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他们也告诉兰清嘉,这种基因异变后会引起机体内的其他细胞相应改变。后来兰清嘉自己继续研究,发现了兰峥身体内也有着和她一样的长寿基因,甚至比她更加稳定。这个让她不敢再研究下去了。当时导师还想继续研究,被她给毁了资料。两人就此决裂。
兰峥以一种近乎麻木的神情听着,眉尖蹙起,呆呆的,跟听着天书一样。
兰清嘉抱着了一下他,她很心疼,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让兰峥承受这些,顿了顿还是继续说,“这才是你全部的体检报告。”
兰清嘉又拿出几份文档,“继续说你体内的那个类似子宫的器官在你昏迷后的第二年,也就是承平和安宁一周岁的时候,自动消失了。你身体内的各项身体数据都恢复了正常水平,又过了两个月,你就醒了过来。我发现你没有了两年的记忆,包括你出车祸之前的任何记忆。”
“所以我就隐瞒下来。”兰清嘉并不后悔这样做,因为他不确定兰峥在出车祸之前的事情,她和宋眉州查过,但什么也没查到,他们都怀疑兰峥是遭人强迫,因为太过痛苦所以引发了失忆。也不太想让他回忆起这样离奇的身体,所以一并隐瞒下来。
承平从小到大身体一直不好,他们精心养着,宋眉州说也是缘分,因为他和承平拥有一样的特殊血型,宋家根本没有任何怀疑。兰清嘉回国后调查过自己的身世,她怀疑她也是自己的父亲生下来的,当初兰峥醒来后,她就开始调查。
她前后回国两三次,在海岛上秘密走访调查,询问过去的老人和邻居,勉强拼凑出当年的情况。当年她的生父估计和兰峥一样,怀有双胞胎,只不过只有她活了下来,而后他自己消失。而去年她接触到一部分解密过后的档案,也有了一些眉目。
兰峥依旧迷茫,却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怪不得他车祸后身体莫名好了,胎儿嵌合体现象也在他身上发现了。他虽然在翻着各种资料,但是脑子里是一片空白的,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要做什么表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兰峥发现自己在发抖,兰清嘉担忧的眼神一直笼罩着他,“这,这些是全部资料吗?”
“是的。”兰清嘉声音放轻了,“我没有再瞒着你的必要。只不过你现在不能进行研究。我们回国是迫不得已,你住院的最后一年已经有不法机构盯上了。”应该是第一家车祸后住院时候那家医院透露出去的。
最后一家私立医院的确保护隐私,但兰峥前前后后多少次检查多少次手术,还有各种资源和药物的堆砌,很难真正的保护住隐私。柯文斯第安教授是很有名的生殖医学专家,他当时来帮忙是借助了兰清嘉导师的关系,后来兰清嘉和导师分道扬镳,也去恳求过柯文斯第安教授让他尽量保护病人隐私。
但后来兰清嘉发现柯文斯第安教授仍旧将兰峥的案例发表,只不过通篇模糊掉了一些细节部分,他的好几篇论文都是兰峥这个病例,发在医学杂志上,兰清嘉也无可奈何。唯一能安慰的是柯文斯第安教授只是作为医学案例,他并没有继续研究兰峥体内的长寿基因,这个才是他们真正害怕的事情。
在书房外的宋眉州和蔺敏之也说起了兰峥车祸后的事情。其实宋眉州参与不多,有许多事情他都一知半解的,他最大的作用是砸钱,找各种人脉关系,用最先进的仪器和最好的前沿药物,请最好的医生去保住兰峥和孩子的命。
那几年他一打电话回家就是要钱,把属于自己的股份都给卖了,后来被宋夫人发现,骂了一同,给赎回了,给了他们不少支持。顾驰轩也给了不少支持,不然宋眉州也不会对他这么客气。
“早知道孩子是你的,”宋眉州笑道,语气不怎么友好,“真应该揍你几顿。”
蔺敏之一脸歉疚,知道自己现在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弥补,他甚至羞愧的坐不下去了,眼眶发酸,第一次有一种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感觉,喃喃道,“应该揍我。”
光听着都有一种心痛难忍的感觉,可那两年是兰峥独自撑过来的,虽然他完全不记得了,可身体的痕迹依旧在。他此刻特别庆幸兰清嘉的强势和宋眉州的包容,没有他们,恐怕兰峥和孩子们很难活下来。他真是罪该万死。
