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冉坐在阴暗的营帐中,没有点灯,只有电光映出帐外狂舞的树影,仿佛照出了他心中的狂乱和郁愤。
一个月来,他处心积虑,从燕州到平壶谷,再又转战千里,来到襄州,结果却因为北宫皓、徐放、潘悦、马孚这些个蠢货,功败垂成!当真是竖子不足与谋!
其实,对东方冉来说,北宫皓的死活,北宫达或者张繇那些诸侯们的成败,他根本不关心。名利、财富、声望、霸业对他来说也都是浮云,天下诸侯也不过是他手中摆布的棋子,他的敌人和对手只有谢映之。
可是谢映之是玄门之首,萧€€、魏西陵、云渊、卫宛这些人中龙凤都是他的盟友,而自己呢?日月教早就败落,他辗转南北,所遇者,却都是北宫皓、潘悦、张繇这样的蠢货、小人!没有一个是能成事的!使得他空有满腹才能,却无法施展,为他人所累!
一道闪电劈下,惨白的电光中,东方冉阴鸷的眼眸如同嗜血。
这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凄厉的鸦声,在狂风暴雨中听来格外惊心。
东方冉一愣,猛得从椅子里弹坐起来。抽搐的脸上渐渐显出狂喜,一把掀开帐帘冲了出去。
“先生,外面在下雨!”卫兵道。
东方冉恍若未闻,风雨中他大步走去袍袖翻飞,淋得湿透也浑然不觉。
渡鸦飞得很低,漆黑的羽翅掠过树梢,他紧随其后。
他很久没有收到主君的来信指示了。每一次主君的来信都能让他豁然开朗,扭转局势。
但在目前的劣势下,东方冉实在想不出还能如何翻盘?
林间,雷雨交加,昏天黑地,四周缭乱的树影如群魔乱舞。
那渡鸦一个俯冲穿过一小片灌木,东方冉紧跟上去。
惊雷炸响电光亮起时,东方冉赫然看到嶙峋的乱石边站着一个人!他伸出手臂,渡鸦就拍着翅膀停落在他臂弯。
那人转身,面如刀刻,目光深邃阴狠,“你就是东方冉?”
东方冉愕然退了几步。
自从他冒充郢青遥写信开始,他就知道迟早有那么一天,以那位主君的洞若观火,自己的小伎俩早就被识破了。
他深吸一口气企图辩解:“阁下,我其实是受郢副都尉之托,所以才……”
“主君根本不关心郢青遥。”对方毫不客气打断他,“你也不要搞错,我不是来帮你的。”
“阁下来此有何贵干?”东方冉谦恭道。
那人道:“我叫呼延钺,主君让我来杀一个人。”
第374章
风雨交加,昏暗的天穹下,一队队士兵在城中搜巡。
“黄龙城的城墙分为内外两层,夹墙之内也要搜索。”
“是!大统领!”伏虎领命而去。
萧€€一边下令,一边跟谢映之连线:“先生认为还有铁鹞卫藏在城内?”
谢映之道:“昨夜那些人并非为劫北宫皓而来,他们潜入城中另有所图。”
黄龙城是机关城,铁鹞卫潜入城中,可以搞的破坏就多了,安插内应,埋藏机括,破坏城防,投毒设陷等等。
萧€€立即道:“要阖城大索吗?”
谢映之:“黄龙城刚经历过剧变,此时不宜扰民,只要在城中关节要紧之处,仔细搜索即可。”
萧€€明白了:只需重点突破,无需全局铺开。
而且他的兵力本来也捉襟见肘。
自从连上线后,都昌城里的大小事务都由谢映之一手管理,萧€€就成了个传声筒。
不得不说,他们是各有所长,他善于攻城略地,谢映之善于管理,思虑细致,条理清晰,命令准确。
“黄龙城有三十八座敌楼,南北各十二座,东南、西南各八座,皆要详加排查,包括敌楼中的军械库,女墙内之藏兵洞,还有墙下的角瓮……我若记得不错约有五十六个。”
萧€€:他是不是把黄龙城的图纸都背下来了?
他心里不由纳闷,谢映之明明在千里之外,对此间的情况却好像知道得比他还清楚?
谢映之淡淡道:“小宇,我们再去昨夜事发的城墙段看看。”
雨中,云越给他打着伞,萧€€踱上城楼,根据谢映之的指示进行查看。
萧€€心里琢磨:莫非他看到的,听到的,谢先生都能看到和听到?
谢映之:嗯。还有想到的。
萧€€:那他的脑袋不就泄露得跟个筛子似的?
谢映之道:“严格来说,你是透明的。”
他耐心解释:“小宇,你的所见所闻,先要进入你的识海,只要进入你识海,我就能看到听到。”
萧€€:但这不对啊……
同是连线,既然他的所见所闻所思,谢映之全都能同步知晓,但谢映之所见、所闻、所想,他怎么两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只能在谢映之跟他说话时,他才能听到声音。
他被朋友圈屏蔽了?这感觉就不大妙了。
好比是两人互加了微信好友,萧€€对谢映之是朋友圈动态共享,可谢映之对他却设成‘仅聊天’模式。还能不能愉快地做朋友了?
