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队语重心长地说了很长一番话,杞无忧始终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很不成熟,没有大局观,缺乏集体意识。
领队又问他有什么非回去不可的理由。
杞无忧面无表情地说没有,就是想回家。
领队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艰难地做出决定:“徐槐已经去找领导申请了,我这边呢,也会尽量帮你争取,但是能不能申请下来还是未知数。而且,杞无忧,你得想好这么做的后果,在备训的紧要关头,如果真出现什么情况,没有人能替你承担。”
领队为人虽然严厉,但并不刻板,他对每位队员都很关心,会照顾他们的感受,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满足他们的要求。
“嗯,我知道,”杞无忧郑重道,“谢谢领队。”
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和领导谈的,总之领导最后松了口,同意了杞无忧的申请,想来也都是通情达理的人。
但是令杞无忧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回家最大的阻碍不是疫情,而是来自于爷爷。
或许是从杞愿那里得知了他想回家的事,杞鸿云当即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杞无忧,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啊?还有一年就要开冬奥会了,这么关键的时候你不好好训练还有心情回家?你这种行为往小了说是没责任心没担当,往大了说就是不配合国家的体育工作,保不齐还扰乱防疫工作……”
“不就回个家吗,哪有这么严重。”杞无忧无语道。
两人一说话就吵,他不想跟老顽固多说什么,直截了当地说:“我假都请好了,机票也订好了。”
“退了!别回来,你敢回来我就把你腿打断!”
杞无忧:“……”
服了,跟这人说不明白。
敷衍几句就挂了电话,他郁闷地问杞愿,问这是怎么回事,爷爷怎么会知道。
杞愿也很无奈:“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爷爷就在旁边,他听到你要回来气得不行,非要让你退机票,我好说歹说,还是劝不住。”
手机里每天都在推送各种关于疫情的新闻,杞无忧看得多了难免焦虑,联想到最近和杞愿、茅邈聊天时的异常,还以为爷爷出了什么事,现在想想也可能只是他自己紧张过度,电话里爷爷的声音并没有什么异样。
“算了。”杞无忧语气淡淡。
他很了解杞鸿云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心里清楚,自己的性格的确深受爷爷的影响,执拗,一根筋,认死理。
杞愿懊恼道:“早知道就不跟他说了,你直接回来。”
“你猜他看到我一声不吭地回家,会不会不让我进家门?”
话说完,两人一起沉默了。
真的有可能。
不让杞无忧进家门,立刻滚回去训练,这确实是杞鸿云能做出来的事。
“没事,反正迟早要回去的,也不差这一年,”杞无忧叹了口气,反过来安慰似乎有些自责的杞愿,“姐,你照顾好自己和爷爷,我还是等冬奥会结束了再回去吧。”
他只好把订好的机票退了。
得知杞无忧又不回家了,领队还挺高兴,又把他叫到办公室里劝慰加鼓励了一番:“安心训练吧啊,等冬奥会结束了给你放个长假,歇他个一整年!”
从领队的办公室里出来,杞无忧低垂着脑袋,仿佛魂不着地,走到转角,直直地撞到一个人的身上。
面前的人也没躲,而是张开手臂抱住了他,将他揽进自己怀里。
杞无忧一下就知道是谁了,蓦然有些鼻酸,头埋在他怀里蹭了蹭,仰起脸,“槐哥,你怎么……”
徐槐这个时候应该在训练场带训才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小杞,”徐槐摸摸他的头,微笑着看他,“冬奥会结束,我陪你一起回洛阳,好不好?”
第161章 你师父不要你了
晚上九点五十,漆黑的机场上空浮动着一闪一闪的小红点,又一架飞机降落在长白山机场。
国内旅游业陷入低潮,机舱里座位很空,来长白山的游客寥寥无几。
下了飞机,冷飕飕的寒风就直接扑到人脸上,徐槐把脖子缩进束起的冲锋衣领里,“好冷啊。”
杞无忧手伸到他背后,把冲锋衣帽子给他戴上了,“车在哪里等我们?”
“直接去停车场就好。”徐槐说。
他照旧安排好了一切,提前约了车在停车场等他们。
上了车,徐槐没骨头似的瘫在座椅上,眼神逐渐变呆滞,很快,头便一点一点的,侧身倚靠到身旁的杞无忧肩头,闭上了眼睛。
“小杞,我头有点晕,睡一会儿,到了叫我啊。”
徐槐的头发蹭到了他的脖子,痒痒的,杞无忧抬手,轻轻抚摸着掌心里微卷的、在车厢灯光的照射下泛着一点红的棕发。
“好,睡吧。”
国家队高原冰雪运动训练基地坐落在天池公路左侧的山上,这里雪源丰富,雪质也很纯净。一共有十几处训练场地,最多的场地是越野滑雪和冬季两项,这两个项目的训练线路都在森林深处,只有起点和终点设置在雪场上。此外还有设在松林里的速度滑冰场,四周高高的林墙是天然的防风屏障。
而平行大回转集训队的训练场地只有一处,在崇礼的训练场尚未完善之前,队员们一直都是在这里训练。
教练组有意训练他们对环境的适应能力,所以近两个雪季会更换不同的训练地点,年前在崇礼,年后在长白山,等下个雪季就要全部转移去崇礼训练了,那里是北京冬奥会平行大回转项目的举办场地。
杞无忧之前听乔巍然提到过,平大集训队和高山滑雪队的队员都住在一栋三层的小别墅里,还有几间空房间。他以为自己和徐槐也会去那里住,但是车最终驶向万达旗下的一家度假酒店,缓缓停在了酒店的停车场。
“槐哥。”杞无忧从窗外收回视线,戳了戳徐槐的脑袋。
徐槐并没有睡沉,朦朦胧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到了吗……”
“嗯,”杞无忧偏过头看他,“我们不和集训队住在一起吗?”
