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众人的头顶肩上都覆了一层盐粒般的细雪。
“徐使,这是怎么回事?”众人惊道。
徐放心里也忐忑不定,他皱眉仰天看了看,哑声道:“时辰已到,照例行刑!”
风雪中,旷野上顿时响起一片嚎哭声。
“阿公!”郢青遥大叫。
老人被擒住手臂按在地上。
在老人浑浊的视线里,他看到地面结起了薄冰,冰花迅速凝结蔓延,很快攀上了刽子手的皮靴,从双腿蔓延到手臂,直至刀刃也冻结成霜,整个人刹那间变成了一座冰雕。
“怎么回事?!”徐放惊愕不已。紧接着他看到了一幅匪夷所思的景象,
天边火烧一般的晚霞,斜阳照着茫茫的风雪,苍莽的天地间,已是一片银装素裹。
遥遥望去,冰原上隐约出现了一道人影,黑色的袍服在寒风中猎猎飞扬。
郢青遥面朝斜阳,单膝下跪,“主君!”
她原以为他不会管这些无用之人的生死,却没想到他会亲自来救他们,她一时竟有些恍惚。
“主君!”“主君啊!”四周的苍冥族人反应过来,忽然纷纷匍匐在地,痛哭流涕。
青绿的草叶上覆满了积雪,纯黑的衣袍拂过他们的头顶。
徐放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如这冰雪般铺天盖地向他压来,他站在原地,一动都动不了,面容僵硬地问,“你……你是什么人?”
黑袍人雍雅道:“北宫将军何在?”
第412章 访客
大堂上灯火通明,可北宫达仍旧看不清那袭黑袍笼罩下的脸容,仿佛永远有一层迷雾笼罩在前方,无论光影如何变化,似乎总差那么一线,灯光的边缘照到那线条优雅的下颌就戛然而止。永远照不进其后深邃的暗影。
这让北宫达觉得包裹在那袭黑袍下的仿佛不是一个现实存在的人,而是月落荒天,崇山峻岭 浩荡江河,长风苍野,是万里山河化成一幅泼天的巨幕盖下来,遮蔽了一切,天下万物唯蕴于那黑袍下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眸中。
“请问先生怎么称呼?”北宫达罕见地谦虚道。
“敝人姓风,号长离。”
“风先生此来有何指教?”北宫达小心翼翼地问。
作为一方诸侯,北宫达敏锐的直觉让他意识到到坐在客座的人非同一般。就冲他能让四月晴空飞雪的手段,就绝非常人。
“北宫将军释我族人,我替将军谋夺九州。”黑袍人淡淡道。
北宫达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此人好大的口气。但奇怪的是北宫达却一点都不觉得他在夸口,而是挥一挥手就真能做到的事。
北宫达顿时心中大喜,追问道:“先生有何良谋,能助我夺取九州。”
黑袍人道:“ 如今天下,将军踞幽燕,萧€€占关中,魏西陵拥江东。已成鼎足三分之势。”
“那豫州虞策,巴州赵崇呢?”北宫达不禁问。
豫州丰饶之地,蜀中天府之国,虞策和赵崇实力皆不弱的。
黑袍人却轻蔑道:“虞策冢中枯骨,赵崇势利小人,皆非成大事之人。”
“所以本公的对手只有萧€€和魏西陵?”
“正是。但昔日萧€€与魏西陵不睦,将军尚可击败萧€€,吞并雍凉,与魏西陵隔江对峙。可如今机会已经失去了。”
北宫达沉重地点了下头。襄州之战后,他一时气愤为了给北宫皓报仇,扬言挥军南下直逼都城。使得魏西陵进京勤王,反倒让萧€€和魏西陵在一定程度上联合起来了。
北宫达愁眉紧锁:“还望先生教我。”
黑袍人道:“如今萧€€内修朝政,以云渊为首推行新政,文有宋敞、闻正、上官朗,武有卫骏,陈英、程牧,羽翼已经丰,大势已成,此成不可与之正面争锋了。”
北宫达忧闷道:“难道本公就看着萧€€继续做大?”
黑袍人坦言:“消灭萧€€的最好时机是当年他出兵西征曹满之时,如今时机已逝,萧€€已经拥有三州之地,谋士武将环绕,虽公有百万之众,也难以拿下大梁。”
北宫达面露懊恼之色。
黑袍人又道:“但雍州也非铁板一块,盛京王氏不满萧€€久矣。”
北宫达迫不及待道:“我若能和王氏里应外合,可否拿下雍州?”
黑袍人摇首:“明公忘了,魏西陵正护驾大梁么?”
北宫达嘶了口凉气。
魏西陵有战神之名,大梁乃天子之都,如果他率军进攻大梁,名义上就是剑指天子,乃以下犯上,必然会被骂做乱臣贼子。师出无名,则于战不利。
“那该如何是好?”北宫达浓眉紧皱。
“等。”黑袍人道。
“等什么?”
“时机。”
“是何时机。”
黑袍人道:“如今萧€€势强,又有魏西陵为援,若要击败他,那就要天下诸侯共讨之!”
