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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呼嚎,大雪满弓,千里冰封的戈壁雪原上,隐隐出现了人声马嘶,一支队伍正在顶风冒雪地前行。
男人持着弓箭和弯刀走在最前面开辟道路,以防备严冬里饥肠辘辘出来觅食的野兽,马驮着毡毯和帐篷跟在后面,将妇孺围在中间。
他们在荒无人烟的戈壁雪岭中跋涉了近两个月,这是一场浩荡的远徙,一场命运未知的赌博。
“大单于!快看!”风雪中赫连因勒住马缰,脸被冻得通红,鹰隼般的眼睛精光灼灼。
只见漆黑的夜幕下,远处的雪原上,莽莽苍苍的天地间,隐隐出现了一片火光。
众人顿时沸腾了,他们垂胸搭背地欢呼嚎叫。
他们已经两个月没有见到人烟了。
这两个月间,游走在他们周围的是成群结队的饿狼,是空中盘旋哀嚎的秃鹫,有时甚至会有神出鬼没的雪豹。体力不支,饿死冻毙,被野兽袭击,无休止的跋涉,随时可能永远留在戈壁雪原上,成为成群秃鹫的食物……
这黑夜中隐隐的火光虽然还很远,但预示着他们终于穿越过了茫茫戈壁沙漠,到达了漠北浩瀚的森林和草场。
连向来和这些粗野的汉子们显得格格不入的北小王栾祺也忍不住激动道:“大单于,我们到漠北了!”
历尽艰辛,穿越了戈壁沙漠,活着到达了漠北!
阿迦罗琥珀色的眸子里目光深沉,大手用力拍了拍栾祺的肩膀,随即断然下令,“大队停止前行,熄灭火把,撤到山梁后。”
众人愕然。离漠北草原只剩下一步之遥,不明白大单于为什么忽然下令停军。
阿迦罗微微眯起的眼睛里流露出忌惮之色。
山背有一片平地,旁边是冰封的河流。这里已经看不到山下的那片篝火了。
阿迦罗让部众退到此处扎寨,方才允许重新燃起火把取暖。
他坐在火堆边,神色凝重。
余先生躬身上前道:“大单于英明,山下的部落不知是何规模,有多少控弦之士,我们如今饥寒叫破,人困马乏,若贸然暴露自身,危险异常。”
草原上弱肉强食,如今漠南王庭已经成焦土,消息恐怕早就传到漠北。几十年了,他们和漠北部落都没有往来,这些漠北的部落对王庭也没有多少尊敬。
如今,他们这些人刚刚翻越戈壁,饥寒交迫疲惫不堪,战力全无,说不定成了送上门去,让人宰杀的牛羊。
有时候人心比饥饿、寒冷、野兽更为可怖。
阿迦罗道:“看那片火光,应该是寒冬出猎的游骑,营寨离开此处不远,天明先派探马前往查看。”
次日清早,雪后初晴,阳光洒落在茫茫雪原上。
林间有七八个毡帐,毡帐上画着射日的图案,这是漠北日逐部的图腾。
漠北八部自从百年前就已经和漠南王庭关系疏离。在漠北各部落看来,漠南王庭受中原的影响太大,他们背靠着中原的膏腴之地,吃惯了中原精细的粟米,穿着中原华美的锦缎,甚至接受中原人的和亲,这日子过得太舒坦,渐渐的就失去了狼性和野性,成了一群放牧的家畜。
如今只有漠北八部还保留着北狄人食生肉,饮血寝皮的彪悍勇猛本性。
为了防范野兽的夜袭,营地周围搭了简易的木篱。此时辕门开了,一队人马呼喝着从营中涌出,马蹄踏破了寂静的雪原,向雪后莽莽苍苍的丛林奔去,溅起一片泥尘飞扬。
为首的是一名身着皮甲的年轻女子,她肤色略暗,脸上画满狰狞的兽纹,她的头发编成无数股细辫在头顶扎起,显得极为悍利。她背着长弓,箭囊里箭矢森森,腰间还挎着锋利的猎刀,霎是英姿飞扬。
她是日逐部首领的女儿朝戈。
她在林间纵马飞奔,一边对左右的骑从道:“乌夷说,冬天是猎不到狼的,我偏不信!我今天就要猎一头草原狼,扒整张狼皮,给阿大做毡毯。”
她的话音未落,忽然看到远处寂静的松林中,厚实的积雪正簌簌地往下掉落。
她心中一喜,这是有野兽藏匿其后的迹象!
