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杞无忧本人在场,徐槐就不再让大家分析他的训练视频了,又在网上找了别的滑手的训练视频,也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全部都是本次参赛的运动员。他知道中国有句老话叫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徐槐在滑手从跳台上跳出去的前一秒轻点了下屏幕暂停,“你们观察一下,通过他的发力方向来判断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动作。”
“外转。”江晨曦脱口而出。
徐槐赞许地点了点头:“对的,是外转,曦姐平时观察得很细致。这个还是挺明显的,你们看他的肩膀和腰,整个上半身躯干都是有点向外打开的,外转要比内转的抬腰力度小一点。”
“在跳出去之前就要拧转上半身,”他话音一转, 又问道,“那拧转幅度的话要怎么把控呢?”
大家都蹙着眉头凝神思考。
“根据出发速度以及滞空高度来预判。”杞无忧沉静地给出了答案。
“没错!”徐槐打了个响指,面露欣喜,“小杞……”又忽然停顿,想到领队对他的叮嘱,又闷闷不乐地把夸奖的话咽了回去。
领队竟然让他适当减少夸奖杞无忧的频率,他明明已经很克制了。
“咳,小杞的外转现在已经很稳定了,从明天开始可以尝试一下反脚内转。”
“嗯,好。”杞无忧点点头。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无形之中错过了什么。
带着队员们分析完视频,徐槐最后又简单做了下总结:“你们纪教练说得很对,滑雪不止要用身体滑,更要用脑子。”
“希望用的脑子不要是恋爱脑。”江晨曦开了个玩笑。
“恋爱脑吗?”徐槐像是觉得这个说法很有意思,轻轻笑了笑,“小杞肯定没有。”
第76章 最好的镇定剂
一周后,新西兰公开赛的赛程正式公布。预赛、决赛时间目前都已确定,只剩下参赛选手尚未公布。完整的参赛名单会在比赛前的领队会上才会公布,之后再在官网上同步出来。不过,确定参赛的运动员们几乎都提前大半个月来到了卡德罗纳雪上公园里训练备赛,集训队平时在公园训练时,经常会遇到来自世界各地的高手,多半都是本次公开赛的参赛选手。
这些人里,杞无忧最熟悉的就是去年参加过北京沸雪比赛的Anders以及经常来蹭课的Cherven,他以前在各种大赛视频中常见的那几位顶尖滑手都没有来。运动员们并不是每场比赛都会参加,通常会根据地理位置、时间规划、训练状态、以及比赛的积分多少有选择地参赛。
参赛的许多滑手原本就熟识,即使是从陌生到熟悉,也只需要很短的时间,训练结束后聚在一起吃饭喝酒聊天,交流经验顺便吐槽一下现在雪场里的雪质。温度不够低,导致雪面常常混着雪水,泥泞不堪,雪质很差。这种情况每个雪季初期都会出现,无法避免,但比赛却不会因此终止。滑了将近一个月的烂雪,现在的雪质已经比刚来到这里时的好太多了。
一天之中,早上的天气最适合滑雪。空气清新,风在耳边呼啸,吹动雪道两旁的松树枝条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集训队的队员们日复一日地早起训练,每个人都摔了很多次,实在很累的时候,就躺在雪道上看天空,身体的每一处关节都在抗议,但晚上回去第二天一来到雪场穿上雪板固定器又觉得自己还能滑。
在这里的训练时间还不到一个月,队员们的技术水平突飞猛进。田斯吴在训练中完成了国内单板运动员中的首个cab1800,反脚外转成功落地,史无前例地创造了历史。杞无忧也成功做出反脚内转的1440,比正脚外转的难度要高一些,紧接着他就开始尝试练习1620。
其他队员也都有不同程度的提高。其中成长速度最快、进步最大的还是要数杞无忧和江晨曦。
江晨曦是从体操转项过来的,加入国家集训队的时间也就比杞无忧早一年,经过两年的训练,上个赛季就已经开始参加国际赛事,逐步积累经验,她最好的成绩是在世界杯分站赛中闯入决赛,最后拿到了第六名。
以往传统的培养模式,要培养一位成熟的运动员最起码需要5€€8年,而现在有了更为科学、更为先进的训练方法,如果遇到一位天赋型选手,往往一两年就能见到成效。
队里给每位队员都买了一份参赛必须要购买的保险,比赛日一天天临近,大家却好像都没什么紧迫感,与在国内训练时相比,氛围要显得轻松许多,就连一向爱发飙的纪教练好像也变得和蔼了不少。
“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叫人板合一?”当天训练结束,在雪场休息厅给队员做总结时,他忽然笑眯眯地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队员们面面相觑。
纪教练拿出手机,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一段杞无忧舞剑的视频,是以前参加过的某次全国剑术套路比赛中的片段。
“哈哈哈这不是无忧嘛!”王飞跃第一个认出来。
“哇少侠好身手!”