***
七天后,江浔回到大梁。
他首先向谢映之报告了此行的任务执行情况,听完后,谢映之轻叹了声,“如此,郢夫人又要受人挟制了。”
江浔自愧道:“先生,是我办事不力,甘愿受罚。”
“错不在你,乃我棋输一步。”谢映之抬手替他斟茶,此番计败,错不在江浔,甚至不在苏钰,而在他自己比黑袍人棋输一招。
江浔双手接过茶盏,又问:“那个穿黑袍的人究竟是谁?”
“苍冥族的主君。”谢映之道,“如果他和北宫达联手,将是我们最大的敌人。不过……”茶盏轻轻搁于几上,“他能料到我,但他未必能料到主公。”
“为何?”江浔不解,难道萧将军能比谢先生更高明?他看上去爽直单纯,不像一个城府很深的人啊?
谢映之微笑:“因为主公乃非常之人。”
***
自从容绪从燕州归来,萧€€如约开放了关禁,大量的大燕百铢如洪水般涌入雍襄,萧€€规定按照1:10的汇率,兑换五铢或者购买相应的货物。
几天后,云越看着装满库房的大燕百铢发愁,“主公,那大燕百铢按重量只能抵六枚五铢钱,主公却给兑换十枚,这也太吃亏了吧!”
萧€€摆手:“不吃亏,在燕州境内一枚大燕百铢要换二十枚五铢,北宫达已经给我们打五折了,这还不多囤点。”
“囤这东西做什么?”云越还是不明白。
萧€€眨眨眼睛,“买物资。”
几天后,萧€€就开始用收来的大燕百铢通过容绪的盛京商会向北宫达购买物资。棉花,兽皮,铁矿等等什么都买。
在幽燕境内,一枚大燕百铢可以换20枚五铢,这可是北宫达自己定的价!
也就是说萧€€用1:10的汇率放大燕百铢流入雍襄,然后以为1:20的汇率,拿这些收到的大燕百铢到幽燕境内大肆购物。这就相当于利用汇率差,自己分文不出,绕了一圈,用北宫达的钱,买北宫达的东西!
这是个现代经济学的套,但是古人不知道啊,甚至连黑袍人都没有意识到萧€€这是想要做什么。
等到北宫达回过神来,立即下令停止大燕百铢的流通,已经晚了。萧€€已经卷走了大量棉料兽皮盐铁物资,而经过这大燕百铢的流通又停发的一番闹腾。幽燕经济一片混乱,士林民间怨声载道。
而出此铸币‘良策’的容绪,相当于和萧€€合伙坑了北宫达一把,使得北宫达对容绪和盛京商社恨得牙痒。这件事也影响了王戎和北宫达之间的关系。
***
朱璧居
“你办的好大事!”王戎怨怒道。
容绪颇为无奈:“此事我也是出乎意料啊。”
话虽如此说,他摸着下巴饶有兴致,这小狐狸居然还会这么一手。若不知道他是新手,还以为他是经商数十年的老掌柜了。
容绪不无欣赏地脱口而出道:“彦昭这一手连我都没有预料到。”
“你倒是乐见其成。”王戎阴沉着脸不满道。
容绪不以为意:“兄长,北宫达外宽内忌,属下矛盾重重,非成大事之人,萧€€如今羽翼已丰,早晚成事。”
“萧€€绝不能胜!”王戎打断他道,
容绪微微一顿,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不禁问道:“兄长你为何那么忌惮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王戎脸色铁青,他确实有事瞒着容绪。
当年他和皇帝设计陷害魏淙,嫁祸于萧€€。如果萧€€胜了,就算他现在不知晓真相,难保哪天他会知晓,如此,他还能容得下他们么?
但容绪并不知晓。
这等机密的事,他这个庶子没必要知道。
面对着容绪不解的神色,王戎意识到自己刚才失态了,他转而沉色道,“商会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容绪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震。不要管了?
王戎要剥夺他对商会的管理权?
他不知道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但这数十年来,商会是他的一切,王戎一句话就剥夺了他对商会的掌控权,让他数十年的积累和心血付诸东流。
“商社的事兄长打算交给谁来打理?”他最后问
“你就不用过问了。”王戎面无表情地答。
容绪恍然明白,他根本算不上王氏的家主,他是庶子出身,就是一个商社的管家,管家随时可以换人。这一刻,他看向王戎的目光里没有怨怒,只有无尽的失望。
失去了商会的管理权,对容绪来说等于失去了一切,之后的日子,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设计裁衣中去。譬如护心甲。
***
将军府
萧€€打开锦盒的刹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是神马?露肩装?肚兜?胸衣?
“主公可以认为是运动背心。”谢映之笑着饶有兴趣地取出来观看。
金麟雕并不大,容绪先生的设计确实做到了每一寸面料都用在了要害上。对于脖颈,心口等重要部位严丝密缝地保护起来,而相对于肩膀,腹部等次重要部位,反正还有甲胄。
“彦昭试一试是否合身?”容绪期待地看着他,“若有不合适之处,我还可以改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