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顺珍便急着开口说具体要林森去做什么，反倒心平气和的约着他们几个坐下，“来, 都坐下。果儿离得远就不让她回来了, 咱们几个先说几句话。”
林家三个大男人听话坐好。
“我想跟你们说说我这病。”周顺珍慢悠悠地说道，“谁都不想生病，但是真遇上了咱也只能认命。”
“老伴……”
“老头子你先别说话。”周顺珍打断林德胜，抬头看着林阳和林森道:“谁家一辈子还没个病人呢？你俩说是不是这个理。”
兄弟俩默默点头。
周顺珍又说:“我想了一夜，不管是我和你爸也好, 还是你们做子女也罢，总之, 怕是没用的。与其担惊受怕不如好好想想我这病到底还能不能治。”
一听她这话林森顿时就坐不住, 他说:“妈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肯定能治……”
周顺珍苦笑着挥了挥手, 说道:“你也不用光知道宽妈的心。妈没上过几天学，文化程度比不上你们几个。”
她顿了一下, 长吁了口气后才重新开口。
“我虽然是个没文化的农村妇女，但癌症是什么，我就算没见过也是听过的。”
“我今天找你回来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想当着你的面把话说开，免得以后你怪你哥…”周顺珍说，“要我说，这病能治咱还是治。毕竟只要能让妈活着在陪你们几年，那别说要在妈身上开个口子切个器官了，就是要了妈半条命妈也愿意。”
“妈…”林森哭了。
林阳心里也不好受。
“可要是真治不了，或者治了也没啥希望的话，我个人的意愿还是就不治了。”周顺珍语气有些颓败，理智而又清醒的与家人讨论着自己生死。
不难想象昨夜她辗转反侧到多晚才会鼓足了勇气对他们说这番话。
她说，“妈不想自己受苦不算还拖累你们……”
在中国，多少家庭被“医药费”这三个字拖垮，何况家里还有两个大学生……
她最怕是就是把钱花光了，人也没了。
两头空。
听完周顺珍这席话林森已泪流满面，他才十八岁，母亲重病这种突然起来的噩耗对他而言不亚于平底一声惊雷，还恰恰好劈在了自己头顶上。
林阳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看着周顺珍说道:“妈。咱去A市吧。”
三人异口同声，“A市”
林阳点头，说:“A市的医疗条件比L市要强的多，而且果儿今早也跟我通过电话了，她的一个学姐跟的教授是这方面国内数一数二的专家。再知道咱家的情况后，她也建议我们去A市治疗。”
周顺珍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去，因为她担心，“去A市的话花销是不是会更大吧？”
“妈这个您不用担心。”林阳说，“现在国家医保政策好，异地就医和本地就医，无论在哪儿看都是一样报销的。加上咱家又是最值钱的农村户口，报销下来真花不了多少钱。”
“可生活费……”
“这部分的话我认为也是大差不离。”林阳说，“你想啊，就算咱就在L市治疗，咱家离医院算上堵车怎么也得要个一个小时吧？前期检查还好，但要是您真住院手术了，咱也不可能天天让您来回折腾受罪。归根结底也是要租房子的。”
或许是出于求生的本能，周顺珍渐渐被林阳说动，心里忽然冒出一种，我这种连市里都很少去的乡下人，真的也可以到首都去治疗吗
但她还是有些犹豫，“无论怎么说大城市的消费还是要比咱这高出的多。”
拉扯之际，一家之主林德胜开口了。
“多不了多少钱!”他说，“既然要治咱就要全力以赴，多个万把块钱就当咱彻底买断这晦气算了。”
林森听了也直点头，“是啊妈，去A市算了，正好果儿也在，这样我们就都能照顾你了!”
“你学不上了果园不需要人看了”周顺珍没好气道。
“可是……”
“妈说的对!小森…”林阳打断他的话，说:“我带妈去就行。你回学校，爸照顾果园。”
“那嘟嘟呢？”
林阳不假思索地说，“跟我一起去A市。”就像早就想好了似的。
对这样的安排林德胜第一个反对，“胡闹!”他大斥林阳，说道:“你们是去看病又不是旅游，带孩子去干嘛？”
林阳笑着解释，“医院气氛沉闷，治疗过程估计也不是那么好挨的。妈最疼的就是嘟嘟，我是觉得有嘟嘟在旁边吵吵闹闹的话，妈的心情估计会好一些。”
现在但凡是为周顺珍着想的，林德胜便再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了，只道:“可你到时候又要照顾你妈，又要照顾孩子，两头忙，你能忙得过来吗？”
林阳点头。
人老了最稀罕孩子，周顺珍也不例外。
本来她听说要离家去A市那么远的地方心里还有点不安，现下一听儿子孙子都会陪着自己，再加上最贴心的女儿本身也在那里，心里的忐忑倒是一下子就消了不少。
“那行，我们准备准备……”她拍板定下，痛快道:“就去A市治了!”
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要是这样还治不好那她就认命!