兰清嘉完全有理由讨厌他。
书房门被打开,兰清嘉率先出来,她并不看蔺敏之一眼,只对宋眉州道:“很晚了,该休息了。”她揉了几下额头,满脸疲惫。
宋眉州立刻推了一把蔺敏之,蔺敏之走到兰清嘉面前,眼底闪烁着难以言语的复杂之光,犹豫,后悔,歉疚,恐慌,完全不加掩饰。可是兰清嘉只看了一眼,就抬起手阻止他迟来的道歉。她没必要听他的忏悔,兰清嘉眼皮撩起,“不必和我说了,进去吧。”
作者有话说:
[1]直系亲属之间输血会引TA-GVHD,因为亲属之间抗原的相似度较高,当受体的免疫出现缺陷或受到抑制时,会对相似的淋巴细胞缺少识别,此时供血者体内的免疫活性淋巴细胞,在受体内迁移、增殖,反客为主,进而攻击受体的免疫系统。€€€€摘自百度
第85章
过渡章
外面已经至深夜,夏夜的雾气弥漫,书房内只留了一盏落地灯,冷气十足,兰峥还在翻开那些资料,他看得很慢。
兰清嘉说的很简单概况,看到了这些资料和那些各种检查指标数据,当然还有各种B超记录,他虽然没有记忆,但也能看出来这两年后不光他在承受,兰清嘉和宋眉州承受的不比他少,这么多琐碎的事情,都提着心揪着神在负担着。
蔺敏之见兰峥的脸颊显出一种极度的透明,嘴唇却是红的,那是他下意识的咬痕。兰峥略微抬头,侧着身子看蔺敏之一眼,眼里什么神色也没有,随后又坐正了身子,长长的睫毛闪动着,眼睛盯着资料。
蔺敏之缓缓地走到他书桌前,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兰峥身后,在落地灯的照射下,墙面上有着晦暗的影子。
兰峥开口,“可惜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回忆闪烁,却终究是镜花水月,雁过无痕。
“我宁愿你永远都想不起来。”这句话是很自私,可是却是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蔺敏之卑劣的想,如果兰峥真的有了那段艰难的记忆,恐怕此刻他们俩也不能好好的谈话了。
蔺敏之开始翻看资料,他的手微微颤抖,那些字体画作音符跳跃着,在眼前晃动,他眨眨眼,视线开始模糊,不能看清楚资料上的文字。
兰峥突然按住了他的手背,摩挲着蔺敏之骨节分明的手指关节,仰起头,“很离奇,我竟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有这么多的秘密。”
兰峥震惊和麻木过后,竟然有了一种新奇的感觉,他觉得可以好好探索自己身体的秘密了。基因遗传多么的神奇,还有兰清嘉说过的他未曾见过的祖父,也许和他一样。这真是一种全新的科研范围。
这个暑期他纠结过的许多问题都有了解答,眼前的迷雾散去,兰峥心底格外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了。兰清嘉也在继续研究着,可是三四年都没多少进展,她不肯再用兰峥的身体做研究,也答应过宋眉州不伤害她自己的身体。但兰峥没这个顾忌,他迫不及待地想给自己抽几管血,泡在实验室里研究透彻来。
车祸后发生的事情早就过去了,现在的他身体健康,承平和安宁还是好好的,他也知道了真相,大家都说开了,困扰他的疑惑也被解开了,之后就是继续研究,没什么变化嘛。
他想通后身体就轻松下来,神情变得散漫,困意也慢慢席卷上来,握拳打了个哈欠,眼底有了生理性的水光。
可蔺敏之还是翻着那些资料,越看呼吸越发沉重,各种情绪相互交织,陷进晦暗的深渊,以至于眼底和面容都布满了阴影。
兰峥歪着头,见蔺敏之眉头紧紧皱着,眉心挤压深锁,冷峻和歉意汇聚,竟然有颓唐和苦相。他的手又从手指关节离开,移到蔺敏之脸上,拂过眉眼,落到了脸颊边,轻轻拍了拍,“好啦,又不是你能预料到的。妈妈那边我去说就好了。”毕竟当初蔺敏之又不会知道他天赋异禀,还能怀孕。
蔺敏之听了这话并没有松开眉头,而是搂住了兰峥,将头埋在了他的肩膀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一个臣服温顺的姿态,带着予取予求的纵容和恳求。
兰峥心底柔软起来,他其实本来就不怎么生气,也没有任何恨意,先前只是震惊和迷茫,而后是困惑和无措,现在是期待和忐忑。但蔺敏之应该是震惊和无措吧,也许还有后悔和恐慌?
