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连忙表示:不碍事,劳动人民比较亲切。
隔着氤氲的茶香,容绪的目光意味不明地萦绕在他身上,阴沉中带着精致的鉴赏意味,看得萧€€有些不自在。
他今天刻意打扮了一下,是想向主流审美靠齐,让容绪忽略了他是个山匪头子,见过这样风流倜傥的山大王吗?
但是目前看来,劫人钱财如同夺人妻儿,容绪不是想用目光杀他,而是想用目光吃他。
萧€€被他看得颇为不自然,“我听说最近盛京商会不大顺利,商会开春的资金流转不济。”
容绪不温不火道:“商会在襄州境内屡屡被劫,损失严重……”
说着他不紧不慢饮茶,“彦昭说今日带了一份大礼来,莫非是已经抓获了这胆大妄为的匪寇?”
他皮笑肉不笑,意味明显的目光游梭在萧€€身上,“这是打算送上门来,由我处置?”
“你敢!”云越脸色一变。
萧€€示意没事没事,打劫都打劫了,还不许人挖苦几句吗?
萧€€道:“虽然山匪还没抓到,但我确实有一份大礼想送给容绪先生。”
他眸中晶亮,流光熠熠:“我想给先生介绍一笔生意。”
容绪笑而不语,他经营商会数十年,生意遍布九州,还需要萧€€来给他介绍生意?
萧€€:“这笔生意能给盛京商会带来几十倍的红利。”
容绪一诧,几十倍的红利,口气不小,小狐狸这是想诓骗谁?
就算是利润巨大的火油生意,顶天了也就七八倍的利钱,还要冒风险。
都这会儿了,还想攥他做火油生意吗?
容绪故作难色:“彦昭若是说火油生意,最近人手不足,难以展开。”
直接把门堵死。
萧€€眨眨眼睛:“并非是火油,而是香料。”
容绪觉得有点意思了,小狐狸嗅觉倒是灵敏。
因为最近,雍州香料的价格大涨。
在大雍朝,士林流行沐香熏衣,敷粉点脂,清谈雅集上还爱好一起嗑个散飘飘欲仙。
制作这些熏香散剂的原料多为各类香草和草药,如红丹、幻心草之类,这类草药利润很高,以往雍州很多人种植。
但是现在,萧€€一道春耕令,敕令全境土地改种粮食,使得红丹、幻心草之类的产量急剧下降,导致香料散剂的价格水涨船高,把士人们的乐趣都搞没了。
容绪虽是商人,更是名士,没有紫玉散,不能嗑药,士林风流放纵之气折了一半,都浪不起来了。以后恐怕连雅集都办不起。
他不由道:“彦昭常年征战,可能不清楚士林风物,他们一天不熏香,等于饿他们一天不吃饭。他们三天不服散,如同让他们三天没有零嘴吃。”
容绪以食物打比方,让萧€€设身处地体会到,你毁人粮仓,如同断人手足。
萧€€在果盘里的一堆苦瓜子里挑挑拣拣,总算捞起出几颗花生米,毫不通融道:“春耕令不能改。”
容绪心一沉,果然耕战为本,毫无商量余地。
萧€€吃了花生,拍了拍手上的壳屑,忽然问:“盛京商会名下有多少土地?”
容绪以为他要查账,不敢欺瞒:“盛京共有耕田两千余顷。已经准备全部改种粟米。”
萧€€道:“不必了,我批准盛京商会名下的土地不受春耕易种之令约束。”
容绪愕然:什么?
“盛京土地不受春耕令影响。容绪先生想种什么,就种什么。”萧€€道,
他坐在草垫上,倒也随遇而安,花生吃完了,嗑着没啥味道的苦瓜子,也不嫌寡淡,“我没抓到打劫商会的山匪,这就当赔偿容绪先生商会损失的财货吧。”
容绪心中巨震。
这何止是数十倍,简直是数百倍、千倍的利益!
如果整个雍襄只有盛京的土地可以种植香料和草药,相当于垄断了雍襄两州的香料草药生产。
面对那么大的市场需求和水涨船高的香料价格。只要春耕令一直持续,这垄断经营的获利就是吃不完的。
连一旁的云越也惊呆了,这操作也太骚了,当初下令雍襄全境都要种粮的是你,特许盛京不遵守春耕令的也是你。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这巨大的利益砸得容绪有点觉得不真实,这么大的好处远远超过了他的损失,萧€€肯定有所图。
他立即问:“彦昭想要什么?”
萧€€眉眼弯弯:“很简单,获利我们平分。接下来,我还要筹备一些物资装备,需要容绪先生的商会行方便。”
小狐狸这算盘可是打得哐哐响。
给了他一个特许经营权,自己分文不出,坐收一半利润。而且接下来的物资生产等,容绪都要鼎力合作。
容绪当然是满口答应。萧€€如不提出要求,反倒让他心里不踏实。
萧€€也表示,他不是只收钱不干活的。
“如遇到司农署阻碍,让他们来找我。”
言外之意,这生意,本帅给你撑腰,你尽管放手去干!
