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想过他会跟自己说这些的王翠香一愣,接着便又红了眼眶,在这个家里,有这么一个人能理解她,她便觉得有了许多安慰。
看她又掉了眼泪,周松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周家的事我不想再掺和,也不想再跟他们多打交道,你和离的事我帮不了什么忙,等你能彻底跟他们断了,若遇上什么难处,可以去东村找我。”
这一番话,又是让王翠香心中酸软,憋不住的流泪,什么话都说不出,最后也只是朝他弯身鞠了一躬。
周松也没再多说,转身走了。
有些人的日子终究是要自己过,旁人的帮助不过是一时,能不能有所改变,还是要看自己。
他走这一趟,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回到林家时,院门开着,想来是给他留的门。
一帮人还在屋子里闲聊,他进到院子里就听见了林二柱的大嗓门,听着是在说明日陪刘芳走娘家的事儿。
他掀帘进屋,一众人都转过来看他。
“呦,松回来了,赶紧过来烤烤火。”钱婶抬手招呼他,顺道去拿了炉上的壶给他倒热水。
林二柱有眼色的很,立马拉了个凳子放到沈清竹边上。
周松搓搓手,带着一身的寒气走过去坐下,接过钱婶递来的水喝了口。
“外面冷吧,早上起来都上冻了。”钱婶看他鼻尖都红红的。
周松应了声。
没有人问他去周家怎么样,那些人有没有找麻烦,开心的时候不提那些晦气的人。
沈清竹安静看他喝了半杯热水,才转开视线继续道:“明日把马车驾走吧,车里点个小炉子,就算带着小宝也不会冻着他,本来弟妹的身子也未完全恢复,如此最好。”
周松进来前,林二柱他们确实在聊明日走亲的事,犹豫着要不要带小宝。
刘芳跟家里人的关系其实算不上好,父母更疼爱她哥哥,有什么好东西都是紧着她哥来,对着她连笑脸都少有。
但再怎的说也是父母亲人,就像周松得回去看望周奶奶那样,刘芳跟他们之间也不是说断就断的。
想带上小宝也是想着孩子还小,离不得母亲,不说情感上的牵绊,光是一两个时辰喂次奶就断不得,可这大冷天的,带孩子去又实在遭罪。
刘芳抿唇想了想,道:“不带小宝了,我跟二柱去,与松哥一样,东西放下就走,不吃饭了,有马车的话,一来回不用多久,要不了两个时辰。”
如此倒是最好的,只是……
钱婶跟林二柱都有些犹豫的看着刘芳。
“不用担心,本来就不亲近,也莫要在一起多凑了。”刘芳自己倒是看得开,尤其是小宝出生之后,有些事更是看淡了。
而且她生了孩子以来,父母也没说过来看看她跟孩子,那自己也没必要再顾念什么了。
见她是真的不在意,钱婶他们自然也就放心了。
几个人也就没再多提,很快将此事揭过。
这日跟钱婶他们吃过晌午饭,周松就带着沈清竹回去了,回到屋里,他跟对方说了王翠香的事。
对此,沈清竹没什么异议,让他自己看着办,他们不是什么圣人,但也没有心硬如铁,在不给自己惹麻烦的情况下若是能帮别人一把,就当结个善缘。
他没有怪自己多管闲事,周松也就放心了,帮人铺了床让他去补觉。
第六十七章
初二去吴兰淑那里串过门,陪人待了一天,顺道给隔壁王婶家也带了礼,周松他们的亲戚就算是走完了。
从初三开始,有些同村人偶尔会来他们家坐坐,闲聊几句,维持一下邻里关系,大多都是和善人。
一直到了初五,周松他们才打算去里长家走一趟,这次不只是串门的,也想跟人聊聊关于在村里办学堂的事。
如今年也算过完了,要不了俩月村里就要忙起来,准备春耕,趁着还闲的时候,看能不能将事情敲定。
里长婆娘看见他们俩过来很是热情,忙请他们到屋里去坐。
他们家里挺安静,周松问了才知道,今日只有老两口在,其他小辈这两日都出去走远亲了,路途远,没让他们跟着一道去折腾。
堂屋里只有里长坐在炉子边上剥烤花生吃,看见他们就招招手,“快来,烤烤火。”
周松话不多,但是个懂事儿的,每年都要来他这儿串个门,见着他也就习以为常,等人坐下,还给他们递了花生。
里长婆娘方才是准备出门去隔壁人家唠唠闲嗑,一起做做衣裳的,但他们上门了,就想着留下待待客,跟着他们又坐下。
“沈小郎这还是第一次上门,日后可要常来走动。”
沈清竹笑着应了,边接过周松剥好递来的花生,放进嘴里尝了尝,有焦香味,但又保留了生花生的清甜,还挺好吃的。
里长剥了颗花生,看一眼周松,道:“以前每回跟这小子提婚事,他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愿意多聊,谁成想啊,给我闷声办了件大事,直接把人沈小郎给娶回去了。”
“所以说这人与人啊,都是缘分。”里长婆娘笑叹了句。
被长辈调侃,周松还有点不太好意思,转头看了眼沈清竹,对方笑着伸手过来,轻拍了拍他的手。
兴许是周松先前一个人实在是太独了,都觉得他怕不是要一个人过一辈子,突然成了亲,又是沈清竹这么个人物,村里熟识的人见了都是要调笑两句的。
闲话几句,还逐渐的开始往子嗣上拐了,关心两人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
为了转移话题,也是为了赶紧办正事,周松赶忙提起在村里办学堂的事。
“啥?学堂?”里长一脸诧异,刚剥的花生都掉地上了。
“是,我确有此心,”沈清竹顿了顿,又道:“只是不知,里长对此有何想法?”