“不过,”兰峥又迟疑起来,“别想把承平和安宁要回去,这个妈妈肯定不会同意的。”
兰峥现在的心情是松弛下来,但心态还是说不出的别扭和苦恼,承平和安宁从弟弟和妹妹变成他的孩子,可是他一点真情实感都没有,幻想一下,要是安宁喊他爸爸,他的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怎么这么怪异?
兰峥又打了个哈欠,决定先不想了,“我好困,明天再苦恼好了。”今天收到的信息太多了,兰峥动了动肩膀,示意蔺敏之挪开头颅,放开他。
他们在长湘湖,兰峥习惯在这里留宿,可蔺敏之从来没有留宿过,也不可能在兰清嘉眼皮子底下睡在兰峥的卧室,当然也不敢离开。蔺敏之有预感,这次要轻易离开了,以后想进长湘湖就难了。
他想着在书房坐一宿把资料看完,兰峥本来起身就要离开了,见状又贴到蔺敏之背上,亲昵的说,“明天,你看我眼色行事。”
贯彻三个字,厚脸皮。
兰清嘉没想到儿子外向,联合外人对付自己。兰峥低沉的情绪让兰清嘉发不出脾气来。
在兰清嘉看来,蔺敏之那些唱作俱佳的道歉,恰到好处的谦卑,略带退让的忏悔。
索然无味又惹人厌烦。
兰清嘉自然是看蔺敏之不顺眼的,但儿大不由娘,兰峥护着蔺敏之。兰清嘉只能横眉冷对尽量忽视这个,倒是没有大发雷霆当着几个孩子的面将人赶出去。
兰峥找到她说想继续研究,还要进她的实验室,并且想去找柯文斯第安教授谈谈。
关于柯文斯第安教授写的几篇论文,只能找到两篇了,定是有人做了手脚。兰清嘉叹息,她就知道一旦兰峥了解实情,定然是不会就此罢休的。但她研究了近十年,也只有一点点进展。兰清嘉也不敢把这事吐露出去,找更多人进来。她在国内组建的实验室,里面进去的都是她信任的人,签了许多许多保密条约,就是这样,她也只是研究皮毛,而国外的实验室更多的是为了开发新产品。
蔺敏之尽管百般不愿意,也承诺了一切照旧,这件事不宜宣扬。
兰清嘉嘲讽地问他,恐怕今天就会收到亲子鉴定吧?这样阴险强势的人,遇到事情绝对追根究底,容不得一点疑虑在心头。两人对此心知肚明,但蔺敏之总归是气弱心虚,不敢放肆,态度谦卑,又有宋眉州和兰峥在一旁,终究是相安无事。
关于承平有没有遗传到兰峥的体质,兰清嘉也说不清楚,承平才六岁,身体还未发育长成,许多检查不能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兰峥请了几天假在长湘湖陪着他们,蔺敏之也想留下,但事不由人,只得不讨嫌的离开。
安宁近来只觉得家里情况有些奇怪,她是个很聪明的孩子,默默观察着。首先是哥哥和敏之叔叔对她和弟弟更加有耐心了,增加了陪伴他们的时间,对他们几乎有求必应,就连冰淇淋都可以一天吃两个了,这也太棒了。
两个姐姐嚷着他们偏心!
其次是爸爸似乎有些不开心,那天抱着她问她,叔叔,哥哥,爸爸妈妈,她最喜欢谁。当然是爸爸了,安宁大声回答,虽然爸爸有些唠叨,有时候严厉,但她仍然最喜欢爸爸。
这个回答暂时安抚了宋眉州的心,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抱着女儿,拒绝了蔺敏之要带着他们回去住几天的要求。这才刚开始,就想抢女儿,宋眉州也看蔺敏之不太顺眼了。
一直到安宁开学,宋眉州做好了心里准备,才允许蔺敏之和他一起给安宁去幼儿园开家长会。一早起来,蔺敏之竟然在衣帽间连续换了三套正装,配饰也换来换去的,破天荒犹豫了。参加国际峰会也没有这样过,兰峥在旁边无语凝噎。
兰峥觉得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就算知道了某些真相,但他的心态也没多大改变,所以他觉得蔺敏之的反应有些大了。天天和承平安宁通电话联系不说,还想插手他们的教育,那天见到他筛选家庭教师的简历。去查云城的小学,还想着让安宁选学校。
“你很想做人家爸爸吗?”