“武林高手诚不我欺!”
大家纷纷你一言我一语地吹起彩虹屁。
杞无忧早就经历过反复社死的情况,此时再看到自己过去的武术视频已经有点麻木了。他呆滞几秒,才望向徐槐,用略带谴责与埋怨的眼神向他兴师问罪。
徐槐耸耸肩,表示这段视频不是自己发给他的。
视频播放完之后,纪教练又把杞无忧今天上午练习坡障时的训练视频给大家看了一遍。
一身黑衣的少年踩着雪板一路顺坡而下,反脚起跳,后空翻一周,身体向下倾斜,板尾越过第一个上扬式铁杆,落地时则采用前空翻,一气呵成地接转体360上了下一个半管道具……
杞无忧很擅长道具区,他身体柔韧性与控制力特别好,无论是前面的小道具还是后面的三个跳台,每个动作都衔接得很流畅,没有丝毫钝涩之感。
视频暂停。
“无忧,你练剑的时候,是不是有种说法叫人剑合一?”纪教练问道。
杞无忧一愣,而后点了点头。
他好像明白纪教练为什么要让大家看他的舞剑视频了。
“单板滑雪也是一样的,”纪教练继续道,“要想能够完全控制住脚下的雪板,就要做到人板合一。你们看无忧出雪板的角度,在空中旋转时抓板的时间点,还有身体摆动的幅度都是恰到好处的,人板合一强调的其实是这种运动员对于身体、对于雪板的控制力。”
然而事实上,杞无忧离做到真正的举重若轻还有一定的距离,他的动作难度系数还远远不够。
类似的话徐槐也对杞无忧说过。
徐槐说他的出发速度、起跳高度、滞空时长、空中姿态,各个方面都非常完美,如果再把难度提上去,在你在里面拿到名次就很有希望了。
杞无忧问:“如果我在短时间内没办法上难度呢?”
“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徐槐说。
任何时候,徐槐给予他的都是无条件的支持与毫无保留的信任。
赛前最后几天训练时间就这样悄然过去,运动员们迎来了正式比赛前的场地测试赛。
在正式比赛前至少有一次赛前训练,一次测试赛,允许所有运动员进行两次赛道滑行。测试赛是正式比赛前的惯例,为了让参赛选手提前适应场地,检查一些硬件设施的情况,避免出现意外。
场地测试赛定在预赛的前一天举行,共有四十六人参加,这也是最终确认参赛的选手人数。比赛前的领队会上,赛事仲裁委员会的竞赛长让各国运动队的领队抽签决定出场顺序,并公布了进入决赛的运动员数量,将会有二十四个人进入决赛。
正式比赛采取国际赛事的常规模式,预赛采用Two-run best,滑两轮,取其中最好的一次成绩来看是否能进决赛,而决赛采用Three-run best,滑三轮,取其中最好的两次成绩决定最终排名。
上个赛季国际雪联积分第1-16名的选手编排在第一段,17名以后的运动员编排在第二段,两段都在领队会上由抽签决定出发顺序。中国队的参赛选手都在第二段,杞无忧排在倒数第四个出场,其他人都在前面,田斯吴的出场顺序最靠前,排在第七。
徐槐告诉他们,出发顺序也是有门道的,顺序越靠前往往就越有优势,人多时靠前出发,热完身马上就能跳,不需要等太久,不然的话,如果当天天气很冷的话,身体就会变僵。还好新西兰现在的气温不低,即使杞无忧的号码牌位置很靠后也没有关系。
测试赛执行国际裁判标准为选手的每轮滑行进行打分,但最终结果并不计入总成绩,所以大家都滑得很随意。
第一段的选手们挨个测试完,比赛场地内的广播系统正在进行调试。
现场播放的音乐是一首hiphop,曲风欢快激烈,具有很强的节奏感,运动员在场地的任何地方都可以清晰地听到。
杞无忧没有在滑雪时听音乐的习惯,滑雪时,他的眼前空无一物,耳边只能听到滑雪板在雪地上划过的刺耳声音以及耳边呼啸的风声,再夹杂着滑行时的呼吸声,三者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美妙而特殊的旋律,比任何音乐都要令他精神亢奋。
“小杞,等下不要紧张哦。”徐槐手里拿着一件白色的号码衣,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不会紧张。”杞无忧接过号码衣,手指轻轻碰了碰徐槐的手背。
徐槐对他而言是最好的镇定剂。
作者有话说:
徐教练:开始push徒弟=_=
小杞:槐哥说他相信我€€ ?(??????)
