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大梁城里最混乱的地方,外乡流民、三教九流、江湖帮派,人员混杂。这里也是大梁城的藏污纳垢之处,现在成了他最好的藏身之处。
即使是雨夜,这里也依旧热闹非常。耳边熙熙攘攘,时不时传来妓子放肆的娇笑,鼻间充斥着酒气油烟和各种混杂难辨的味道。
这里阴暗肮脏混乱,不会有人认出他来。
魏€€跌跌撞撞地走到一处房檐下,蹲下身,蜷缩在角落里,挨过这个潮湿的夜晚。
此刻他的头脑里浑浑噩噩,风长离的血渗入眉心,仿佛打开了什么幽潜的禁忌。
他不仅将前世的记忆完全想起来了,连三生幻境中的生死爱欲都无比清晰地映入脑海。
彻骨的痛苦,极致的欢愉,艰难的隐忍与难灭的欲望,将他的灵魂吞噬。他觉得自己是一个随时都可能发疯的怪物,只想找一个地方,一个照不见阳光、没人发现的阴暗角落藏起来。留他一个人和疯狂的心魔搏斗。
他的心中仿佛有一头欲望的凶兽,咆哮着撕扯着理智的铁索。想要挣脱出来。
这是一场一个人的战斗,也是一场没有胜算的战斗,他在这场战斗里他筋疲力尽,心力交瘁。甚至连每一口呼吸都是无比沉重的。
他抱着膝盖,疲惫地靠在一个破水缸边,漆黑的双眸失神地望着眼前纷繁的雨丝。
雨中,巷子对面的店铺的窗口亮起了氤氲的灯火,透过雨幕看来朦胧一片,温暖又悲伤。让他想起住在萧€€府邸里,那短暂的欢愉时光。
他们曾在烛火下共饮合卺酒。也曾在红烛帐里倾诉衷肠,美好地让他觉得不真实。在萧€€府中的那段日子,大概会成为他一生中最愉快的光景了。
就在他缓缓放下戒备,漆黑冰凉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缕疲惫的温暖时,忽然后脑被猛撞了一记,他霎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一双牛皮靴踩在水坑里,溅起数个泥点,落在魏€€苍白的脸上。
火把下,一只粗短的手掰过他的脸。
“这小子长得不错。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可惜是个傻子。”另一人道。
“把他关在笼子里,买主也未必知道他是傻子,带走!”
***
平沙城位于雍、凉、幽三州的交界之处,此时城外无垠的旷野上旌旗猎猎,阵列森严。
中军大帐里,北宫达高居座首,左边依次是别是幽州牧北宫梁、范阳侯北宫京等北宫氏诸侯,右侧依次是豫州牧虞策、巴州牧赵崇,以及渑州牧张鹞等诸侯。
北宫达沉声道:“诸位,萧€€弑君犯上,屠戮大臣,火烧宫城,罪不可赦,本公决意起大军征讨之,诸位意下如何?”
虞策当即应声道:“萧€€以臣弑君,大逆不道,我与明公合兵击之,以讨叛逆!”
赵崇也道:“愿合兵讨逆!”
与会诸侯纷纷表态,“萧€€弑君,人神共愤,我等愿组成联军共讨之!”
钟纬道:“诸位将军联军讨逆功在社稷,然联军需要一位盟主,以统一号令,方能齐心聚力克敌制胜。”
赵崇道:“北宫将军世代公卿,德隆望重,北宫将军当为盟主。”
张鹞也道:“此会由北宫将军召集,这联军盟主当然是北宫将军了。”
北宫达很满意,道:“萧€€小儿弑君祸国,本公愿与诸位€€力同心,共讨国贼,匡扶社稷。”
此役,北宫达出兵五十万,北宫梁发兵二十万,虞策、赵崇、张鹞各领兵十万,又将新封的各路侯都算上,集二十八路诸侯,起一百三十万大军,以名将左袭为联军主帅,浩浩荡荡进发雍州。
第433章 为你而战
将军府
萧€€醒来正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转头就见谢映之静坐床边,凝神在给他施针。秦羽和云越满脸紧张地站在一旁。
“映之?!”萧€€见到他一激动,正要起身。
“别动。”谢映之轻声提醒道,
萧€€这才发现他的容色比平时还要寂淡几分。目光碰触的一瞬间,恍若久别重逢,两人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同以往的情愫。
“看来小宇已经知道了。”谢映之淡淡道。
萧€€点头。前世不可溯,他生不可知,唯有今生,惜取眼前人。
“阿季有消息吗?”萧€€问。
“竹冰虫已经放出去了,再等等罢。”
“西陵呢?”
“魏将军正在清理宫城,恢复秩序,安抚百姓。”谢映之说着收起针。
“如何?”秦羽急问道。
“施针只是暂时压下病势,此后需配以汤药慢慢调理,记住,这一阵切忌劳累,若再复发药石难医。”
秦羽立即道:“我就住在这里了,亲自看着他!”
萧€€:……
谢映之点头,“小宇就劳烦大哥了。”
城中还有颇多伤员需要医治,谢映之又吩咐了秦羽和云越一些事,以及他就在城中医馆,有什么情况随时来找他。
***
萧€€昏昏沉沉地睡到傍晚,隐约感到有人坐在榻前,正轻轻地替他拽好松落的薄毯。
“西陵。”萧€€握住那只手。
这几天经历了那么多,他心底有无数的话语想跟魏西陵说,但说出口却是,“大梁的情况怎么样了?”
