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戎昂首看着一望无际的草原, “可惜了,开春这猎场就要种庄稼了。此番夜猎真当得上最后一猎。”
蒙仲哈哈大笑,“我手底下多的是亡命之徒,唯独没有农夫!”
说罢迈着大步走下了楼台。
他登上豪华的轺车,身后数十名骑紧随而上。
蒙仲今晚要亲自上阵,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捕杀了金鳞貂。如果堪用,还可以收入麾下。
夜空如洗,一轮圆月朗照在雪原上。
原本寂寥的雪野此刻格外喧嚣,四下里火光攒动,如星海汇流浩浩荡荡,马奔人涌呼声盈天,近百骑追逐围堵着前面的一骑如飞。
萧€€策马在原野上狂飙突进,时不时来个急转,大漂移,跟着他的私兵骑队猝不及防,撞在一起,一片人仰马翻。
蒙仲道:“快!补上!”
士兵们忙不迭地纷纷上马,打着火把追逐上去,星星点点的火光汇成海洋,在原野上连绵起伏,照得雪原上如同白昼。
火光照射下,萧€€一身不正经的锦袍,穿得像只花狐狸,发髻早就散了,长发在草草在头顶扎了一把马尾,还是根红绳,迎风飘扬,骚气逼人。
蒙仲酒劲正上头,看得如同百爪挠心,大喝道:“我要抓活的,不许放冷箭。”
谁要抓他?萧€€百忙中也看到了蒙仲,遥遥喊话:“蒙庄主,我们得讲点道理。”
他还想谈判了。
蒙仲怒道:“你闯我庄园,杀我的貂!还有什么好说!”
“这东西袭击我,我是正当防卫。”萧€€策马回缰,扬起的雪尘中,一张脸漂亮得不像话。
当然也恼人得不像话。
蒙仲立即看到他马鞍后挂着叉成烤乳猪的金鳞貂,气得一哆嗦。
他竟然还烤了?!
萧€€有点尴尬,“那猪,不是,那貂不小心掉火堆里了,我买下来吧,庄主要不开个价?”
他当买卤味的了,还好他最近发了笔小财。
“我要你。”蒙仲挫了挫后牙槽道,
“抓住他,活捉那小子!”
雪原林中,一时间人声马沸。
……
从高坡上望去,雪原上星星点点的火光如夏夜浮动在水面的萤火,时而聚拢,时而散开,时而追逐起舞。在无垠的雪原上变幻着图景。
谢映之驻马道,“云越,接应主公从山庄北门突围,不可恋战。”
“是!”
黑夜里,十余人玄衣劲装的队伍旋即从高坡俯冲下去。
谢映之轻道:“去吧。”
近旁一株老树上,一只鹞鹰掠翅飞起,向山庄的方向俯冲了下去。
***
萧€€身处四路包抄中,左突右进,来去如电,把跟随在他身后的一众骑兵遛得飞起。两百骑兵已经被他遛得滚翻一地。
蒙仲想活捉他,下令不许放箭,所以萧€€也很有武德地没有射箭,这样双方都能留点余地,省得拉更多的仇恨。
而且这些私兵一盘散沙,根本不懂得战术配合,和正规军没法比。他只是遛他们,就足够人仰马翻一片。唯一麻烦的是,山庄占地太大,哪里比较方便突破出去?
萧€€在马背上举目四眺,长风拂起雪尘漫天,卷起那乌发红绳,凌乱飞扬。
楼台上一直观战的王戎默默接过了一把强弓。
那么远的距离,火光闪烁间,他不能确定是不是萧€€,但是,机会千载难逢!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弓弦铮然震动中,一支利箭如疾风般飞出。
萧€€这边正把一队私兵带到了沟里。回首惊见一箭破风而来,他在马背上倏地一仰,腰身柔韧,羽箭擦着他的下颌掠过,将一名追上前的骑兵射了个人仰马翻。
紧接着,嗖嗖嗖又是一连三箭,萧€€敏捷地避开,同时就势左手开弓,一箭离弦而去。
藏在黑暗里的王戎瞳孔一震。
“主公!”一名近卫奋身扑上。
血溅了王戎一脸。
王戎跌倒在地,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仅剩的一只眼睛。
等他回过神来,下方已经是一片混乱。
只见萧€€跃马过溪,冲进了庄园。
既然对方有人已经起了杀心,他还留在原上给人当靶子吗?他策马一个猛冲,干脆越过围栏,穿堂入室。
由于蒙仲把私兵都调拨到猎场四周围捕他,山庄内反倒守备空虚,被萧€€长驱直入。
蒙仲大惊失色,让这小子纵马进堂屋,若在里面处乱窜,非得把他的屋子拆了不可,他这满室的名器古董岂不是要遭殃了。
“快,拦住他!”蒙仲赶紧回车,急得大叫。
数十名手持戈矛的武士从四面八方围拢来。火光下,一枝枝锃亮的长矛交织成一片森然的密林,杀气腾腾地挡在面前。
萧€€纵马飞驰,速度不减,长剑掠过,一溜的矛头被齐齐切下。
他借着冲力,跃马上了一层楼台,忽然闻到一股醇厚的香气,将他的酒虫子勾出来了。
此处大概是一个宴厅,甚是奢华,他看到一尊古朴的檀木架子上面置着一个紫金坛。
他穿堂而过之际,不假思索地长剑一挑,紫金坛凌空翻起,紧接着萧€€手腕一翻,当空挑开坛口,酒液泼溅下来。
他纵马从酒泉下冲过,仰头灌了一口,一抹嘴,痛快!