生意就这样愉快地谈妥了。
但容绪是个精细的人,他渐渐发现,其中有一个巨大的隐患,狡猾的小狐狸没有说出来。
在春耕令推行之下,顶风作案种植香料草药,说白了这是违令的,全靠萧€€罩着他。
但如果今后容绪敢做出什么对萧€€不利的事情,比如暗通北宫达,萧€€就会随时翻脸不认人,并宣布盛京王氏私下种植香料草药,违反春耕令,依律没收土地及一切所得。
这其中的损失也是百倍千倍!
到时他吃了哑巴亏,都没处说理。
这既是巨大的利益,又是巨大的陷阱。
容绪凝眉看向萧€€,他像站在堆满金玉的坑边,笑容可掬:给你个机会,你跳不跳?
第352章 稳赢
大梁城,这是封城以来街上最热闹的一天。
午后道路上熙熙攘攘,宫墙外人头攒动。谢先生进宫的消息不胫而走后,宫城四周又聚集起不少前来一睹谢玄首风采的人。陈英只有临时调拨了一支队伍以维持秩序。
皇宫里。
懿祥阁在御花园西侧,旁边有一个人工开凿的湖,湖边有假山,是用开湖挖出的泥土堆积而成,山上中了些花草树木,建了个凉亭,就成了一处可以登高望湖的景致。
此刻,假山上也聚集了不少人。
听说谢映之进宫,宫女宦官们都有意无意地打这儿过,左顾右盼不肯离去。这里视野最好,可以清晰地眺望到懿祥阁。
大雍的建筑风格和汉代颇为相似,通透敞亮。天气晴朗时,懿祥阁四面的帘幕都卷了起来,阳光落在漆案上,一盏清茶,一炉芸香,谢映之端坐案前,衣衫似雪,宛如画中人。
只可惜这群宫女太监们还没有机会多看几眼,曾贤便像赶苍蝇似的一路驱赶,“看什么看,散了散了。”
清完道后,他弯腰躬身:“陛下,这边走,小心脚下。”
桓帝阴着脸,神容古怪地登山而上。
适才夫人说想跟谢先生单独谈谈,求问一些女子驻颜养颐之道,言外之意让他回避。
桓帝当时大度地表示,那朕走了,你们慢慢聊啊。然后转身就鸡贼地上了假山,从这里眺望下去,懿祥阁里的人一举一动都历历在目。时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谢映之淡若无物地瞥了一眼湖光山色,不以为意地浅笑了下。
郢青遥打破沉默:“先生知道我戴着假面。”
谢映之缓缓斟茶:“夫人有苦衷。”
郢青遥坦言道,“我本是烟花女子,多年漂泊江湖,面容沧桑,怕不得圣心,因此以假面掩之……”
她一五一十陈说着自己的经历,在谢映之面前,尽量不要说假话,在那双剔透无尘的眼眸中,任何的伪装都无所遁形。
所以她代替贺紫湄来见谢映之。贺紫湄眼中的欲望和野心是无法掩饰的,但她不同,这些年在乱世中她带着族人艰难求生,拼尽全力保全着这些既不会秘术又没有武艺的人,江湖流离,辗转艰辛。
连谢映之都轻叹:“夫人这些年不容易。”
他又问:“何不去找你的故人帮助?”
风轻云淡的一句话,让郢青遥心中一凛。
却禁不住无数往事,半生回忆层层叠叠浮上心头,五味俱全。
她斟酌道:“多年江湖飘零,如今我满面风霜,已非当年容颜,不忍相见故人。”
谢映之道:“少年相识之人,即使相隔半生,也不会因为容貌改变,而变了当年心性。”
粼粼波光映着他那双清若琉璃的眼睛,淡淡的话语却如一支箭随风而来,悄无声息地穿透她的心防。
郢青遥仿佛隔着这些年的腥风血雨,颠沛流离,遥望当年十里春风,豆蔻楼头。江湖路远,怕是已不能回头。
谢映之道:“夫人眼中有锐意,却无杀气。”
郢青遥凛然暗吸一口冷气,谢映之看出她会武艺。
她立即解释道:“当年花间得罪了贵客,离开以后,怕受到报复,习武防身。”
谢映之眸中笑意迷离虚淡,又开始地闲说着一些江南旧时风物。
郢青遥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他的话似有意似无意,却字字句句如穿心之箭,让她动弹不得,哪怕是一句无关紧要的风光闲话,也能触及她心中最深远之念想。
就在她几乎要扛不下来的时候,远处的假山那头忽然传来了一片喧声。谢映之站起身,隔着湖遥遥望去。
只见假山上浓烟滚滚,被风一吹,在湖面上飘散开来。
“走水了!”“走水了!”
宫中一时人头攒动,宦官侍卫们像无头苍蝇似到处乱撞,湖岸边一片混乱。
假山上,桓帝一把揪住一个宦官,“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着火!”
那小宦官打着颤道:“陛下,许是早春枯枝败叶干燥,不慎被点燃,走水了。”
桓帝一脚踹翻他,急匆匆地就要往山下跑。可是四周烟尘滚滚,下山的路被浓烟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