里长这会儿回过神,脸上诧异之色却还未散去。
要问他想不想办学堂,自然是想,那可是太想了。
前些年隔壁村筹办了学堂,他心里别提多羡慕了,村里的孩子们能读上书,总会有不一样的选择以及更好的出路。
若是真有那么一个两个能参加科举,便是考个童生秀才的,那也是全村的荣光。
为此,也有不少村里人将自家孩子送到隔壁村去求学,可不但路途远,每日前往实在不便,这束€€比他们本村都翻了一番,除此之外,还有纸张笔墨,以及所需书籍,都是消耗品,两相叠加,一年下来,得好几两银子。
这一年两年的还好说,时日长了实在是掏不起,家里也有好几张嘴要吃饭的,不能全把银钱砸在这看不到前路如何的求学上。
久而久之,也便没什么人家送孩子去了,只有那么一两家富户还在坚持。
而且听孩子说,教书的先生对他们本村孩子更上心,面对这些外村来的,态度敷衍许多。
因为这些事儿,里长不是没有想过在栖山村办个学堂,可场地好找,合适的先生却难寻。
他们村里,没有那般大学问的人,从别处找,没有合适的门路,也不知靠不靠谱,而且外头的读书人,大多心高气傲,怎会愿意屈居于一个小小的村子。
就隔壁村的那位先生,也是他们自村出来的秀才,因此才能尽心。
到最后,此事便只能作罢了。
现下,却是有人主动请缨。
里长不禁仔细的打量沈清竹,对方出身京地,多半是大家少爷,先不说学问,便是这气度谈吐,都不知强过隔壁村那位先生多
少倍,唯一的妨碍,也就他这坤泽的身份了。
看他不说话,沈清竹与周松对视一眼,道:“里长可是有何顾虑?”
里长顿了顿,道:“沈小郎,你到底是个坤泽……”
沈清竹闻言,眉梢微扬,直言道:“里长是觉着,我不该如此抛头露面?”
里长连忙摆手,“不是那意思,我不是那等迂腐之人,沈小郎莫要误会,只是先生一职看似只是教教书,很是清闲,实则耗力又耗神,你身子单薄,我怕你顶不住辛苦,而且,村里不是所有人都明事理,我担心到时有什么闲言碎语,惹了你不快。”
听见他会辛苦,周松搭在膝上的手收了收,很快又松开,终究是没有开口说什么,这是坤泽想做的事,他该做的只有支持他。
“里长放心,”沈清竹面带笑意,并未有犹豫之色,“决定做此事之前,我已思考良久,无论如何,定然不会退缩。”
他腰背挺直,坐姿端正,神色虽温和,眼神却坚定,里长与他对视半晌,终也是放下了那些顾虑,坐直了身体,“沈小郎既然
有此决心,那我也不该犹犹豫豫才是,这样,晌午就在家里吃饭,我们好好商量商量具体行事。”
末了,他朝人拱手,“我该替村人,谢过沈小郎。”
沈清竹本就不是栖山村的人,他如今与周松在一起也能安稳过日子,可他一个坤泽,却愿意顶着世俗带来的压力,想到筹办学堂,教授村里孩童读书识字,于他们而言,算是一种大义。
“里长客气了。”沈清竹向他拱手回礼。
*
要在村里办学堂之事,也不是里长一拍板说干就能干的,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首先,他召集了村里能说得上话的几位族老,对此事进行了一番商讨,有赞同有反对,赞同是因为村里真要有个学堂,对孩子们来说是件好事。
而反对的,主要原因是沈清竹是坤泽,虽说也是个男子,可到底是不一样,思想迂腐一些的觉得有些不妥。
最后,是里长拍着胸脯作保,苦口婆心的才算是劝解下来,这事算是能有个开始了。
剩下的,便是要在村里寻个合适的位置,先将学堂建起来。
而这件事,没两日便在村里传遍了。
倒不是里长他们刻意提,只是在村里看地方的时候有人问起,他们没有瞒着,反正之后要在村里寻人建学堂,总会知道的。
对此,大部分人是欢喜的,谁都不想让自家孩子跟自己一样翻一辈子土,种一辈子地,也都有望子成龙的夙愿。
沈家小郎那文采,他们也算见识过,虽然听不大明白也看不大懂,但总归人家是个正经的读书人。
就林二柱跟周松,被人家教了一教,现下都会读书写字了,还有刘芳,一个妇人家,也是能提笔的。
这要让自家孩子跟个几年,将来真能考个功名,可真的做梦都要笑醒了。
还有那么一小部分人,则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那沈家小郎,到底是个坤泽,肚子里能有多少学问,这万一教不好怎的办?
而且他看着柔柔弱弱的,能管教好孩子吗,皮小子们闹腾起来可是难管的很呢。
更有一些人是完全看不上沈清竹的,觉得他一个嫁了人的坤泽还出来学人教书,没规没矩,爱出风头。
他们早就说了,长成那个样子的,肯定就不是个安分的。
周松也是脾性好,还由着他闹腾,这要是自家媳妇儿,不老老实实生个孩子,操持家里,非关起来打一顿不可。
更有甚者,仗着自己年岁大是长辈,竟当着周松说这些教训话,还说什么屋里的就不该惯着,会越来越无法无天。
周松当时脸色就冷下去了,直接就给了他一拳,并冷声道若是再敢说他家夫郎的不是,下回便不会只是挨这一拳。
那人看着他阎王似的脸色,一句话也不敢再多说。
这事传开以后,有人觉得他做的对,说人家的那些话,背后议论议论也就得了,还拿到人跟前去说道,揍他一拳都是轻的。
也有人觉得,这周松现在可是被他那夫郎带的不成样子,以前多老实一人,现在都敢对长辈动手了,真是一点规矩没有。
但无论是什么话,现下是没人敢再拿到人跟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