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灭其枝蔓,唯有火攻。”
云越道:“可是君侯,那东西藏在沙子底下。”
“我去引它出来。”萧€€脑子转得飞快,“明日我率小队人马入沙地,然后四散分开将它引出,你们就用火箭射之!”
“不可,太弄险了。”魏西陵断然道。
萧€€道:“九头蛇蔓遍布沙下,只有将它引出来,才能铲除它。”
魏西陵道,“那么我去。”
“西陵,弓箭手都是你的亲兵,你来指挥更为得力,换是我指挥他们就不那么如臂使指了,而且,你来指挥,我放心。”
“阿€€。”魏西陵凝眉。
萧€€大咧咧道:“就这么说定了,西陵,明天就拜托你了。”
***
海溟城
阴暗的偏殿里,火光下影影重重。
呼延钺躺在石棺中,双眼仍不瞑目地大睁着。
“主君,呼延钺已经死了。”
“我知道。”风长离从贺紫湄手中接过长柄勺,打开青铜鉴,舀起一勺深红色的液体。
贺紫湄立即闻到一股刺鼻的腥味,像是腐败的脓血,她暗暗皱了皱眉,“这是什么?”
“€€术的一种。”风长离慢条斯理道,“将虫卵浸泡于血浆之中。”
就见风长离挽袖将这深红的血浆缓缓浇淋于呼延钺身上,边淡淡道:“你来。”
贺紫湄忍住欲呕的冲动,硬着头皮,接过长勺。
“怕什么。”风长离微微一笑,“这种蛊虫食腐,只寄生于死人的体液中,对活人无害。”
贺紫湄学着风长离刚才的举动,小心翼翼地将血浆浇灌于呼延钺身上,不解道:“主君还想要呼延钺做什么?”
“若是普通尸首,毒虫钻入人体只需片刻,但呼延钺乃金身,只能浸泡慢慢渗透,等到虫卵钻入血液,进入脑髓,大量繁殖后,就能操控其扑咬生人。”
贺紫湄听得头皮发麻:“主君,非要这样吗?”
不管怎么说,呼延钺曾经也是效忠于尊上的将领,人都死了,尸体还要被蛊虫寄生,死了都要继续战斗吗?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近人情?”风长离淡淡道。
贺紫湄壮着胆子:“有,有点。”
“如果我告诉你,魏西陵、萧€€已率军抵达了苍岚山大营,即刻就要进攻海冥城了呢?”
贺紫湄倒吸一口冷气:“那么快!这一路主君不是派了苍炎前去拦截吗?”
风长离静静看了眼躺在石棺里已成了血尸的呼延钺,道:“拦住了么?”
贺紫湄哑然。
风长离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道:“紫湄,决战的时刻就要到了,海溟城将再次成为战场,我们不能重蹈百年前的覆辙。这一次,无论活人、死人都要为苍冥族而战。”
他深吸一口气:“一切为了尊上。”
***
无量殿里,燃着千年鲛人油点的长明灯。廊下钟鼓雅乐齐鸣。
魏€€轻摇着酒杯,问道:“风长离何在?”
肃立在旁的侍者安达立即躬身上前道:“主君在冥寂堂,为呼延将军主持还魂仪式。”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提问:“尊上要召主君来吗?”
“不必了。”魏€€站起身,径直往殿外走去。
安达赶紧跟上,道:“尊上要去哪里,奴婢为尊上引路。”
“也好。”魏€€随口道,“朔王自焚的万象宫可还在?”
安达乍然一惊,“在。”
然后又赶紧低头道:“但是那片宫室全都烧毁了,什么都没留下,没什么可看了。”
“你怕什么?”魏€€嘴角勾起一抹嘲笑,“抬起头。”
安达战战兢兢地抬头,正对上魏€€的眼睛。
那眼眸深邃如渊,仿佛要把人的魂魄都吸进去。
那一瞬间,安达的意识就被看不见的力量,不可阻挡地席卷进了那深不见底的漩涡里!
随即他便听到自己的声音完全不受控制地在嗓中溢出:“尊上,万象宫被主君下了死命令,任何人不能靠近。”
“为何?”魏€€问。
“传说先王的亡灵还被锁在万象宫下的地宫里。”
“还有地宫?”
