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梦雅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的就递了过去。
蔺敏之接过了一碗粥,细心地喂着。
兰峥瞅着他,蔺敏之并不与他对视,而是微微侧着脸,道：“我最近无事，这两天我留下照顾。”
兰清嘉冷哼一声，竟然同意了，“那就麻烦你了。”
兰峥眨眨眼,什么时候姑姑这么好说话了。他看向宋眉州,宋眉州只冲他无奈的笑,又看向蔺敏之,蔺敏之面色平静无波,他看不出什么头绪来。
兰峥没多少胃口,喝了半碗粥,又喝了水，懒懒的，感觉病房里气氛怪怪的。
“你们都回去吧，我没事。”他的确没事，手臂还能动，但大家都看着，不让他乱动，兰峥也不想这关头逞能，顺着他们了。
兰清嘉坐到他床前，“艾米把你的电脑拿过来了，这几天别乱动，等出院后先回长湘湖养几天。”
兰峥很乖巧的点头，听话，这时候他绝对不会对着干。
“哦，对了，我找的两个护工也留下。”兰清嘉说得轻描淡写，“敏之，你忙，难免有顾及不到的时候。”
兰清嘉和宋眉州离开，把兰梦雅也带走了，兰梦雅把手机塞给兰峥，示意两人网上聊。
病房陡然安静下来，兰峥已经睡得很久了，不想再睡了，拿着手机盯了两下蔺敏之，蔺敏之却背着他在窗台打电话，他自己玩了一会儿游戏，群里很多人在问他情况。
赵欣然大嘴巴估计已经说出来了。大师兄和苏杭的信息都发了过来，说要来看他，被兰峥拒绝了，又群里回了信息。和大师姐说了一声，实验室暂时不能去了，一周后他再过去值班。那个时候已经开学了。
蔺敏之接了几个电话，这回停下来，两人刚想说话。
又有人敲门，是艾米拿着电脑收拾了兰峥的衣物用品，两个护工一男一女跟在后面，一进门开始清理打扫，放鲜花。
艾米把电脑递给兰峥，问候了他。然后不留痕迹地打量蔺敏之，但蔺敏之眼神很敏锐，艾米很快意识到不妙，低着头说有事，离开了，但是两个护工却依旧在病房里。
这间病房是个套间，外间有茶水厅显示屏沙发卫生间。两人估计被艾米安排过，照顾体贴，手边，水，水果，书本，防蓝光镜，手提电脑，游戏机，触手可及。唯一不满的是两人在外间待着。
蔺敏之失笑，兰峥也笑，挺不好意思的。姑姑防的紧。
“姑姑和你说了什么？”兰峥这回才有时间问情况。
“你姑姑把你当成早恋的小学生，说我带坏了你。”这是他头一回认识这位三嫂厉害的一面。冷漠而强势，说话不留情面，字字有礼，却句句扎人，一双眼睛又亮又厉，质问他心怀叵测，居心不良。明明是长辈却做出不合身份之事，哄骗幼子，其心可诛，其行难赦。
三哥在一旁简直左慌右乱，目光躲闪，不知如何是好。
蔺敏之好整以暇的听着，并不反驳，兰峥在乎兰清嘉，他便听着，就当见家长了。不过他心里也疑惑兰清嘉这么大反应，怪不得兰峥不敢说。
兰清嘉最后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她自己也明白，兰峥并不是她所有物，只能劝谏，不能强硬。所以蔺敏之和她有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蔺敏之神色深沉，他一定要弄清楚兰峥车祸那两年的事情，但他查到科研所就断了，旁敲侧击问过宋眉州，也没问出什么。
“那还好。”兰峥放下心来，姑姑还是给了面子的，他道：“因祸得福。”要是他来说，免不了一场争吵，他厌烦吵架，伤情伤心的。
这一关就这样过了，兰峥想得简单，朝蔺敏之伸出手来，“让你们担心了。”
蔺敏之握住他的手，坐下并没有说话，捏了捏他的手腕，啪的一声，给他戴上了一块机械表。
兰峥晃了晃，“这是什么？”
“能够第一时间定位呼救的。”
“好丑。”兰峥撇撇嘴，“和我的智能手表有区别吗？”他的运动腕表也能做到，而且还符合他的审美。
蔺敏之咳嗽一声，“没什么区别。”不过他伸出了手腕，是同一款。
兰峥见了，脸色转晴，“你定做的对不对，给我的新年礼物？”
“我很喜欢。”兰峥举起手仔细看了看，银灰色的表盘，真皮的表带，金色的指针，背后有他的名字，觉得也不是那么丑。并没有什么大型奢侈品牌的logo。
兰峥看了一会儿，又去拿蔺敏之的那一只，蔺敏之退下来给他，这个腕表和之前丢的类似。兰峥抬眸瞅着蔺敏之的下巴，又去玩他的手指，指腹贴着他强壮的手臂，感受彼此的脉搏跳动，气氛难得的静谧。
