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兰想了想,对方要是去深山的话恐怕危险,只得停下,却没忘了叮嘱他,“你可一定要把小富带回来,不能让他伤着!”
周松没再理她,提着弓走了。
挨着栖山村的一片山林其实没什么危险的,动物只有兔子野鸡这些,平日里村里人都会去。
危险的是少有人迹的深山,那里不止山势陡峭路难走容易迷路,还有大型野兽,山猫走兽的,普通人遇上了或许要丢命。
平日里除了周松跟一些经验丰富的老猎手,没什么人敢往深处走。
周小富那样好吃懒做,走几步路就喘的人要是真跑进去了,恐怕只有给兽类做口粮的份儿。
周松跟他们关系算不上亲近,但好歹是条人命,总不能不管,今日便是其他村人求到他这里,他也是会帮着去看看的。
他一路上了山,先在外围寻了一圈,没见到周小富的影子。
将腰间砍刀抽出来握在手里,他还是往山林更深处去了。
周松平日里上山也不是回回都往深山区的,他虽然有本事,却也是血肉之躯,去的多了难保不会碰上什么意外。
他今日也不打算往最深的地方去,就周小富的那点儿本事,走不到那里去,最多就是在外缘打转,要么,就是命丧狼口了。
山林之广,说起来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实打实的去走,便是以周松的脚程也要很久。
找人更是一件费功夫的事,不起眼的角角落落他都寻了一遍。
眼看着日头渐落,马上便要天黑了,周松也不敢多留,夜晚的深山危险是成倍的,若是不打算找地方留宿,最好赶在天黑之前下山去。
其实他寻了这么半天,既没见到周小富的人,也没看见他的尸体,基本已经可以确认对方不在山上了。
如此他便是再转悠,也不过是白费功夫罢了。
第九章
周松下山时,身上的衣服几乎都要湿透了,经过河边的时候洗了把脸,顺便喝了几口水。
先前走的急,没顾上带水囊。
缓了口气,他没回家,直接去了西村。
远远的看见周家的农院,上面升起了袅袅炊烟,显然已经是在做晚晌饭了。
他缓步走过去,到门前时便听见里面周小富大嗓门儿的吆喝着今晚上要吃鸡蛋,还要吃用油煎的。
周松脚下顿了顿,见院门虚掩着,他也没敲,直接推开来。
院子里正在哄儿子的胡兰转头看见他一愣,跟着便露出笑容来,“大侄子,你回来了。”
周松的视线落在一脸不屑看着他的周小富身上,道:“他何时回来的?”
“嗨,别提了,这兔崽子跑到跟他关系好的郑小子家去了,你刚走我便想着去看看,果然在那儿,晌午饭都在人家里吃的,真是让我们白操心。”胡兰责怪的剜了眼儿子,脸上却是带着笑意的。
周松没有说话,只看着她。
胡兰后知后觉,表情僵了一瞬,随后上前去想拉住他的手,被避开了,之后讪讪的收回来,“哎呀,侄子这跑了一趟辛苦了,我找着他本也想追上去跟你说一声,后来想想山上的路我也不熟,去了再迷路还得让你找我,你见天的往上跑也算不得什么,看不见人肯定就回来了。”
“哼,就是,也不是第一回上去了,便是不找我你也天天往上跑,拉着脸给谁看啊!”周小富抱着手站在那儿,脸上的肉仿佛都跟着他摆的脸色耷拉着。
周松又转眼去看他。
胡兰见他神色不好,打岔道:“你堂兄不懂事儿,莫跟他一般见识,总归他现下人回来了便是好事儿。”
言罢,玩笑般的道:“大侄子你这既然都上了山,咋不顺便打个野物回来,我让你堂嫂给你炖肉吃。”
她觉着自己已经算是说了句好话,对方也该顺着台阶下来了,本就是闹了误会,她也不是故意诓人去山上的,不过是做为母亲,心急则乱罢了。
周松却是瞥她一眼,直接扭头走了。
被他甩脸子的胡兰脸色也变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满脸的不待见,“什么玩意儿,若不是占着乾元的身份,哪里便比我儿子强,还用得着你上山去寻。”
周小富也哼了一声,“早晚也要跟他那爹一样死在山里头。”
“行了,别提那些事儿了,怪晦气的。”胡兰拽着他去灶房,“走,去让你媳妇儿给你炒鸡蛋吃。”
周松沉着脸走在回家的路上,觉着自己今日的好心情都被那母子俩坏了个干净,果然每回沾上那一家子都没好事。
日头这会儿已经快下山了,天边这会儿是暗沉的橘色。
也得亏是夏季,天黑的晚,不然这个时辰恐怕都已经黑透了。
他扶了下背在身上的弓,加快了脚步。
他低着头走路,不远处传来马儿打响鼻的声音,整个村子里也只有那么一家有马,他立刻抬头看去。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快走到沈清竹家门前了。
那辆马车停在门口,吴婶正从车上往外搬什么东西,看起来还挺沉的,她有点吃力。
周松赶忙上前去接过了对方手里的木箱子,确实挺有分量。
猛地被人拿走了箱子,吴兰淑惊了一跳,抬头看见熟悉的人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周小子这是刚从山上回来?”
周松应了一声,没多说,“这个放哪里?”
