金先生用这琥珀钥匙打开了一方象牙小匣,从里面取出了一枚玉牌,玉牌雕琢精美,四周镶嵌着鎏金云纹。
金镶玉?容绪眼睛一亮。
潜龙局有一个不成名的规定,局中的所有彩胜,入局前都会由金先生估价,按照估价的不等,以不同的玉牌来区分。分为青玉牌,白玉牌,金玉牌。
因为潜龙局中珍宝甚多,原本的美人屏风,容绪估计也就是白玉牌,而如今金先生取出的金玉牌下还垂着水晶流苏,这是意味着那是顶级好货。遇到这种有价无市的珍宝或美人,一般都是是二比一,甚至三比一进行博弈的,也就是用两三件金玉级的宝器,来换这世间殊色。
金先生笑容可掬道:“其实仅他这一身锦带华服都足够换上一枚玉牌了。”
容绪知道他这话不是当真的,客气道:“不瞒金先生,这是我亲自制作的衣裳。”
“容绪先生真是有心了。”金先生说着又别有意味地一笑,颇有点为他担忧道,“舍得割爱吗?”
容绪道:“我这位主簿专工博弈之技,我自然是有备而来。”
言外之意,他有把握,至少不输。
“哦?”金先生吃惊地看向谢映之。
谢映之恍若未闻,慵散地探手取过玉牌,系在萧€€的腰带上。
琳琅美玉衬着盈盈的腰身,垂下的流苏随着他的步履轻轻晃动,倒是好看。
“为什么我要挂着这个玉牌?你们怎么不挂?”萧€€发现被区别对待了。
容绪脸色一僵。他不敢说,因为彦昭被你家主簿卖了,如今待价而沽啊。
谢映之和颜悦色道:“只要有一个人佩戴就可以了。”
萧€€似乎懂了,难道这是团队票?只要有一个人验票通过就可以了?
容绪一边暗中眼神表示:这迟早包不住的,你打算怎么收场?
谢映之从容不迫:“先回客房休息。”
此时,外头天光微明,容绪折腾了一晚上也是腰酸背痛,心道不如休息好了再做打算。可他回首之际,却发现萧€€不见了,
“子衿?”容绪心中猛地一沉,才一转眼,人去哪里了?
但小狐狸那么凶,总不至于被劫色了罢。
谢映之失笑,某人还没吃到山楂枣泥糕。
要说这豪华游轮就是不一般,即使是放置货品的地方也格外讲究精致。与河滩上的小货摊不能相比。
萧€€站在一个移动的多宝格前,这简直就是火车上的售货小推车了。
但火车上的食物以矿泉水、方便面、鱼皮花生、泡椒凤爪之类的为主,味道实在不敢恭维,货品也都是些儿童玩具,再不就是袜子牙刷,但这里完全不同,太有逼格了!
那多宝格呈六瓣莲花形,可以一分为六,从中轴展开,每一个格栅上分门别类,错落有致地放置着不同的货品。从零嘴点心、时令瓜果,到各种精致的古玩宝器,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萧€€看得眼花缭乱,一时间不知道该吃哪个。
“公子可有中意的?”一道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萧€€回头就看到一名衣着锦绣的男子正打量着他。那人五官算得上英俊,但眉眼间距近,眉弓突出,眼窝深藏,给人一种鹰视狼顾的感觉。他中等身高,却很壮实,看来也是通晓技击之术。这不奇怪,乱世里世家子弟只要不太是太菜,都会些武艺。
但真正引起萧€€注意的是他身后那个汉子。
那人面堂黝黑坚如岩石,身躯精瘦,但胸前肩臂等处的肌肉虬起,目露凶光,有股顽强的狠劲。
萧€€不自觉地就眯起了眼睛,野兽般的直觉在他身上嗅到一股有点熟悉的气味。
这人是山匪出身。
萧€€自己就当过广原岭的山大王,有意思,在这里居然能遇到同行。
这些人大概都是冲着帝王之剑来的罢。
他发现那个男人也在观察他,立即垂敛下长睫,正想随便找个借口糊弄应付过去。就听到一道粗横的声音道,“虞珩,你这未免太小家子气了,这还要问?”
听到那声音萧€€心中就是一摔,北宫浔!
靠,这厮怎么也来了?
等等,他刚才叫谁?虞珩?这名字他有印象!
因为书上写过。虞珩最后得到了帝王之剑!
《庄武史录》里虽然对此人着墨不多,只写到虞珩乃豫州牧虞策之弟,为人骄横阴戾,喜欢结交三教九流、江湖豪侠,豢养门客,许多横行霸道作奸犯科之徒都在他这里得到庇护和重用。
书中并没有提及潜龙局,也没有写虞珩是怎么得到帝王剑。只写了他得到帝王剑后,就开始野心爆棚,伙同沙蛇的前任首领裘彻想发动兵变,抓了他的庶兄虞策,不久后还称了帝。
史书上评价此人是奢淫放肆,妄自尊立。
萧€€当时读到这一段,就觉得这货太急功近利,如果没有实力支撑,称帝就相当于把自己架在炉上烤。
不过话说回来,当时原主已经击败北宫达,虞珩大概也知道接下来要收拾他们,还不如执帝王之剑,号召天下豪侠拼一个鱼死网破搏一把,有点亡命之徒的做派。
他这念头还没转过,忽然觉得腰间一紧,北宫浔大咧咧地把他搂到怀里,萧€€本能地反手就扣住那厮的腕子,正要错骨一拧,就听北宫浔凑近他耳边道:“我们以前见过?”