朝戈一夹马腹,战马如同一支离弦的利箭向林中深处驰去。
后面的骑从赶紧驱马跟上。但是他们的马不能和朝戈的€€骝相比。很快就在雪地里被她甩下了一大截距离。
就在那片落雪的雪松林后,阿迦罗一把揪住赫连因,勃然怒道:“赫连因,你做什么!”
他此番留下栾祺守营,亲自率领赫连因等十几个人入林间探看虚实,刚才赫连因擅自弄塌积雪,制造动静,故意曝露了他们。
赫连因眼中精光熠熠,快速道:“大单于,机不可失,带队的是个女娃,容易对付,我看她额上有金铛饰首,身份还不低。我装作野兽把她引过来,大单于趁机将她拿下作为人质,她身后的猎队就不得不就范了。”
第314章 归顺
阿迦罗明白了赫连因在盘算什么,这姑娘追赶猎物已经和她的队伍脱离了。他们有十几个人,尽皆挽弓带甲,分散在雪地里埋伏,等到这姑娘进了包围圈一举拿下,作为人质,来胁迫跟随她的猎队就范。
眼看林间的女子一马当先已经将其他人甩在身后。
赫连因急切道:“大单于!快下令罢!抓住她,找她部落要粮要马。”
阿迦罗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姑娘额上的金铛首饰,应该身份不低,说不定是某个首领的女儿。他们早就已经断粮了,部众饥寒交迫,疲惫不堪。用她可以换取粮食和御寒物资。但这不是他的做派。
“大单于,不抓住她,她就该发现我们了!”赫连因紧张道。
阿迦罗断然道:“撤!”
赫连因震愕,以为他听错了。
林中风雪簌簌。
“以女人要挟,不是草原上的做法。”他说罢看向身后疲惫饥寒的骑兵,“撤!”
十多人的队伍默契地在林间迅速散开,没入茫茫的雪原中。
赫连因一咬牙,不甘心地最后看了一眼林间越来越近的女子,一抽马鞭飞驰而去。
片刻后。
高坡上,十多人的骑队再次汇拢。
阿迦罗愕然道:“赫连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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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林间,长风吹落树上的细雪纷纷扬扬落下。
一头芷羚快速地穿过积雪覆盖的树丛。
果然有野兽出没,虽然不是雪原狼,但也聊胜于无。
朝戈紧追不舍。她的骑术极好,一边纵马在林间疾驰,一边在马背上挽弓搭箭。
嗖的一支羽箭穿过茂密的雪林,射中了芷羚的后腿,那芷羚翻倒在地痛苦地挣扎,她正要上前再补一箭。
忽然林间卷起一阵疾风,飞鸟惊起。一根套马索当空落下,朝戈瞳孔一缩猎刀出鞘,凌空劈出一道锋利的寒芒,当场将那绳索断成几段。
与此同时,赫连因从藏身之处腾空跃出,战马的前蹄重重踏落在雪原之际,弯刀趁势凌空挥出带着巨大的惯性狠狠斩落。
朝戈毫不变色,手中猎刀横贯而去,激烈的金铁声中,刀刃相碾割裂了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
赫连因竟被震得手腕一麻。这力道哪里是一个姑娘能挥出的!