一家人满心踌躇的开始完善远赴A市求医的计划，渐渐地，他们的心情逐渐放松下来，脸上的愁云也开始慢慢褪去。
其实很多困难往往就是这样，不接受的时候永远是最害怕的，一旦接受了，再懦弱的人也会把内心的恐惧转变为斗志。
林阳觉得这一切一切已经比他所设想的好太多了，特别是周顺珍再知道自己生病后没有消极这一点来说。
如果把他们接下来的求医之路形容成一场战斗的话，有这么一位勇敢坚强的“战友”，林阳打一场胜仗的把握都高了不少。
现在最后一件事就是周顺珍把林森叫回来的原因了。
她说自己这些话一定是当着林森的面说的，以防万一以后自己真有个三长两短弟弟埋怨哥哥
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
“小森，我生病这事还是由你去告诉你那些个舅舅。”周顺珍说。
这话一出林家三个男人谁都没着急接话。
林德胜六十多岁的人了自，然不会不懂她说这话的用意。林阳心思细腻一些，稍微想了一下也想通了。
周顺珍这是不想让林阳为难。
这些年周家那些人对林阳的态度她是看在眼里的，这事要是让林阳去同他们讲估计他们到头来也是要找到林森，让这个流着他们周家一半血缘的“亲”侄子来做主。
可林森现在哪里做的了什么主，他一个小孩子能管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就不错得了。
至于林德胜……
也不合适。
孩子大了，以前他们管孩子，现在该轮到孩子管他们了。她不想让娘家人觉得她三个孩子一个都靠不住。
可惜林森到底还小，不仅还不太懂人情世故，就连个性也是自己怎么高兴怎么来的那种。
一听要让他去跟他那些舅舅说这个事情，他就不乐意了，“妈，跟他们说做什么？他们才不会管……”
“他们管不管是他们的事，我有丈夫、有儿有女，也不稀得他们来管!但儿子啊……”周顺珍颇有些语重心长，低声道:“但咱们说不说就是咱们的事了。”
“咱自己家的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林森一阵咕哝，眉毛到下巴没一处不露着不满，他说:“特别是大舅妈那人…要是她知道了指不定在背后怎么嘴碎呢!”
“你也知道你大舅妈嘴碎呢”周顺珍就差坐过去提着他耳朵说话了。
“我周顺珍这一辈子先是周家的女儿后才是林家的媳妇儿。无论怎么说周家到底是我的后家，你那些舅舅来往不来往和我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我好好活着的时候他们是对我不闻不问，可你信不信，你们要是现在不把我生病这事知会他们，一旦我哪天真因这病走了，我前脚断了气，他们后脚就能来把你林家老老小小问罪个干净利落!”
周顺珍苦口婆心的把这一长串话对他们一口气交代完，但凡不是个耳聋心盲的傻子都可以听的出她字里行间都在替林家这几父子安排打算着。
没人比她更了解她那些哥嫂，就像她说的那样，如果不把自己生病的事告诉她们，万一自己真因为这病走了，他们一定会拿林家这几父子开刀，好为自己挣一个关心妹妹的好名声。
林森懂了，悄然应下。
可他终究是个拿不起主意的，末了又忍不住问爸妈和哥哥，“那我现在就要给他们打电话吗？”
林阳替他拿主意，说:“先不急，等我带着妈到A市检查完了再说。”
“对对对。”周顺珍表示赞同，甚至还难得的同他们开起了玩笑，说道:“不检查清楚的话，就你大舅妈那张嘴明天一个镇子上的人都该知道我时日不多了。”
闻言，一家子都笑了起来。
第37章
吃完午饭林阳送林森回学校, 顺便把郭鹏要的那三百斤西瓜一道给他送过去。
林森自己当然是不想走的，说想在家里待两天，等他们去了A市之后他再回学校。
这种“逃学”的行为无可厚非的招了周顺珍好一顿骂, 最后以林森不情不愿的上了林阳那辆拉货的小面包为结尾。
上车时, 林阳见他撅着张嘴, 就说:“瞧你那嘴，都能挂个油壶了……”
林森更气了, 直接把气撒在他哥身上，靠着窗子假寐了起来。
一副我不想和你理你，请你不要和我说话的样子。
林阳笑了一下开车上路。
开到半路, 林森忽然闻到一阵淡淡的烟味。
他是不抽烟的，虽然他看上去属于那种坏坏的男孩，但其实他不抽烟、酒量也很差，也不早恋。用周顺珍的话来说那就是他呀, 全坏在这张嘴上。
不抽烟的人往往对烟味儿很敏感。
林森睁开眼, 果然瞧见他哥握着方向盘的右手手指上夹了根烟。
林阳似乎没有注意到他醒了，一口又一口的抽着，动作悠闲娴熟。
“哥”林森半个身子离开车窗，坐直了问:“你不是不会抽烟吗？”
林阳似乎没料到他这么快醒，楞了一下, 然后随手把烟熄灭。
“哥抽着玩呢。”林阳说。
林森觉得他看上去说不出的奇怪。
“你抽也没事……”林森顿了一下，补充道:“这种事你也没必要瞒我。”
林阳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目光含笑, “哥怕带坏你，行了吧”
“切!”林森把头偏向一边, “你们总是把我当小孩。”
林阳没去接他这话，只淡淡的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