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背后。”盛忠倒吸凉气,声音压得及低,“有一张脸。”
潘慎顿觉芒刺在背,赫然转头,就见身后的虚空中果然浮着一张惨白的脸,正用诡异的目光俯视着他们。
潘慎头皮一炸,手中的灯都摔到了地上。
两人在石廊里拔足狂奔,只听身后寒风飕飕。跑出没几步就一头撞到了墙上。
那墙冰凉坚硬,泛着青粼粼的光,缓缓蠕动起来,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鳞片摩擦声。
是蛇!
火光下,那巨蟒浑身鳞甲青碧,在石柱石笋间穿梭,到处都能听到鳞片扫过地面的哗哗声,巨大的躯体迅速地蛇行盘绕起来。
在山体内出现这样的巨蟒并不稀奇,但这里是洛云山啊,玄门的属地里为什么有这种凶物?
潘慎跌坐在地,连盛忠饶是胆大,也已冷汗浸透脊背。
那巨蟒显然多少年都没见过生人了,忽地弓起脖颈,张开大口一个扑咬冲向了他。
盛忠只觉得一阵腥风扑面而来,以为必死。
忽然黑暗中传来一道清晰的声音:“小九,饿了?”
那蟒蛇闻声忽地调转头,金色的瞳孔竖起一线。
墨辞从黑暗中走出来,“小九,别乱吃东西,要吃坏肚子的。”
显然那蟒蛇并不买账,只稍一个停顿,身躯一甩就向他扑去,与此同时,墨辞手指成诀,隔空打出了一道符文。
幽暗的石室里一道清亮的微光闪过,那蟒蛇像中了一箭般摇摇晃晃地匍匐在地。
“我说你们,能不能少让人操点心?”墨辞走过来,一手拽起潘慎。又弯下腰,像大人观察小孩一眼看着盛忠,似笑非笑道:“我让你来晒太阳,让你来喂小九了吗?”
盛忠看着匍匐在地的庞然巨蟒,心有余悸,“小九?你管它叫小九?”
墨辞:“那叫什么?小青?”
盛忠:……
潘慎:“它刚才是要吃了你吧?师兄?”
墨辞道:“这是训养的,你看它的头。”
他们这才发现,这蟒蛇的额头上有着酷似人脸的花纹,所以刚才虚空中的人脸是它?
“这东西人头蛇身,叫蚀九阴,又叫烛龙,这条应该是师祖驯化来看门的。”墨辞瞥了眼地上昏睡的那一堆。
潘慎幽幽道:“看门?它在看守什么吗?”
墨辞站起身,伸出手指一点,石廊尽头的灯接二连三亮了起来。
他们这才看清楚这个石厅的全貌。
两边的影壁上画满了符文,竖立着雕像,最里头是一个圆形的石台,看来那烛龙平时是盘绕在石台上的,台后是十根粗壮的廊柱,廊柱后是一道森严的石门。
盛忠道:“所以这烛龙是守护这道门,不让外人擅自闯入的?”
“也可能是不让里头的东西出来。”墨辞边看着符文,边漫不经心道。
盛忠不知者无畏,“那扇门后有什么?”
“后面的东西,你肯定不想知道。”墨辞敛了容色,深深看了那扇石门一眼,袍袖一挥,灯火灭尽。
他转身就走,一刻都不想逗留,“我刚才给小九下了一道入眠符,只是睡一会儿就会醒来。我们得赶紧离开,孙适呢?”
他话音未落,就听到外头石厅里传来轰然一声巨响。
墨辞眉头一皱。
随即地面都仿佛跟着震动起来,穹顶石梁上的灰纷纷扬扬落下。
墨辞咬了咬牙:还真是执着。
此刻山间夜色沉沉,那雷戟兽被里头的火光吸引,找到了一处岩壁较为薄弱的地方,不停地撞击。
又是轰的一声,石壁中央断开了一道缝,一只幽红的眼睛在缝隙后一闪。紧接着锋利的犄角从裂缝中穿了出来。
盛忠和潘慎看得心胆俱裂,“墨师兄,怎么办?”
墨辞无奈:“我有什么办法,我是个文人啊。”
盛忠一口老血,“你不是会符文吗?能不能让它也睡?”
墨辞道:“小九比它乖多了。”
山岩上的裂缝肉眼可见地不断扩大。
潘慎面如土色:“墨师兄,那你还会什么玄法?快使出来!”
墨辞伤脑筋道:“我主修是精神之力。难道用诱惑术?但它只是兽啊。”
潘慎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兽也没关系。”
盛忠急道:“生死关头,不要管世俗偏见了!”
潘慎:“师兄,我们拿命保证不会说出去。”
墨辞睁大眼睛简直不认得他们:你们丧心病狂!
他愤然道:“看到它的角了吗,这是只公的!”
终于,石墙轰然崩裂。
此时那雷戟兽背上厚厚覆盖的枯藤苔藓松脱了,像破絮般挂着,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
它的体型像马,矫健似豹,头上有锋利的犄角。浑身毛色漆黑如鸦羽。
“孙师兄!”盛忠眼尖地看到了仰面躺在雷戟兽的后蹄不远处,一动不动的孙适,不知道情况如何。
墨辞干脆道:“盛忠,你引开它注意,潘慎,等我控制住雷骥,去救孙适。”
紧接着,盛忠朝一处拔足狂奔,雷戟兽果然追去。
墨辞趁此机会,凌空跃起,身如轻羽般飘落在了雷骥的背上,利落地抓住它的犄角,悄然俯下身,仿佛对它耳语了什么。
那雷骥眼中幽红的光忽地一闪,调转方向,向坚硬的石壁狂奔而去。
“墨师兄!”潘慎惊道,这是驾着雷戟兽去撞墙自杀吗?
