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年十四岁,明年都能说亲了,人看着都还稚气,先前王婶说不想让她那般早嫁人,舍不得。
她性子内向,平日里没什么亲近朋友,倒是依赖沈清竹。
主要是对方文质彬彬的,举止有度,言语有礼,光是听他说话便觉着舒适。
周松看了眼他,去了林二柱旁边给他留的位置。
对方凑到耳边,压低了声音道:“这位沈家小郎比村里人传的还要好看呢,一点儿不夸张。”
周松凉凉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又抬眼看了看另一桌的刘芳。
林二柱一激灵,双手合十对他拜了拜,不敢再多议论。
他们坐下没多久,灶房那边就陆续的有菜端过来了。
虽然算不上正经的席面,菜色却是半点不差的,有肉有菜不说,每桌还有一条整鱼,是吴兰淑托村里会捞鱼的人帮忙抓的,给了些银钱,对方抓的都又肥又大。
她在京里住的久,做饭不像村里人那样舍不得放油盐,料给的足,味道自是不一样,光是闻着便喷香,让一众平日里少油水的人直咽口水。
最后一盆鸡汤放在桌上,里面装的也是整只的鸡,都是从村人手里买的,人家还给杀好了,处理的干净,省了不少麻烦。
吴兰淑看着菜上齐了,赶紧请王婶跟钱婶都坐下,自己又拿了小坛酒放到汉子们那桌,“诸位今日可都吃好喝好,千万莫要客气。”
第十一章
晌午头,大家都饿了,也没说什么客套话,拿起筷子便夹菜吃。
吴兰淑坐下,先给自家少爷盛了碗汤,天热的时候对方的胃口总是不大好,也就汤汤水水还能喝一点,太油腻的就吃不了。
沈清竹接过汤碗让她不必顾自己,赶紧吃饭。
同桌的刘芳因为有身孕也是吃不了味重的,尝了口婆婆给她盛的汤,倒是挺清爽合胃口。
林二柱伸着脖子看自家媳妇儿在好好吃饭,放下心,收回视线一扭头,发现他松哥也在看着那边。
他转回去,又转回来,用手肘碰碰对方,“看啥呢?”
周松被他一碰,目光收回来,也没答他的话,夹了口鱼肉放进嘴里。
林二柱早就习惯了他这德行,撇撇嘴没再问,伸筷夹了块肥瘦相间的烧肉,尝了口眉毛便扬起来,“吴婶子这手艺可真是好,比镇上酒楼也不差呢。”
他声音没有收着,整个屋的人都听见了,钱婶抬头看他一眼,笑道:“你这小子,说的跟去镇上酒楼吃过似的。”
“我这没吃过,还不能想想了,我就觉着吴婶这手艺比那酒楼好。”被她调侃,林二柱是半点不害臊。
吴兰淑听的直乐,道:“觉着好吃,你今儿就多吃点,不够了婶子再给你做。”
“那感情好。”林二柱探着身子对她道:“我这能打包带走吗,晚上还能吃一回!”
他这般的直白让屋里人哄堂大笑,言道请他吃饭可是亏了,得请两回呢。
托他的福,原本有些略显拘谨的气氛一下子放松下来。
吴兰淑笑得眉眼弯弯,“钱妹子,你这儿子可当真是有趣,平日里没少逗你乐吧。”
钱婶貌似嫌弃的看一眼儿子,眼底却是自家娃被人夸赞的喜悦,“他呀,就是这般的没皮脸,到了谁家都不晓得客气。”
“这般直白多好,说话敞亮,相处着轻松。”吴兰淑拍拍她的胳膊,“可是教了个好儿子呢。”
“这倒是。”钱婶点头,“这小子虽说皮了些,嘴油滑了些,但心眼儿是个好的。”
旁边听他们说话的沈清竹也抬头看了眼那叫林二柱的汉子,他正倒了酒去敬里长,一张嘴叭叭的往外吐话,歪着身子靠在桌上,把人哄的眉开眼笑。
反观他身边的周松,沉默寡言,闷头吃菜,身体坐的板直,也没有要喝酒的意思。
这样的两个人性子称得上南辕北辙,能凑在一起成为友人倒也挺稀奇。
或许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低头吃东西的周松突然抬眼看过来,两个人的目光正对上。
这猝不及防的对视让汉子有些无措,下意识的先避开,又觉得不对,试探着又看回去,好像还是失礼,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目光闪烁。
沈清竹觉着有趣,轻笑了声。
身旁的吴兰淑听见了问他在笑什么,他摇摇头,自然的把视线收回来,放过了慌乱的人。
他没再看自己,让周松缓缓的松了口气,又有点淡淡的失落,拿过手边的杯子喝了一口,眉头皱起来,里面装的是酒。
他记得自己的杯子里一直都是白水,他不是很爱喝酒,不常参与这种推杯换盏的场合。
周松放下杯子,斜了眼林二柱,除了这家伙,没人会换自己杯子里的东西。
喝的正开心的林二柱感觉到自己的后脑勺凉飕飕的,一扭头,正对上他松哥沉沉的眼神,打了个激灵,“松哥你干啥这样看着我?”