他好心帮自己忙,吴兰淑也没拒绝,“你帮婶子放院里就行,买的一些碗碟,回头还得收拾呢。”
言罢,她又从车上拿了件轻省的,跟在他后面进院,便道:“你没事儿也别总往山上跑,身手再厉害,那也危险的很,去的时候也最好跟人一道,万一有事儿也能有个照应。”
听到她这番话,周松垂下眼,“嗯,晓得的。”
他抱着东西迈进院里,脚步一下就顿住了,心跳随着快了一拍。
蹲在院里帮着清点东西的沈清竹听到动静转头看过去,见着是他微愣了愣,“周松?”
周松收紧捧着箱子的手,抿了下唇角,“嗯”了一声。
走在他身后的吴兰淑诧异的看看两人,“你们见过了?”
“对,”沈清竹站起身,笑了笑,“他今日也算帮了我的忙。”
“是嘛。”吴兰淑跟着弯了眉眼,虽说她走时拜托过对方,也没成想真的就有事儿了,“来村里这些时日,周小子真是帮了不少忙,回头来吃饭,可是要多吃些。”
“婶子客气了。”周松将手中的箱子放下,余光瞥一眼还笑着的人,又赶紧避开,“还有啥要搬的吗?”
“没了,都完了,只剩下收拾整理这些。”吴兰淑笑呵呵的从手中拿着的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塞进他怀里,“镇上买的点心,你拿去吃。”
周松赶忙往回推,“这种精细东西你们留着自己吃吧。”
“拿着。”吴兰淑强硬的塞回去,“我买了不少呢,一点吃食就别跟婶子拉拉扯扯了。”
沈清竹在一旁看着他们推让,见高大汉子脸上为难,笑道:“拿着吧周松,你若不收,往后我们可是不好麻烦你了。”
听他开了口,周松推拒的动作一顿,犹豫了下,总算把东西接了过去,“其实也谈不上什么帮忙,我也不过是出把力气。”
“总归也是帮了我们。”吴兰淑见他收了才又露出笑。
周松捏着手里的油纸包,能闻到糕点淡淡的甜香味,他心中领受了这份好意,沉默了会儿,主动道:“那婶子这边要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他一个乾元,待在这里总归是不合适。
“成,时候不早,婶子也不留你了。”吴兰淑将布包放在装碗筷的箱子上,“我也得去把马车赶回后院去。”
他们俩一道转身出门,周松有心想回头再看一眼,又怕被发现,终究还是按耐下来,抬脚跨出院门。
“周松。”
被身后人叫住的一瞬,周松立马便停下脚,转头看过去。
沈清竹映在一片橙黄的夕阳下,一身素色衣衫,风吹过,扬起他几缕发丝。
这一刻,周松恍然间觉着,他能乘着这阵风而去,抓也抓不住。
他呆愣的看着对方,都忘了询问他叫住自己是何事。
沈清竹未在意他的异样,道:“你且等等。”
说完话,他便直接转身回了屋里。
站在院外安抚马儿的吴兰淑见此觉得少爷兴许是有什么话要说,心中不解,但也不会多问,先赶着马车去后门了,反正院门大开的也传不出什么闲话,周边住的邻里也都和善。
周松等在院门边,心里有些紧张,不自觉抬手摸上腰侧箭囊,拇指摩擦着皮革的纹路,平复自己的心情。
沈清竹提着篮子出来,见他规矩的站在门口,勾了勾唇,抬脚走过去。
“本想着寻着机会了再还你,这下刚好。”他将小竹篮递过去,上面的布巾都还完好的盖着,“多谢你,面很好吃。”
听见他的话,周松眼眸微动,伸手接过篮子,小心的没有碰触到对方的指尖,“合你胃口便好。”
沈清竹注意到了,收回手,笑容中更多几分真挚,一双桃花眼明亮动人。
这笑容耀目的周松不敢多看,他垂着眼,握紧篮子,留下一句“告辞”,逃也似的转身快步走了。
直到远离了那处,他的脚步才逐渐慢下来,最后停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缓解了心口的窒闷。
方才他下意识便屏住了呼吸,唯恐惊扰了对方的笑容。
低头看向手中提着的篮子,总觉方才好像听到了清脆的碰撞声。
掀开盖在上面的布巾,他一愣,里面除了洗干净的陶碗,还放着一个雪白的小瓷瓶。
将拿着的油纸包放进篮子里,把瓶子拿出来,拔了软塞放在鼻下轻嗅。
好像是伤药。
他常常上山,难免有受伤的时候,家里都是常备着伤药的,所以比较熟悉,只不过这一瓶,明显要比他自己买的那些精细,想必也更贵重。
只是为何要突然给自己伤药,周松有些不解,他也没……
他愣了下,突然抬手摸向耳后,粗糙的指腹擦过,能感觉到刺刺地疼。
这是他在山林里找人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划伤的,跟他以往受的那些伤比实在不算什么,他根本没放在心上,早就忘了。
没想到对方竟然看见了,而且……还关心他。
心中的喜悦冒出来,压都压不住,周松握着那只瓷瓶看了会儿,小心翼翼的收进怀里,唯恐将这看起来脆弱的小瓶子碰坏。
天这会儿已经黑下来了,却挡不住他的心里亮起了小小的烛火。
脚步轻快地回到家,却看见门前蹲着个黑乎乎的人影,待走近了一瞧,竟然是林二柱。
“松哥,你总算回来了!”不知道等了他多久的林二柱一看见他就“蹭”的站起来,小跑到他跟前,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一遍。
不用他问自己为啥在这儿,自己就一张嘴叭叭的道,“我听人说你跑山上去找周小富了,眼看着天黑了还没回来,担心的不行。”
所以就一直蹲在这里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