他趁此机会,飞奔过去背起孙适,紧跟着就听身后轰地一声巨响。
雷骥一头扎进了石壁的峡缝里,乱石飞溅,硕大的犄角牢牢卡进了石壁。
墨辞身形轻巧地向后一跃,白衣飘然,稳稳落地。
他弹了弹衣衫上的灰尘,一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淡定,看向犄角卡进石缝里挣扎怒吼的雷戟兽,表示:不大聪明的样子。
“墨师兄,孙师兄快不行了!”潘慎焦急道。
墨辞一掀袍服,赶紧过去看,只见孙适身上并没有明显伤痕,但脸色青得€€人,嘴唇和指甲发黑,面部扭曲,浑身抽搐不止。
“这不是雷骥所伤。”墨辞皱眉道,
盛忠看得心惊胆战,“那是什么?”
墨辞已经一把扯开了孙适的衣襟,就见他胸口凝着一团翻滚的黑气,正透过肌骨、循着血液如蛛网般伸展扩散开去。
墨辞神色罕见地严峻起来,当机立断并指为刃,划开手腕,用血在手心里写了个什么符文。然后毫不犹豫按在孙适胸前黑气最浓重之处。
接下来盛忠看得目瞪口呆,只见那黑气源源不断地聚集,丝丝缕缕的黑气被吸入他的手心,从手掌到手腕、手肘、一寸寸向上蔓延,墨辞皮肤雪白,那黑气的蔓延就格外清晰和触目惊心。
盛忠看得惊骇无比。这是在把孙适身上的黑气全部都吸入自己体内吗?
等到黑气全部吸出,墨辞迅速手指轻点,封住了周身的几大穴位,这才缓缓起身。
“墨师兄,你没事吧?”盛忠见他眼底泛着殷红的血丝,他本来就生得俊朗,桃李春风般的一张脸,此时苍白中显得有点诡艳,阴气森森。
“没事。”他的声音有些低哑陌生,然后就听他道:“糟糕。刚才别把小九吵醒了。”
盛忠顾不得再去看他的脸容了,赶紧回头,就见那烛龙已经游出了石门,快速滑行穿梭,有力的身躯扫过,飞沙走石一般。
盛忠脸色惨变:“墨师兄,你可真是乌鸦嘴啊。”
他话音未落,墨辞一把将他推到石笋后,同时指间漾起微光,又是一道符文凌空打了出去。但是这一次,那蚀九阴只是顿了顿,像是喝醉似得摇晃了一下,旋即又支棱起来了。
墨辞心道不妙,他吸入的黑气还来不及化解,此刻只觉得浑身冰冷,体力尽失,连凝聚起来的精神念力也大为折损。
与此同时那蚀九阴如同一阵旋风般扑了过来,缠绕住了他的身体,将他卷到了半空。
“师兄!”盛忠从避身处冲出去,搬起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向那蚀九阴,但那鳞片仿佛甲胄一样坚硬无比。
躲在另一边的潘慎已经吓傻了。
蚀九阴根本没有理睬他,鳞片抽缩着越盘越紧,随着蛇身的收缩,墨辞雪白的颈项上青筋微微跳动,他不慌不忙看向蚀九阴。
蚀九阴一双金瞳阴郁地盯着他,发出令人胆颤的嘶嘶声。对视片刻后,忽然像被抽取了脊椎一样挂了下来。
盛忠赶紧扔了石头:“墨师兄,你没事吧?”
潘慎不可思议地看着地上的蚀九阴,叹为观止:“这就是诱惑术吗?”
墨辞侧过脸揩去嘴角的血丝,大言不惭,“我就跟它说,再闹,老子拿它炖汤大补,就吓昏过去了。”
盛忠:……
墨辞:“它还不如那雷骥……”
他话音未落,似乎像是响应一样,石厅里传来轰然一声响。
潘慎带着哭腔,“墨师兄你别再说了……”
这乌鸦嘴一说一个准。
也就在刚才的片刻工夫,那雷戟兽已经从峡缝里挣扎出来了,咆哮着向他们冲了过来。
墨辞手指成诀,四周的气流忽然急速流动起来,飞沙走石,冲霄而起,在半空中形成了一道御界。
雷戟兽一头撞在御界上,犀利的犄角仿佛要撕开御界一般。
它咆哮着,在那恐怖的力量连番撞击下,御界震荡不休。四周碎石纷纷落下,地动山摇一般。
更不妙的是,刚才被墨辞吸入体内的黑气还来不及清解,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唇上的血色越来越稀缺。
那雷戟兽显然看出了御界将破。它咆哮一声,弓起背发动最后的攻击。
盛忠折了一根木棍拿在手里,鼓励道:“墨师兄,你今天就是输了,也是条汉子。”
“能盼着我点好吗?”墨辞振袖一挥,用尽最后的力气,四周的气流化成一股飓风狂飙而去,地面片片掀起,穹顶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