周松扬扬下巴示意自己的杯子。
林二柱跟着看一眼,明白过来嘿嘿一笑,“这不是开心嘛松哥,不喝两杯哪儿对得起这一桌好菜啊是不是。”
周松懒得理他,拿起杯子将杯中的酒干了,又给自己换上水,顺道吃了口菜压掉酒味。
林二柱骗他喝了一杯酒已是满足了,也不敢再去闹他。
他们松哥,哪儿哪儿都跟寻常的汉子不一样,连酒都不爱喝。
另一桌,饭吃了一半,彼此间也算是相熟起来。
钱婶看看比较少说话的沈清竹,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道:“沈小郎是何年岁了?”
沈清竹听到问话,放下手中筷子,“已有十八了。”
“呀,也是说亲的年纪了。”钱婶叹了句。
其实像他这般的年岁,放在村子里都算是晚了,姑娘们一般十五六岁便要开始相看人家,坤泽想来也是差不多的。
但她自是不好这般的说人家,只问道:“未曾有过心悦的男子吗?”
“未曾。”沈清竹垂下眼。
爹娘以前总是说要为他寻自己喜欢的乾元,若是寻不到,便是将他留在身边一辈子也无妨,没人会逼他做不喜欢的事。
阿姊也总说,她的弟弟,自然要配天下最好的乾元,京里那些个酒囊饭袋,没一个配得上他。
钱婶看他神色不大对,当自己说错话了,正要开口道歉,沈清竹却已抬眼,对她笑了笑。
“我家里人跟王婶一个想法,总觉得把我早早的许了人家不舍得,便想着在身边多留两年。”
吴兰淑见他如此从容,却是心下叹了口气。
王婶听他这般说,赞同的点头,拉住自家闺女的手,“不错,自小将她养到这般大,着实不舍得嫁出去呢。”
“也是呢。”钱婶看没戳到人家的伤心事,放心了些,“还好我家里只有个臭小子,不然我怕是也舍不得。”
完了她又伸手拍一拍儿媳的背,“不过啊,我也是把我们家阿芳当女儿疼的。”
刘芳闻言腼腆的笑了笑,她家婆婆确实待她极好,便是她亲娘也没这般的。
想到此,她有些黯然的垂下眼。
钱婶感觉到她的情绪,将手搭在她的手背上,轻拍着安抚。
刘芳怀孕之后情绪总是敏感,有时候可能只是一句话便能勾起她的伤心处,她自己也控制不住。
沈清竹察觉到了,他看了一眼,伸手拿过自己的杯子,双手捧起,朗声道:“清竹在此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我与吴婶日后在村中怕是还有诸多事要劳烦各位,先谢过了。”
几桌人听到他这话,皆是给面子的举杯,言道让他莫要客气,既然住进栖山村,那便是同村人,没什么劳烦不劳烦的。
周松看着他熠熠生辉的侧脸,伸手越过林二柱拿了他另一侧的酒坛,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在对方惊讶的眼神中一饮而尽。
不劳烦,不管是何事,都不劳烦。
他在心中如此道。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算得上是宾主尽欢,头回来人家里做客,汉子们也算克制,没有喝醉。
将里长他们送出门,钱婶跟王婶又撸了袖子主动留下来帮忙收拾,王婶女儿赵小铃也帮着搬碗筷去灶房。
刘芳每日吃完晌午饭都是要睡上一会儿的,林二柱便打了声招呼,先带着她回家去了。
沈清竹端了盆水到堂屋,拧了条布巾擦桌子。
他以前养尊处优,不曾做过这些活,如今却总是要学的,起初吴婶总顾及身份不让他干,后来也被他劝住,会让他做一些轻省活儿。
不过她也只妥协了这么多,像洗
衣裳做饭,担水劈柴这些,是万万不让他干的,劝也没用。
沈清竹也就不跟她争了,总归日子还长,慢慢来吧。
他擦完一张桌子一抬眼,发现堂屋门口站着人,愣了下,道:“周松,你怎的还没走?”
周松没回,反问道:“这几张桌椅是借的吧?”
不明白他问这做甚,但沈清竹还是点点头。
这种待客用的高桌长条凳,他家里是没有的,吴兰淑前些时候还考虑着要不要去木匠那儿打两张,往后指不定还要用上。
周松蜷了蜷手指,道:“我力气大,等下帮你们搬过去还了。”
沈清竹看看他,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借的时候是那家的汉子帮着搬过来的,归还时总不能再叫对方过来拿,“如此岂不是太过麻烦你?”
“不会。”周松回的很快,似乎怕对方拒绝。
沈清竹突的弯了弯唇,点头应了,“好,那便多谢你了。”
说完他便去盆里洗了布巾,拧干了准备去擦下一张桌子。
他应了自己,周松略放松了蜷起的手指,抬脚迈进屋里,去收拾散乱的长条凳。
他动作很快也很利索,一只手就能拎起一张凳子,将其归置好排在角落里,方便等下还的时候搬。
沈清竹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去阻拦。
总共就三张桌子,擦起来也不费什么事,他很快忙完,出去将脏水泼在院子里,木盆拿去灶房。
忙着洗碗的吴兰淑几人看见他,都让他去歇着吧,这边很快便能好。
“周松还没走,说是帮着把桌子还回去,我随他一道吧。”东西毕竟是沈清竹他们借的,让人一个客人自己去还算是怎么回事儿。
吴兰淑微愣,而后笑道:“这周小子看着面冷,却惯常是个热心的。”
“谁说不是呢。”钱婶赞同应和,“虽然不爱说话,但村里人大多稀罕他呢。”
一旁擦碗的王婶闻言一笑,“尤其是那些年轻姑娘们。”
她此言一出,知道内情的钱婶跟她一道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