只见朝戈眼中迸出灼灼杀机,衬着脸上狰狞的兽纹宛如凶神恶煞。她刀风疾劲,招式凶悍,手中的猎刀闪电般连续斩出,震耳欲聋的金铁碰撞声中,赫连因被逼地不得不也全力应战,稚气未脱的脸上也显出了一丝狞厉的杀机。
他太小看她了,原本以为不过是个姑娘,捉回去做个人质,跟她的父亲交换粮食马匹,没想到这个姑娘竟如此悍野善战。
他此番本来就是孤注一掷,阿迦罗不允许他的计划,他才不带任何士卒,孤身涉险,成了,族人们就有了食物和马匹,但万一不成……
想到这里,他眸中陡然腾起了杀机,锋利的弯刀向朝戈迎面斜劈而去,就在这时,林间嗖的一声锐利的疾风,就在赫连因挥出弯刀的同时,一支羽箭穿透了他的右臂。
赫连因豁然回首,就见身后的丛林中有五六骑飞奔而来,领头的骑兵在马背上挽弓搭箭,又一支锋利的箭簇向他疾射而。
赫连因忍痛挥刀格开,就在片刻间,他已被彪悍的猎骑重重包围。
“拿下他!”朝戈下令道。
她话音刚落,刀光亮起。
那是一场昏天黑地的厮杀。混乱的刀光中鲜血激溅,赫连因虽然只有十几岁,但武艺卓绝,刀法狠辣。
片刻后他砍伤了三名骑卫,自己也浑身血迹斑斑,就在这时,身后又是一阵寒风掠起,赫连因猛回头间,朝戈手起刀落,锃亮的猎刀劈开一道炫目的寒茫向他后颈斩下,赫连因心脏骤然一缩,已经来不及了。
电光火石间,耳畔陡然响起一阵疾烈的破风声,紧接着,当的一声,猎刀竟剧烈地震荡了一下脱手而出,哚地钉入了近旁的树干上。
朝戈骇然望去:“什么人?”
林间一时陷入了寂静,只有连绵不断的马的响鼻声,伴随着马蹄踏破积雪声。
“只是争夺猎物,姑娘不需要这样吧?”寒冷的空气中,那声音低沉浑厚。
朝戈赫然循声望去,就见雪地里出现了一队骑兵,为首的那人身材伟岸雄壮,微卷的棕发随意地披开在肩头,就像狮子的鬃毛,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四周的冰雪,无形中却透出隐隐的威压。
朝戈一挑眉,“在这漠北森林里,还没有谁敢在我手上争夺猎物。”
阿迦罗道:“我们初来,不懂这里的规矩,兄弟们饿了,刚好看到这头芷羚。”
朝戈脸色紧绷,当她是傻子吗?当时她一箭射中芷羚的后腿,随即那根套索就从天而降,所以这猎物到底是这头芷羚,还是她?
“只是射芷羚?”她怒目而视,
接着就看到阿迦罗身后,一个骑兵驱马上前,将那头芷羚扔在了雪地里。
朝戈心中隐隐一震。
芷羚身上插着两支箭,一支箭是她射出的,在后腿上 而另一支箭精准得穿透了芷羚的脖颈。
“我们虽然也射中了,但是姑娘的箭在先,这只芷羚归姑娘。”阿迦罗说着,从容不迫地环顾林中,朝戈的猎队已经到齐了,十七八名身着皮甲的骑卫。
“姑娘没有别的事,我们就走了。”说罢一扬手。他身后的七八骑顿时席卷而去。
阿迦罗最后从容地退出林间。
雪地上空留下杂乱的马蹄印。
“就这样让他们走了?”一名骑卫道。
朝戈道:“这里的草原和森林都是我日逐部的牧场,他们能去哪里?回报阿大,林中发现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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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山后的营地里,阿迦罗一脚将赫连因踹翻在雪地里,“没有我的命令你自作主张!”
赫连因抖了抖身上的雪爬起来,硬着脖子单膝跪地。
他刚爬起来,又被一脚踹翻,冻得通红的脸上埋在雪地里,全是雪沫。
“以女人相要挟。”阿迦罗厉声道,“你就这点能耐!”
他接过马鞭,一鞭带着疾风狠狠抽到赫连因背上。
“赫连因你给我记住,你是草原上的男人,别学那些中原人的龌龊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