蔺敏之随口道:“我已经是了。”现在正在努力学习做一个合格的父亲,至少不能像蔺长雄那样。
“你这样做会让姑父感觉到威胁。”兰峥道,“像以前那样就行。”
蔺敏之听了这话,沉默片刻,冷峻的面容上有种莫名的惆怅。实际上他和兰峥在一起后,从来没想过会有孩子,对安宁和承平的喜欢也只是爱屋及乌,但突然得知他们是自己的孩子,那感觉立刻就不一样了,复杂难辨,又重之又重,无法言表。
这个世界上多了两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他们弱小,单纯,天真,需要保护,一种自然而然的责任就压在了心头。怎么能像以前一样?他做不到。最慌乱的几天过去后,他在摸索着和孩子们相处的尺度。
“我尽量。”
尽量很难。家长会回来,蔺敏之再次和兰峥沟通,觉得宋眉州和兰清嘉在安宁和承平的教育上太过随心所欲。承平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去学校,对他也没有多大的要求。可是安宁身体健康活泼好动,在学校里是个小霸王,这个也没问题。女孩子霸道强势一点不会被欺负。可文化课却是一点不学,任由她的性子发展,这怎么能行?
兰峥和蔺敏之为这个有了冲突,他是喜欢任由孩子天性,自由发展的。宋眉州对孩子还是很严格的,但是对待成绩他并不是很看重。向兰和慕兰就是个例子,两个孩子喜欢什么,他便让她们尝试,不喜欢了就不喜欢了,也不会硬逼着学。
“向兰和慕兰有自制力。”蔺敏之眉头微微地拧着,尝试着说服他,“她们已经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
“小孩子天性是玩……”蔺敏之沉吟,“承平和安宁没有定性,做事三分钟热度,由着她天性来,只会耽搁她。该有的约束还是要有的。”
兰峥一捂耳朵,满脸烦躁,拒绝沟通,“你好烦。”
蔺敏之:……
算了,兰峥自己还是个孩子,一时间身份转换,总归是还未适应。蔺敏之收敛情绪,温和的笑了笑,暂时放下了这个话题,转而提到后天去瑞典体检。他已经安排好公司的事情了,一同前去,顺便陪兰峥去见那位柯文斯第安教授。
这位教授六十七岁,两年前因为被指控滥用处方药物,违反医疗伦理准则,被医学机构调查,医学执业的执照被暂时吊销,现在在家修身养性写书著书。
兰清嘉不赞成他去联系对方,蔺敏之其实内心也不赞成,但架不住兰峥的求知欲,最终尝试通过官方渠道联系上了人,宣称一家出版商编辑上门。
第86章
日常
微风轻轻吹过翠绿的树叶,树影婆娑,形成斑驳的光影。湖泊在晨光中闪烁,湛蓝的水面上荡漾着微小的涟漪。远处的山峦若隐若现,仿佛是大自然的守护者,静静地注视着这片美好的土地。
体检结束后,一家人在一处度假村住宿。兰峥还是住进他一直住的房间,这两天的行程让他有些疲惫,来到度假村后便睡下了,一觉醒来已经是日落煌煌。
窗外的晚霞绚烂,湖泊和山峰在夕阳的映照下呈现出金辉,整个大地仿佛笼罩在温暖的橙色光辉中。
瑞典的日照时间长,现在已经五点半左右,兰峥坐起来,套间外有安宁唱歌的声音,一转头承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兰峥朝他招招手,承平爬上了床,依偎在兰峥身边,示意他拿出平板,“小蘑菇。”
到了看动画片小蘑菇的时间了,兰峥一时间找不到平板在哪,只得先摸出手机先把小蘑菇调处来给他看,同时下床去了外间。安宁正在蔺敏之身边画画,嘴里哼着歌。他走过去看看画板,两人合作画的是晚霞,已经涂上了一半的颜色。
“姑姑他们呢?”
安宁抢着回答,“爸爸带着姐姐在下面游泳。妈妈去公司了。”
兰峥一起来,安宁的画就画不下去了,颜料也不想涂了,扭来扭去的,注意力不集中了。
蔺敏之捉住她的小手,“做事要有始有终,来,我们一起把这幅画完成。”
安宁就抬头看兰峥,兰峥并不理她,抿了几口水,又自顾自削了个苹果吃,始终不理安宁的暗示。最后安宁只好又拿起画笔开始涂颜色。
兰峥吃完苹果,又进卧室看承平,承平小脸紧绷,靠在床边,两只手捧着手机,略微低着头,正在认真地看动画片。二十分钟一到,动画片结束,他就放下手机,抬起头,爬下了床。
兰峥收起手机,抱起了承平,注视着他的眼睛,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巧克力。”
“换一个。”
“冰激凌。”
“这个可以。不过只能吃一半。”
承平乌黑琉璃的眼珠不动了,张了张嘴,伸出小手,讨价还价,“大,一半。”意思是大的那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