魏西陵道:“宫殿废墟已清理,灼伤者皆送往医馆,只是火势波及了附近的崇仁坊、永兴坊,烧毁了部分宅院,寄云将京兆府邸腾出来,临时安顿灾民。”
“此外,这几日我在阖城搜索中抓获苍炎军残余三十九人,但没有发现贺紫湄的行踪……”
大梁城经此浩劫,人心惶惶。
这些日子,魏西陵一边指挥防务,一边安抚百姓,同时寻找魏€€。
萧€€见他眼睛里布满血丝,正想拉他稍歇一会儿。就在这时,云越匆匆进来,“主公,高唐急报!”
€€€€北宫达以萧€€弑君为名,纠集二十八路诸侯,起一百三十万大军,分兵三路,从雍北,襄南,豫西进逼大梁。
什么?!萧€€一时急火攻心,只觉得胸前一阵悸痛,猝不及防一口鲜血溢出嘴角。
***
高唐城
天刚亮,绵远的号角声响彻长空,茫茫无际的平原上,铁甲森森的士兵汇聚成一片乌泱泱的海潮,从各个方向朝着高唐城席卷而来。
许慈(秦羽副将)站立在城楼上放眼望去,旌旗猎猎遮天蔽日,枪戟如林寒彻长空。
左袭身披重甲出现在阵中,战马背上亦覆裹着沉重的铁甲。
只见他缓缓拉下了狰狞的狮头面具,只留下两道幽深的眼窟隐隐射出森冷的杀机。长剑向前一引,“出击!”
如潮水般的重甲兵汇集成一道无可阻挡的铁流向城门推进。
“放箭!”许慈一声令下,如蝗的利箭掠空而起,挟带着尖利的锐啸声,如疾风暴雨般向着重甲军阵倾泄而下,却攒射不透重甲兵身上坚硬的厚甲。
“破甲箭,弩兵!”许慈大喝道。
但破甲箭需要用专门的强弩发射,无法造成密集的箭雨。
很快重甲兵已经拥着冲车推进到城墙下。
“轰!”震耳欲聋的巨响中,冲车重重地撞在城门上。
厚重的城门剧烈地晃动了下,有碎石泥灰从城门上纷纷落下。
“顶住!”许慈大声道。
守城士兵拼了命地拥挤在城门前,用肩膀扛用身躯顶住城门,试图以血肉之躯筑起一道壁垒守住城门。
“轰€€€€”又是一声巨响,城门晃动得更为剧烈,开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冲车又退后了些,再次向城门猛撞过去。
“砰€€€€砰€€€€”在连接不断的撞击之下,支撑城门的横木上出现了一道可怕的裂纹。
终于,在“咔咔”刺耳的断裂声中,城门剧烈地晃了晃,缓缓向内侧倾翻,顶住城门的士兵来不及撤退,被轰然倒下的城门重重地压在下面,顿时筋断骨折。
“杀!”先锋庞岱将手中的长刀往前一指。
密密麻麻的重甲兵就像决了堤的洪流般汹涌前进,无数沉重的脚步踏过倒下的大门,刹那间漫天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城内,许慈右臂举起,将长剑往前用力一引,大喝道: “迎战!杀!”率先冲进了滚滚飞扬的烟尘里,举刀砍向冲在前面的重甲兵。
‘铛’的一声,火星爆起,长刀竟然砍不进重甲兵坚硬的铁甲。
与此同时,噗地一声,长矛的尖端刺入了许慈的腹部,冷铁彻骨的寒意传来,许慈大吼一声不退反进,长矛透体而过,许慈抓住矛杆长刀一挥,重甲兵的头颅凌空飞起。
见主将如此英勇,守城的士兵们也咆哮着向前冲去,两军终于在城门后狠狠相撞,刹那间,刺耳的金戈声、嚎叫声响彻云霄,烟尘腾起中,刀戟飞舞,鲜血激溅。
激战。
这一战许慈以三万守军硬生生地抵住了数万重甲兵的进攻达两个时辰,最后战至全军覆没,城破身死。
左袭下令屠城,以慑敌军。
七月十五日,左袭攻陷博昌。
七月十九日,左袭水淹曲河城。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数千守军被俘虏,皆坑杀。
七月三十日,长广郡失陷,雍北防线全线崩溃。
与此同时,虞策出兵豫北,赵崇进军巴东,其余各路诸侯经豫州,绕道襄州北部,向雍州进发。一时间,前往雍州的路途上旌旗蔽日,黄尘滚滚。军队收尾相连,浩浩荡荡,直逼大梁。
***
将军府
萧€€披衣病恹恹地靠在案前,案上铺着一张九州舆图。上面插满了各色小旗子,代表各路诸侯。
北方是北宫达和北宫梁的联军,南方是虞策和张鹞,西面是赵崇的铁岭军,还有其他大大小小几十路诸侯,号称百万大军,这是要包围他这只病狐狸了啊。而雍州可战兵力只有二十余万。众寡悬殊。
萧€€思忖道:“不能等他们会师联合,最好在途中将他们逐个击破。”
秦羽凝眉道:“张鹞、赵崇兵力较弱,可先破之。”
萧€€强打精神,眼中精光一闪,“按照我襄州之战的打法,先破张鹞,然后迅速回师,再取赵崇。三天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