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叫吧。”贺臻这样觉得。
喻沉越聊越有精神,开始絮絮叨叨讲自己的病情。说到最后,他的脸贴着贺臻的手腕,“老大,医生说手术的成功率有70%,万一失败了,我们是不是就不能再见面了。”
这个话题,是贺臻一直不愿提及的。他的手指微微蜷起,用网上那些他搜了无数次的答案告诉喻沉:“所有手术都有风险,给你做手术的主刀医生经验很丰富,你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喻沉噘嘴:“那好吧,你记得等我。”
贺臻侧脸拂着喻沉细软的头发,闻着那清爽的沐浴露味儿:“等你。”
…
第二天,贺臻回学校时在门口偶遇肖钰。肖钰拿着三明治,问:“你吃早餐了吗?我可以分你一半。”
贺臻摇头:“谢谢,我在医院吃了。”
肖钰是个藏不住事的,背着手跟着他:“贺臻,隔壁班的学习委是不是和你告白了?”
“你从哪儿听来的?”
“咱们年级的微信群里传的。”
“微信群?我怎么没有?”
“你也得愿意加啊!他们几个班的班长一起组建的。我们是听学习委的好朋友偷偷告诉我们的。”
贺臻那封情书始终没有打开,并不知道是谁写的,“没,你们不要乱传了。”
肖钰:“啊?那她真是瞎说八道。”
贺臻顿了顿,没有告诉肖钰自己将情书扔掉的事。他虽然对其他人情商不高,但也知道这种事情要照顾别人的面子,这是教养问题。
或许那个女生不想告诉别人这件事,也是被迫公开的。
“所以不要再说了。”贺臻与肖钰一前一后走进教室,何之安与方景饶啃着煎饼,问:“臻哥,沉沉怎么样?是不是要动手术了?”
随着何之安小朋友的年龄增大,他对“大帮主”这个词实在喊不出口。偏偏他又是贺臻的表哥,想要喊贺臻“哥”只能这么称呼。
“嗯。后天。”
方景饶急忙说:“那我们明天能一起去看沉沉吗?”
贺臻稍加思考:“我和叔叔商量一下。”
方景饶头一次吃到这么香的煎饼,鼓着腮帮子含含糊糊:“ok,如果可以,我们明天放学一起去给沉沉买零食。”
何之安附和:“沉沉肯定特别开心。”
贺臻静静点头,按部就班掏出课本准备上课。
肖钰打量着贺臻旁边空空如也的座位,发现自从喻沉请假后,贺臻总是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就连最爱的体育课,也只是一个人默默写奥数题。
他凑过去:“喂,贺臻。”
贺臻抬眼:“嗯?”
肖钰吞吞吐吐:“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这个话题,将两个小八卦通通吸引过来。
望着何之安兴致勃勃的表情,贺臻挑眉:“你们无不无聊?”
肖钰摸着下巴分析:“我猜,你喜欢跟喻沉沉一样性格的女孩子!”
听到“喻沉沉”三个字,贺臻好看的眉眼明显染上几分不悦,纵使是肖钰这么傲娇的人都赶紧闭上嘴,假装什么都没说。
贺臻除了他自己,不许任何人这么叫喻沉。
有时候肖钰挺不懂的,不就是个称呼么?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是不是嘛?”肖钰摸了摸鼻子,继续问。
贺臻抿紧双唇:“老师不让早恋。”
宏文小学对早恋抓得相当严格,一定查出,轻则找家长,重则当众念检讨。
肖钰“切”了一下,取笑他:“你犯错的话,校长肯定不会重罚。”
如今,大家已经是十岁的孩子。家庭环境的熏陶下,对权力和金钱的认知明显超出普通孩子。他们都被父母警告过,在学校里谁都能惹,唯独不能招惹贺臻。
“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贺臻指了指肖钰身后的班主任,微微笑:“我只想好好学习。”
肖钰回头,看到班主任后噤若寒蝉。
贺臻太不够意思了,居然不提醒他!
班主任笑眯眯地盯着肖钰:“教唆同学早恋,昨天新学的古诗抄十遍。”
肖钰欲哭无泪,小脸愤愤地瞪贺臻一眼。
贺臻扬了扬眉,悠闲转动钢笔,开始认真思考肖钰的这个问题。
他确实没想过,心里每天都被喻沉沉填满,烦心的事也只是喻沉有没有吃饱,有没有受欺负,其他的他都不关心。
想通一切,他低头继续预习新知识点,打算趁着大课间帮喻沉将错题整理出来,方便喻沉今晚做一做。
…
晚上回到医院,一进门,贺臻发现喻沉在偷偷摸摸藏着什么。他假装没看见,借着整理花瓶的机会通过透明玻璃窗,暗中观察身后的动静。
喻沉手里好像拿着一件淡粉色的东西,贺臻立刻猜到是什么。他迅速回头,将准备把情书藏进抽屉里的喻沉抓个正着。
“喻!沉!沉!”贺臻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把东西给我。”
喻沉自知犯了错,心虚地交给贺臻,慢吞吞冒到被窝里,装成小乌龟。
贺臻蹙眉:“你就这么好奇里面写什么吗?”