十分钟后，兰峥又动了动，面色有些古怪，他小声地说，“我想上厕所。”虽然两人很亲密的事情也做过，但此刻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蔺敏之起身，张开双臂，抱起他朝卫生间走去。兰峥低低的，“你扶着我就行。”虽然他不反感被抱着，但这个抱孩子的姿势怪怪的，他更喜欢那种情人的抱法。
外面护工进来看到愣住，想上来帮忙却被蔺敏之目光一瞥，顿住了。
“出去。”蔺敏之冷声道。
从厕所里出来，兰峥就不想说话，皮肤上有一层薄薄的粉色，他盖住了被子，躲在被窝里玩手机，不一会儿又打了哈欠，头还有些晕乎乎的，便闭上眼睛很快又睡着了。
高胜给老板送饭，李秘书送文件。
两人见到见到外间两个护工，互相对视一样，李秘书拍了拍高胜的肩膀，“小心候着。”高胜暗自叫苦，想到昨晚混乱情况，感慨老板这爱恋不好谈。别的不说，丈母娘就不对付。
高胜收到老板暗示，和两个护工攀交情，把两人弄出去，省的碍眼。
医生查房又输了一次液，说可以下地走走。兰峥自己吃了饭，在病房里转悠了几圈，有些喘，好在经过检查并没有引发其他问题，不过明天会详细做一次检查，有些报告还没出来。
他坐在床头，玩了一会儿手机又看了一会儿文档，又和兰梦雅叽叽歪歪了许多。兰梦雅在追问他的恋爱经过。兰峥回答，说无可奉告。
兰梦雅还在表达他们俩怎么能在一起，给他找来许多蔺家的八卦，发给他。大部分都是关于蔺长雄的新闻，情史和发家史，还有和合伙人争权夺利的坊间传闻。光怪陆离，离奇无比，真假未知。
兰峥没多少心情看，草草的结束话题。
蔺敏之在处理邮件，中途开了一个电话会议。兰峥合上了电脑，歪着头看蔺敏之工作，这人工作的时候神色是冷漠的，唯有一双眼睛锋利如刀，坐的并不笔直，却很有从容自信的味道。
外头又下雨了，这回是小雨。
淅沥沥的，从窗户飘进来雨丝，窗外雨水透过玻璃，映照出微微朦胧的景色，透着一股潮湿的雨水味道。
等蔺敏之注意到他的目光，抬起头的时候，兰峥说，“你回去吧，明天再过来。”他不太喜欢医院的味道。他感觉到蔺敏之也不太喜欢。而且这里也不适合办公。
“无聊了？”蔺敏之起身，去关窗，回到病床前，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天色昏沉雨幕寥寥。
兰峥从床铺上支起上半身，双手抱住蔺敏之的腰，嗅了嗅他衣服上的冷香，轻轻点头。平常自己这时间安排的很好，但现在他看了一会儿文献，眼睛就不太舒服，但也不想睡觉，也不能出去走走，就有些燥。
怀里的人像一只春天里遇到暴雨不能踏青的狸猫，需要舒展情绪。兰峥喜欢肢体上的表达，他焦躁或者不想说话的时候多数就喜欢抱着什么人，仿佛汲取什么能量一样。此刻也是一样，兰峥靠在他怀里并没有在说话，只有轻轻的呼吸。
蔺敏之的手掌在他的后背轻轻抚摸他的背脊，安抚着，两人听着外面的雨声，小雨变成暴雨，外面的天再一次阴沉黑下来。
雨点带着风拍打窗户，有节奏的鼓点，蔺敏之的大手轻轻拍着他的背脊，轻柔而宠溺。
兰峥的焦躁莫名的消失了。心又重新宁静起来，微漾波动。
他从蔺敏之怀里退开，让他坐在病床上，靠着蔺敏之的肩膀，眼睛盯着窗户外面的雨，淡淡地说，“和我说说你以前读书的事情吧。”
“你想知道什么？”
“随便，学习，生活，朋友，好玩的事情，或者丢脸的事情，都可以。”
蔺敏之轻轻一笑，他读书的时候成绩并不是顶尖，只能说还好。年少时期精力旺盛，样样都想尝试，什么都涉猎，但也不是样样精通。有阵子也很叛逆，在各种场合胡闹，也厌学，逃学，不去学校。那时候魏云婷身体还可以，知道了，请了各个科目的家庭教师来曲水湾，让蔺长雄压着他回来。
还有一阵子读高中的时候，宋€€想让他转去丰州，他不愿意，消极抵抗也逃课，还玩各种极限运动，赛车蹦极跳水跳伞他都玩，宋€€就妥协了不再强硬的对他，宋夫人接管下来。高三他突然就静了下来，安心学习，后来自己收拾收拾出去读书了，也曾经爱出风头，参加各种比赛辩论赛争强好胜。
年少时期认为自己天之骄子，无所不能，当然被敲打被锤击。蔺敏之和兰峥说起跟着同学做创业项目的事情，结果被骗，团队损失了两千多万，蔺敏之把零花钱垫了进去，车子也卖了，身上没钱又不好意思回家说，还偷偷去打工，给人作弊写企划书，后来这笔钱还是还不上，母亲知道后替他出了。那阵子他只能买打折面包，半夜打黑工，挺惨的。