徐槐转了转脖子,坐直身体,有些发怔。
肖一洋知道他们的关系,让两人最好避嫌,如果和其他人住在一起的话,以他们现在的热恋程度,很容易被人发现什么吧。
“我不想让别人打扰我们。”
他隐约记得,杞无忧在平大集训队好像有一个关系不错的朋友,难道……他是想和朋友住在一起?
于是他试探着问:“或者说,你想和朋友住一起吗?那€€€€”
“我不想。”杞无忧果断道。
他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单纯地表达疑惑而已。
比起和朋友住一起,他当然更想和徐槐过真正的二人世界。
旅途劳顿,他们在酒店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前往平大集训队所在的训练基地。
杞无忧在基地里见到了乔巍然。
许久未见,他又晒黑了不少,个头长高了一些,身体也更强壮了,但还是那副活泼爱笑的样子,见到杞无忧,咧开嘴笑起来,飞奔着冲过来抱住他,“无忧!”
杞无忧今天不训练,半个月没滑雪了,去雪场适应一下上雪的感觉。徐槐好像有事去找肖一洋了,让杞无忧先和朋友们玩。
乔巍然便叫上两个队友,兴致勃勃地带杞无忧钻进树林里滑野雪。
几人站在索道前等待缆车。
“无忧,你这个头盔帽挺好看,”乔巍然早就注意到杞无忧头盔上戴的帽子了,好奇地问,“哪儿买的?”
“诶?这好像是无忧在荷兰巡回赛上戴的那顶帽子吧,你没看他那场比赛吗?”旁边的队友说。
“好像没有,”乔巍然挠了挠头,“我怕熬夜熬太晚了第二天起不来,也没空看回放。”
“不过我记得那个帽子好像没这么大啊,”队友又问,“是同一个吗?”
“嗯,这是徐槐送我的。”
那次比完赛之后,杞无忧把驯鹿帽拿去改大了尺寸,变成头盔帽,可以戴在头盔上面,这样两只鹿角就不会被压塌了。
说话间,缆车过来了。
这是一条专为运动员提供的单座缆车索道,很方便,但杞无忧看到上面只有一个座却挺不开心的,心想,不能和徐槐坐同一辆缆车了。
从山上滑下来,杞无忧把雪板往雪地上一放,坐在上面,大口大口地喝从雪堆里挖出来的冰可乐。
雪堆是天然的冰箱,可以用来冰镇可乐,这是队员们在雪场滑雪的日常乐趣之一,杞无忧也很喜欢。
随着仰头的动作,头上的鹿角也跟着一晃一晃。
徐槐来到雪场时,远远地便看见这一幕。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杞无忧身后,揪了揪鹿角,帽沿上移,露出一对微微泛红的耳尖。
杞无忧猛地回头,“槐哥!”
徐槐含笑点头,微微俯下身,用带着温度的手指捏了捏他冰凉的耳垂,“其他人呢?”
“都被肖教练叫走训练了,我们不在这里训练吧?”
这里是平行大回转的训练场,没有大跳台和坡障的训练场地。
“嗯,我们和他们分开训练,明天去泰格岭。”泰格岭山地公园有符合国际赛事标准的大跳台和坡障赛道,很适合训练。
徐槐朝杞无忧递出一只手,杞无忧抬手握住,借力站了起来。
“槐哥,粉雪很好滑。”杞无忧抬眼看着他,眼睛亮亮的。
“那再滑一趟?”徐槐会意地笑起来,“我去拿雪板,陪你滑。”
“好!”
细腻松软的粉雪如同一层锦缎,覆盖着整座森林。
风轻轻吹动树下的粉雪,扬起大片的雪雾,在阳光下闪着星星点点的光,如烟似尘。
森林中踩着雪板滑行的两人一前一后,仿佛穿梭在梦幻的仙境中,雪板从雪地中滑过,板底摩擦挤压,发出悦耳的沙沙声。
除此之外,好像还有若有似无的鱼吐泡泡的声音。
“槐哥,刚才你手机好像响了。”
等到滑下山,杞无忧提醒道。
“啊?我看看。”徐槐脱掉雪板固定器,从奶油蓝的滑雪服内兜里掏出手机。
杞无忧便很自然地把地上的滑雪板捡起来,一手一个抱着,“我帮你拿。”
看了眼屏幕,电话是肖一洋打来的,徐槐给他回拨了过去。
“徐槐,你在哪儿呢?”
“我和小杞在滑雪呢,刚滑完一趟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