安达听到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地传来:“万象宫下有一座地宫,地宫里有先王为先王后造的九幽玄塔,埋葬着先王后,和先王的亡灵。”
“主君说任何人进入地宫,触怒了先王的亡灵,恐有毁天灭地之祸。所以,但凡擅入地宫者要用€€术处死,死后制为€€人,钉上销骨钉,永世不得超生。”
魏€€听完冷笑,这些都是吓唬凡人的托词,他淡淡道:“带路。”
安达立即感到自己的身躯完全不受控制地站起来,木纳地往前走去。
……
半个时辰后,地宫的大门缓缓关闭。
魏€€走出地宫,若有所思。
难怪百年前玄门的人在万象宫的废墟里什么都没找到,谁都不会想到,朔王怕是把那东西藏在了王后的陵寝中。
玄门的人做事古板,还自诩清高,盗坟掘墓之事是万万做不出的。
朔王应该也看准了这点,算是个颇有头脑的疯子。
他收回思绪时,正见安达低着头,脸色惶恐目光躲闪地跟在自己身后,便淡淡看了他一眼。
安达立即听到自己的声音又不受控制地溢出:“主君下令,让奴婢早晚都跟着尊上,尊上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都要向他禀报。今天这事,奴婢不知要不要禀报主君,禀报了,奴婢擅入地宫是死罪,不禀报,知情不报也是死罪……”
他刚说完就捂住自己的嘴,满脸惊恐。
“哦?原来你在犹豫这个啊?”
“尊上恕罪!”安达吓得扑通一声跪下。
魏€€冷笑,风长离还跟他耍这些心眼。
“你今天说的,看到的,风长离都不会知道。”一只如羽毛般的手轻轻落在他头顶,安达只觉得毛骨悚然。随后,他脑中混沌一片,什么都不记得了。
***
夜深人静,军帐中一灯如萤。
魏西陵听到身边人轻轻的翻了个身。
“还没睡?”
“西陵,我担心阿季。”萧€€静静望着帐顶道,
“都是我大意,中了风长离调虎离山之计,没有保护好他,才让他被掳走。”
“阿€€,他已经长大了。”魏西陵沉声道,“他能保护好自己。”
萧€€微微一怔,是了,魏€€早就已经长大了。早就不是那个给他做饭,和他一起逗猫的孩子了。
只是他是他一手带大的,在萧€€心理总不自觉的认为他还是个孩子,心中总还残存着些老父亲的念想。
“可海溟城是龙潭虎穴,风长离手段又阴厉诡谲……”
“阿€€,以陛下之能,即使身处敌境,他亦不会受制。”魏西陵静静道。
魏€€的手腕,萧€€已经是深有体会了。
这一年多来,魏€€对他屡屡相逼,层层削权,手段老辣,做事果决。他早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帝王了。
“阿€€。”魏西陵侧过身,沉声道,“我甚至有一种猜测,陛下是有意被风长离挟持,以便潜入海溟城。”
萧€€心中微微一震,却有这种可能。
如果是这样……
“陛下的心思非常人所能意料。”他越来越看不透魏€€了。
这不由让他心中隐隐升起一丝寒意。
如果打败了风长离后,清除了外患,魏€€接着要对付的可能就是他们了。
魏€€是不会放他走的。
他的心魔,他的执念,都是他。
他上一次假死不成。只要他还活着,魏€€哪怕翻覆了这天下,也要将他困在那紫玉金都。
就像前世,白雪寒梅,铁窗旧梦,错付一生。
可那一世世一重重,回乡的路总是那么遥远而漫长。
“阿€€。”魏西陵见他微微失神,“怎么了?”
“江南现在也入冬了罢。”他轻轻道。
湖面结着薄冰,窗外飘着细雪,风中有梅花的暗香……
“等大战结束,我们就回家。”魏西陵静静道,“至于陛下,那会是一场持久的角力,我不会松手。”
“西陵……”
萧€€心中涌起暖意,他静静地握着他的手:“好,大战后,我们就回家。”
那一夜,帐外风吹雪漫,月照荒沙。
萧€€却睡得很安稳。
他做了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