“嗯…”喻沉没见识,单纯想欣赏情书里的内容,毕竟小学五年来,他从来没有收到过一封情书。将心事讲给贺臻听后,他耷拉着脑袋:“老大!我是不是不讨别人喜欢?不然我怎么收不到情书呢?”
贺臻双手抱臂:“你很遗憾?”
喻沉:“是。我也想要。”
贺臻当即想到一层其他的含义:“喻沉沉,你想丢下我谈恋爱?”
他现在很难过,喻沉竟然要跟别人关系天下第一好。
“啊?丢下你?”喻沉从来没有这个意思,赶紧解释:“我只是希望自己有魅力一些,从来没想背着老大谈恋爱啊!”
贺臻冷哼:“不背着我谈恋爱,就是要正大光明地谈恋爱?”
喻沉有些语无伦次,敛着湿润的眸子解释:“没有喔。我只想和老大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一起变成小老头。”
十岁的贺臻远没小时候那么好糊弄。
他收拾好书包,淡淡道:“叔叔马上来,我先回家了。”
“老大!老大你别走!”喻沉光打雷不下雨,抽抽噎噎地晃动着小肩膀,像往常那般撒娇。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惹到贺臻了,贺臻因为这件事居然这么不开心。
“喻沉沉,你下次演也要演得像一点。”喻沉着急半天,屁股坐在床上稳稳当当,丝毫没有下来的迹象。
贺臻板起脸:“你自己写作业吧。”
这回喻沉彻底慌了。赤脚跳下床,三步并作两步追到贺臻身边,着急地够着贺臻的脖子。少年那双明亮澄澈的眼睛害怕地瞧着贺臻,里面夹杂着一丝不舍,彻底乱了贺臻坚定的心弦。
贺臻低头注视着喻沉光着的脚,还是如小时候那般将他轻轻一提,喻沉双腿当即夹住贺臻的腰像只动作灵活的小皮猴,攀着贺臻。
乌黑细长的眉毛微微一皱:“老大,我不谈恋爱好不好?你别不理我。”
“谈恋爱?”刚好进来的李焕听见两人的悄悄话,不解地笑了,“谁谈恋爱了?小学生不可以早恋哦。”
喻沉将下巴埋在贺臻胸前,像只树袋熊,老老实实吊在贺臻身上。
“没人谈恋爱。”他清润的声音夹着一丝委屈,“我在向老大保证,不谈恋爱。”
喻沉软软糯糯的脸蛋透着几分红晕,因为太着急,后背出了一层汗。
李焕笑话道:“沉沉,都多大了还让小臻抱?”
喻沉努努嘴,继续伏在贺臻胸前撒娇。
贺臻如今的力气很大,抱着喻沉没小时那么费力。他重新拿出错题本,故作严厉:“快点做,做不完揍你屁股。”
喻沉乖得像只小鹌鹑:“老大,我马上做。”
往常喻沉做作业,都得磨蹭很久。今天居然太阳从西边出来。
李焕笑了笑没有说话。如今喻沉越来越无法无天,有时李焕不舍得说喻沉,就由贺臻代劳。每次贺臻一板脸,喻沉乖得很,让他向东他不敢向西。
贺臻辅导喻沉作业后,和李焕商量肖钰他们探望的事。正在写作业的喻沉偷偷竖着耳朵,听说肖钰他们要来,非常高兴。
第二天晚上,肖钰他们如约而至。看着一大堆零食,喻沉略带害羞地捧在怀里,嘴上客气地说:“来就来,还带什么零食呀。”
肖钰故意戳破喻沉的心思,作势要抢:“那就给我们拿回去分了吧。”
喻沉着急护食:“不行,这是给病人的!”
李焕为孩子们切好水果,端过来:“沉沉啊,哪里都好,就是个小馋猫。”
贺臻知道喻沉担心肖钰将零食抢走,特意帮他塞进柜子里,还不忘怼肖钰:“零食进了病房,就是我们的。”
肖钰叉着腰,怒气冲冲朝贺臻吐了吐舌头。
这一晚,喻沉心情格外放松,丝毫没因第二天的手术感到焦虑,就是因为手术前需要禁食有点不高兴,临睡觉前都嘟着小圆脸不开心。
哄着喻沉睡着,贺臻一夜未眠。同他一起失眠的还有李焕。李焕几乎整宿都守在两个孩子的床边,一刻也没阖眼。
第二天是周末。早晨八点,手术车缓缓推来。喻沉像只小泥鳅,三下五除二脱掉衣服,明亮的眼睛绽着笑意:“我的枕头下给你们放了礼物,记得查收哦。”
李焕与贺臻同时望去,送喻沉进手术室后,将枕头挪开。
那里放着两封信。
一封署名“致我亲爱的爸爸”。
一封署名“致我亲爱的老大”。
喻沉小朋友在进手术室前,绞尽脑汁,用尽毕生文采,才写下两封惊天地泣鬼神的告白信。
他先前去偷贺臻收到的情书,单纯也是为了学学人家的文采。
手术室外,李焕读着信,哭得泣不成声。
李焕心里念叨着:这孩子真是的。写的信怎么那么像遗书?
贺臻唇色苍白,掌心紧紧攥着的信纸始终没有拆开。他要等喻沉出来,跟他一起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