后来拿了两个学位就回来了，也没继续学业。总的来说，蔺敏之人生没有什么大的挫折和风波，很顺利，也很无趣。按部就班，并没有轰轰烈烈，花红柳绿，波澜壮阔。
兰峥慢慢听着，偶尔也说起自己读书的事情，两人在雨天里说过去的故事，参与到对方的过去。
第42章
你恨我对吗
出院那天是个阴雨天,阴冷阴冷的，兰峥裹成了个团子。前天晚上他拒绝了蔺敏之接他出院，让他务必也不要高胜过来。免得兰清嘉看着不爽，再起事端。
这一关看似过去了,可是这两三天,蔺敏之在医院,姑姑一次也没来过。
兰清嘉亲自开车过来，把兰峥直接带回了长湘湖,并且开学后也不让兰峥回锦江汇，每天上学放学车接车送。
兰峥好笑又好气。
一放学艾米就过来,完全不给他见蔺敏之的机会。当然他开始也是顾忌着的，小心翼翼生怕惹了兰清嘉的不满。
在长湘湖住的前几天,兰峥还以为是暂时的,可是开学还这么搞,他心里就不舒服了,只不过忍着。安宁承平几个孩子在,他不想和姑姑发生冲突。
宋眉州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他也发不出脾气来。
于是周三放学后，高胜来了，艾米也在。兰峥只好让高胜回去，他要和姑姑谈一谈。
但完全没有找到机会,姑姑似乎在避着他。
后来又过了两天,他说去实验室,让艾米不要过来接,可他还没从实验室出来的时候,兰清嘉就在门外等着了。导师杨日伦那天也在,和兰清嘉说着话,并且三人一起吃了一顿饭。
饭后，兰峥上了车一言不发，到长湘湖的时候在地下车库，他问兰清嘉，“你是准备这样管一辈子吗？”
“我不是傀儡。”
“姑姑！”兰峥睁大眼睛，固执地说，“我想回自己家。”
“这里不是你家，是吗？”兰清嘉终于出声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电梯里有人，他不再说话。
兰峥闭上了眼睛又睁开，瞳孔漆黑，看似无懈可击。
随着电梯上升，陌生人离开，电梯里的显示屏露出兰清嘉面无表情的脸，还有兰峥郁郁的神色。
安宁还没睡，一下子冲出来抱着兰峥，迫不及待地说着幼儿园的趣事。
兰清嘉转身进起居室。姑侄俩没有再说话。一直到第二天兰峥等在客厅，“姑姑，我想和你谈谈。”他挡住了兰清嘉出去的路。
宋眉州意识到什么，让司机去送向兰慕兰上学，家庭教师送安宁，他要在家，免得两人吵架。承平还在，兰清嘉抱着儿子，有些凌厉地注视着兰峥。
她怀里的承平眼珠盯了一会儿兰峥，又转向兰清嘉，最后盯着天花板。
兰清嘉捂着儿子的耳朵，抬头望着兰峥，语气平静，问道：“你想谈什么？”
她唇角嘲讽的勾起，语气不屑，“是谈你那鬼迷心窍的爱情，还是妄想独立的自由？”
空气紧绷，两人目光对峙着。
“我不能都要？”兰峥语气也不好了。兰清嘉居高临下的语气让他很反感。国内已经通过了同性婚姻法案，他为什么不能找男朋友？
承平动了动，兰峥意识到不能让承平看到两人争吵，停顿了一下，眼睛转向宋眉州，“姑父，承平该去吃药了。”
宋眉州把承平抱走，边走边回头，用眼神示意兰清嘉，好好说，千万别翻旧账别吵架。
兰清嘉不为所动，“以你现在的状态，不可能两者都要。”
兰清嘉微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兰峥，她的表情带着嘲弄和不屑，“你知道蔺敏之那人心思诡谲，他一开始就是处心积虑。他这人你玩不过。”
“至于你要的自由，”兰清嘉更不屑了，“就是拒绝我给你选好的专业和导师，自己选了一个废物，一个学期没被允许进实验室，被安排去B市陪跑受累，采集一堆无用的垃圾数据回来，还是被所谓的同门车祸送进医院？有时候，你真的很天真很愚蠢。”
兰清嘉说完，就那样乜了兰峥一眼，笑了，笑容中嘲讽和纵容意味明显，但又是怜悯，所以要居高临下的宽容他。
兰峥脑子一轰，脸涨得红了，觉察到她都知道，更加觉得冒犯，针锋相对，呛声道，“你又想决定我的人生，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你自己走过弯路，所以才格外不能容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