蒙仲遥遥看到,简直心肌梗塞,那是藏了三十年,先帝年间的御酒啊!就被这样洒了。
“快上!抓住他!”
此刻,山庄里已经一团混乱,萧€€所过之处,如同狂风过境,一派落花流水。
加上萧€€马术极好,时而跃上楼台,时而俯冲,穿廊过屋,如履平地。
私兵们被他耍得团团转,晃得眼花缭乱,如同一群没头苍蝇到处乱涌,只见室内人影浮动,花灯乱晃,好一个颠倒缭乱的世界!
混乱中,也不知道是谁撞翻了铜灯,烛台滚落一地,点燃了泼洒的酒液,顿时火苗窜起。
“快,快灭火!”“走水啦!”
山庄里乱做了一团。
乘着这个机会,萧€€已经从东侧角门跃出,他听到了鹞鹰的叫声。
***
宫里
桓帝一脸古怪,含胸驼背地兜来转去。
“陛下在找什么?臣妾帮你找。”贺紫湄笑意盈盈地迎上去。
桓帝当然不好说他疑心宫里有男人,这不是自己往自己脸上刷绿漆吗?
他干咳了声道:“最近朕政务繁忙,腰腿酸痛,各宫走动走动,活泛一下筋骨。”
贺紫湄立即搀着皇帝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那臣妾就陪陛下走走。”
纱幔后,郢青遥用刀尖抵住张伍的喉咙,刚才桓帝进来之时,双方都是一刹之际,郢青遥身手凌厉,加上张伍伤势未愈,被她一举拿下。两人旋即藏在了纱幔后。
此刻,看着贺紫湄陪着桓帝越走越远,郢青遥暗暗松了口气,将张伍捆绑起来。
御花园的长廊下,贺紫湄挽着桓帝的手臂,边走体贴道:“想来陛下是为朝政之事忧心,何不召王将军和容绪先生来商议,毕竟都是陛下的亲舅舅。”
桓帝一听到他那两个舅舅,气不打一处来,“大舅老了,没胆气,朕的二舅你也知道,倒是不服老,五十多岁还能花开二度,只可惜是牡丹枝头开菊花。”
贺紫湄早就习惯了他的阴阳怪气,笑道:“陛下说话越来越风趣了,听来还别有深意。”
桓帝听得顺耳,满脸洞察秋毫之色:“朕的二舅好男风,你在朱璧居那么久,竟不知道?”
贺紫湄天真道:“容绪先生制作的衣裙倒是极为绚丽。”
桓帝一脸高深莫测,没好气道:“那都是给萧€€准备的聘礼。”
贺紫湄都不禁脚步一跌:“萧将军?聘礼?”
她知道这个皇帝脑回路非同寻常,但细想来,竟然有蛛丝马迹可循。
之前她在朱璧居时,容绪有一座密室,极为奢华。
她好几次想进去看看,都被容绪以各种理由拖延,直到他进宫,都没有机会进去看一看,她本以为容绪在里面藏了什么机密,难道是……金屋藏娇?
她故作惊讶:“臣妾在朱璧居住了那么久都不知,陛下在深宫是如何知道的?”
桓帝见自己的见解终于得到了重视,颇有点沾沾自喜,“朕是皇帝,九州之内哪有朕不知道的。”
予兮读家
贺紫湄小鸟依人,“陛下跟臣妾说说?”
桓帝宠爱地揽过她的肩,随后,帝妃两人开始八卦容绪的野谈。
……
晚上,贺紫湄用照影香让桓帝睡下,做起春梦。自己则悄声到了后殿。就见张伍已经被五花大绑,口中塞着棉布,还在拼命而徒劳地挣扎,伤口处渗出的血染到了地上。
贺紫湄皱眉:“宫中放一个男人真麻烦,不如阉了他。”
她一把揪住张伍的发髻,“骟马我还是有经验的。”
张伍顿时额头青筋梗起,目睁欲裂。
郢青遥道:“阿紫,且住手,这两天主君的信应该就要到了,我们还是等主君的指示。”
***
别园
春寒料峭,火光下萧€€容色雪白,饿了大半夜,胃口倒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