靠!萧€€心中一沉。立即想起在大梁那会儿,北宫浔整天盯着他看,都恨不得把眼珠子糊他脸上。
他现在化了个妆,又没换脸,难免会有点似曾相识之感。
他正想到这里,北宫浔倒松开了他,大手一挥道:“这些货品我全买了,送给美人。”
他话音刚落,锵的一声,一道疾风掠起,多宝架从中央一分为二,连同架上的糕点果脯都被拦腰斩断,切口平整如削,纷纷滚落一地。
虞珩点了下头,阴鸷地看着北宫浔。
裘彻收剑。意思很明白:那么你就全买下罢。
萧€€的视线却被那把剑吸引了。
他常年征战,刀锋上滚过的命,这剑顿时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剑刃是弯曲的水波状,如同游动的蛇,这种剑一旦刺入躯体,就会铰紧血肉,看着就疼。萧€€顿时明白为什么书上称他们是沙蛇了,真是又狠又毒。
紧接着噌噌几声,北宫浔和他身后的燕庭卫同时抽出了剑。
刀剑林立,针锋相对,寒光森然,晃得人眼花缭乱。
四周的宾客纷纷避走,闪到楼上的游廊上再回过头驻足观看。
这种场面萧€€倒是见怪不怪了,只是看着满地滚落的糕点,怪可惜的。他山楂枣泥糕没咬上一口,就惹出这种事来?
此时楼上的游廊上已经站满了宾客。萧€€感到无数道好奇的、热切的目光正从四面八方聚拢来。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个遍。
萧€€有点窘,觉得自己穿得就像孔雀公主似的,站在一群如狼似虎的汉子间格外抢眼。
当宾客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停留在他腰间的玉牌上,随即那眼神就变得复杂了,暧昧不明中带着轻浮和狎亵,他听到一片窃窃低语声,伴随着轻微的啧啧声。
萧€€开始感到有点不对劲了。
三层的游廊上,一只白皙的手拂过白玉栏杆,幕篱的黑纱下透出一声轻嘲,“今年的彩胜倒是别致。”
“局主,此处人多眼杂。”金先生谨慎地上前,躬身提醒道。
“知道了。”那人漫不经心道。
金先生赶紧低头,不敢多言。
那人语调轻飘飘的,一字一句间却透着无形的威压,“金淮,你去提醒他们,怎么闹都可以,但别坏了规矩。”
说完飘然而去。
楼下纷乱的人群中,谢映之静静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游廊尽头,目光清冷幽彻。
大堂上,双方剑拔弩张,丝毫不让。
金先生慢条斯理得步下楼梯,彬彬有礼道,“局主说了,坏了规矩的,不管是何身份,都请在此下船。”
这话一出,场中顿时安静下来。
萧€€心中咯噔一下,可这里是在江中啊?
莫非在此下船的意思是直接扔下去?那么凶残?
“坏了规矩者,局主会赠一小船,一副桨,顺江而下。”容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挤到了他身边,“但是江阔流急,小船能不能安全渡过就听天由命了。”
萧€€闻言暗暗抽了口凉气。
就见金先生依旧笑容可掬:“二位都是声名在外的青年俊杰,还没有开场,就抢起了彩胜。传扬出去,对二位的名声也不利。”
萧€€:等等,他们抢什么?
那些糕点也是彩胜?
裘彻上前一步,低声道:“贰将军,我们此番是为了帝王剑来的,不要因为一个……”他本来想说男宠,但是一看到那双蕴秀藏锋的眼睛,忽然脊背上生出一股寒意,改口道,“得罪局主,坏了大事。”
虞珩面色阴沉,收剑入鞘,朝金先生道,“我只是想买点货品,不料北宫世子欺人太甚,属下一怒之下不慎坏了这宝格,我会赔偿……”
“区区一景康年间的多宝格,局主多得是。”金先生打断他道。
萧€€一惊,他知道容绪的车是景康年间的古董车,当年雅集引得一群士子围观品赏。
虞珩脸色僵了僵。
金先生慢悠悠接上前面的句子:“局主素来赏识虞将军英雄气概,这多宝格就当是给贵属磨剑了。”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给足了虞珩面子。
“局主豪爽。我等佩服。”虞珩向金先生拱了拱手,然后阴恻恻地看了萧€€一眼,走了。
北宫浔也收了刀,朝他的背影叫嚣道:“明天开局后,你我一分胜负!”
然后也用占有意味明显的眼神重重盯了萧€€一眼。
萧€€这才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他好像是……引战了?
他蹙眉想着,忽觉身边清风拂袖,谢映之抚着他的背,温声道:“子衿想吃什么?”
那声音清雅悦耳,让人浑身酥软,顿时其他念头都飞到九霄云外。
折腾一晚,萧€€肚子早就饿了。
“山楂枣泥糕。”他不假思索道。
谢映之莞尔道:“好。”回头淡若无物地掠了容绪一眼。
容绪立即会意,付钱。
萧€€佩服:他让别人掏钱,怎么能做到这么自然……
等谢映之接过货品。
萧€€:等等,不对,我不是要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