第77章 你可以一直对我放心
场地测试赛时,选手也必须要像正式比赛中那样穿号码衣戴头盔护具。徐槐把号码衣给杞无忧后,又去分发其他队员的号码衣了,与刚才对待杞无忧时无异,拍拍他们的肩膀鼓励。
男子组的比赛比女子组要早一些的,徐槐给几个女生发号码衣时,还弯下腰附在江晨曦耳边,低声嘱咐了些什么。
江晨曦神色专注地听他讲话,时不时地点点头。
两人之间其实还保持着一点距离,但看在杞无忧眼里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他觉得徐槐好像对谁的态度都很亲昵。
扣好头盔,杞无忧一脸淡漠地收回视线,低头凝视着手里的号码衣。
他把薄薄的布料展开,看到上面的数字,又把衣服翻过去看了看,后面也有同样的数字。
一旁已经穿好号码衣的田斯吴瞥见,像是猜到杞无忧在犹豫什么,笑着对他说:“随便穿,这个不分正反的。”他一直都这样,把号码衣随便往身上一套就行了。
“好。”
杞无忧抬起手,头微微低下去,把宽大的号码衣套在了衣服外面。
两人各自抱着自己的雪板,与另外两位滑手乘坐雪地摩托来到出发等候区等待上场。
播报员的声音在广播里响起,实时播报着赛况与选手们的出场顺序。Cherven也和他们一样在第二段,不过很幸运地抽到了第一个上场。他刚刚出发,田斯吴就开始提前热身。
同在等待上场的选手走过来和他们搭话,都是田斯吴在回应。
测试赛节奏很快,滑手们滑完就走,不在场上停留,裁判们打分也很快,一转眼的功夫就轮到田斯吴上场了,只留下杞无忧一个人硬着头皮回复外国滑手们的热情寒暄。
等候区的人一个挨着一个上场,渐渐冷清下来,杞无忧好不容易才从尬聊中得到解脱。
仰头看了眼对面的大屏幕,里面的加拿大滑手正滑向第二个跳台。他也打算提前热一下身,为上场做准备。
衣摆突然被身后的人轻轻拽了拽。
杞无忧有些疑惑地回过头,发现徐槐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低着头,修长的手指捏着他的号码衣衣摆,轻轻往下拉了拉。
“槐哥?”
“后面没有弄好,有点皱。”徐槐抬起眼,对他解释道。
杞无忧扬了扬嘴角,“噢。”
“Ryan?!你怎么也过来了?”有位滑手认出了徐槐,激动地和他打招呼。
徐槐便顺势走到他身边和他聊了几句。
目光在徐槐的背影上短暂停留片刻,杞无忧跟了过去。
“槐哥,等下你要和我一起去出发台吗?”
正式比赛时,教练一般都会和滑手一起去出发台,为自己的运动员提供技术与心理上的双重支持,但测试赛就没有那么正式了。
“你看哪个教练这时候去出发台了,”徐槐笑着说,“别告诉我一个测试赛你还会紧张。”
“不会紧张。”杞无忧立刻道。
过了几秒,又问:“那你来等候区干什么?”他看到别的教练都没有过来,只有徐槐来了。
“你第一次参加测试赛嘛,虽然大家都觉得你很稳,但是……”徐槐顿了顿,“我还是有点不放心你,所以想来看看。”
杞无忧不太懂,是自己平时训练中的表现没有让徐槐满意吗?在徐槐面前的状态依然很紧绷吗?
可是他觉得自己已经调整得很好了。尽管有时候看到徐槐心跳依然快得狂乱不止,但站在赛道上的那一刻,他可以确定自己能够做到心无旁骛。
“槐哥,我一点儿都不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