他忍不住问谢映之:“同是连线,为什么先生所见所闻,我就看不到?”
这信息不对等啊?
谢映之无声笑了下:“小宇忘了么,你身上有我所绘之图。”
萧€€懵了:这图还有这功能?
“充电之后,此图如同一方标记……”
所以他是被标记了?怎么听起来有点一言难尽……
他还来不及多想,城楼下传来一阵喧声。
“何事?”萧€€问。
云越已经快步下楼查看,就见一个家仆模样的人正在和执勤的卫兵说话。
这些兵士都是广原岭的匪兵,嗓门大脾气躁。
他一见到云越赶紧求告道:“将军,我来找我家侯爷,这些军爷不让我上去。”
云越挑眉:“你家主谁?”
家仆躬身道:“小的是康远侯家仆,我家侯爷昨夜去拜见萧将军至今未归。”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不知是否是萧将军留宿叙话?”
云越薄怒,留下一宿?做的什么黄粱梦?多看一眼都是便宜了!
“胡说,主公留他做什么,昨夜他没说几句话就被我赶出去了!”
那家仆吓得脸色一白,“那侯爷去哪里了?”
***
大营里,潘悦躺在行军靠榻上,一军伎正在给他捶腿。这两天又是打仗又是行军,他累得腰酸背痛,结果还着了萧€€的道,损兵折将,寸土未得。
他心里郁闷,顺手捞过那妓子的水蛇腰,就在这时,帐外士卒来报:“将军,东方先生在帐外求见。”
潘悦一想到东方冉阴测测的面具,扫兴道,“本将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如今萧€€亲自率兵夺回黄龙城,襄州已经没什么机会了,再待下去也捞不到什么好处,明天雨一停他就打算退兵。至于北宫皓,自有他老爹北宫达去捞人,管他屁事。
但他这边话还来不及传达下去,忽然帐外风声啸起,军帐门前血花炸开,腥风荡起了帐帘。
潘悦顿时像一条活鱼般从榻上跳起来,“有刺客!”
他来不及穿鞋,帐中血花炸开,转眼间,军伎卫兵全都倒在血泊里,一支寒光闪闪的铁戟抵住了他的咽喉。
随即一只枯槁般的手掀开帐门,东方冉一猫腰进入大帐。
潘悦目眦欲裂:“东方冉,竟然指使铁鹞卫袭击本将!”
“我不是铁鹞卫。”呼延钺森然道,铁戟一指东方冉,“也不受他指使。”
潘悦见铁戟移开,趁着脖间一空之机,提刀猛劈而下,长刀在空中斩落一道锋利的弧光。
呼延钺面无表情,不避不让,只听锵然一声激响,潘悦的刀就像劈到了金石上,震得他虎口生疼,长刀竟脱手而出。
东方冉心中凛然,炼体术!
这是秘术的一种,修到一定程度,身如金石,刀枪不入。东方冉以前只是在古卷残页中看到过,没想到竟然有人能真修到这个程度!
潘悦像看怪物般看着呼延钺,“你是什么人?!”
东方冉上前捡起了豁口的刀,一边道:“这位呼延先生是我请来的高人,我等此来是和潘将军商议共同对敌之事的。”
“共同对敌?先生这做法可不像盟友!”潘悦忌惮地瞪视着呼延钺,嘴角肌肉抽搐。
“情势所逼,迫不得已。”东方冉将刀递还给潘悦,
“这也是为我们两家的利益。如潘将军明日退兵,这大功可就没了。”
听到大功,潘悦眉头一耸,“先生真会说笑,北宫皓被抓,黄龙城也丢了,现在你们只剩徐放手下的数百残兵,还能闹出什么风浪,成就什么大功?”
东方冉不紧不慢道,“那么潘将军此番劳师动众,寸土未得,却损兵折将,回去如何跟张刺史交代罢?”
潘悦神色一沉。
东方冉目光幽幽一闪:“如今有个反败为胜的机会。”
“带上来。”
随即两名铁鹞卫拎着一个鼓鼓的布袋进来,解开封口一抖,里面滚出了个人,五短身材,捆得像个陀螺,嘴里还塞着布条,只能瞪眼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潘悦浓眉一掀,不屑道:“这是什么人?我军中不要伶人丑角。”
东方冉:“潘将军不要小看此人,这位侯爷是黄龙城的金主,昨夜呼延先生亲自去黄龙城中请来的。”
他这么一说,潘悦这才发现此人确实金灿灿的,衣袍颇为富贵。
“康远城富有盐铁,黄龙城军镇铸造兵械铠甲所用的铜铁等矿石都是由此人提供,如果断了黄龙城的铜铁供应,黄龙城军镇也就废了。”
“莫非此人就是康远侯?”潘悦眉头一低,“你们要故技重施?用康远侯诈开黄龙城门?但萧€€不是瞿钢,可没那么容易骗。”
东方冉道:“不是用他诈开城门,而是用他换回北宫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