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陆凛川。
众所周知,如果问陆庭最恨谁,那一定非陆凛川莫属。
安迪脸上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陆庭的手在桌子上敲了敲,“去把人叫下来吃饭。”
“还有,这种问题我不想再看见第二次,不然就滚出去。”
安迪马不停蹄的去楼上叫沈娇。
沈娇还是早上那一身宽松的病号服,头发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精致的五官完全暴露在灯光下,眼尾上挑,不说话的时候压着唇,透着几分带着攻击性的锐利。
引得陆庭多看了他两秒。
就是这两秒,让青年的伪装顿时卸了下来,眼帘一掀,露出食草动物的柔和,压着的唇角收了回去,瞬间变得柔和又漂亮。
“陆先生。”
他跟陆庭打招呼。
病号服很宽松,哪怕沈娇把扣子规规矩矩的扣到最上面一颗,可还是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仰头跟他打招呼的时候,锁骨凹陷出一个弧度,脖颈纤细,在灯光下,白得晃眼。
“吃饭了吗?”陆庭问他。
沈娇看着这一大桌中西合璧的晚餐,迟疑着摇了摇头。
他把陆庭哄睡着后,看着繁忙的佣人们,识趣的没去讨要自己的晚餐。
说实话,他已经做好了不吃晚饭的准备,喝了一肚子的水,准备睡觉了。
可没想到管家却把他叫了下来。
那个从一开始就没正眼看过他的管家在他跟前垂着头,跟他解释下午由于太忙没顾得上他,同时还暗地里责怪他饿了就应该跟厨房说,而不是干等着,害他被陆庭责怪。
沈娇想着下午在厨房门口安迪看着自己的眼神,轻蔑里带着不屑,仿佛他天生就低别人一等。
那一刻,他未说出的话就这样咽了回去,询问到自己的房间,便进了屋,不再出来。
陆庭指了指旁边的位子,“坐下一起吃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你呢。”
佣人将旁边的椅子撤下,推着沈娇坐了过去。
在餐桌上,大部分时间沈娇都是安静的。毕竟之前在沈家他多说一句话都会引来别人的不满。
可贫民窟出生的陆庭没有食不言这种规矩,他看着青年低着头乖乖吃饭的样子总想逗他两句,“还喜欢吗?”
对于食物,沈娇谈不上喜不喜欢,能吃饱就行,闻言他放下手里的筷子,“还好。”
陆庭看着他只挑自己跟前的那道菜夹,挑了下眉,“还好是什么意思?”
沈娇第一次觉得救了自己的男人性格实在是恶劣,可偏偏他还不能不回答他的问题。
“就是都好吃。”
“是吗?”陆庭将手撑在桌子上,“那你怎么只挑跟前那盘土豆?我还以为你对土豆情有独钟呢。”
沈娇:“……”
说实话,有点烦。
他不说话,表情乖顺,可陆庭还是看见了微微鼓起来的一点脸颊。
想生气,但似乎是想起了自己的处境,鼓起的那团又收了回去,朝他露出一个称得上是没脾气的笑,“那我换别的菜夹。”
沈娇又了夹虾和青菜,其实就是他跟前唯一的三道菜。
通过收集来的资料,再加上沈娇的动作,陆庭不难想象他在家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一抹说不上来的异样感爬上陆庭心头,他握着刀的手顿了顿,没再说什么,而是换了个话题。
“怎么还穿着病号服?”
沈娇的脸上爬上一抹难堪,“我没有别的衣服。”
陆庭一愣,“抱歉。”
他也是第一次养人,没什么经验,说到底还是他的问题。
陆庭咳了一声,有些尴尬,“是我的问题,你今晚先将就着。”
他朝安迪招了招手,“安迪,你明天将他需要的东西都置办好。”
想了想,他跟沈娇叮嘱,“你有什么需要就跟他说,别藏着掖着的,我还不差那点钱。”
沈娇没说话,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安迪低着头答应了,目光落在沈娇身上,不过这回多了几分沉思,没了一开始的轻视。
他之前跟在陆凛州身后伺候过一段时间,陆凛州天天都带不同人的回家,他下意识的以为沈娇和那些跟在陆凛州身边的人一样。
但陆庭不是陆凛州,所以沈娇的身份也和那些跟陆凛州回来的人不一样。
吃好饭,安迪主动送沈娇回去。
不过这回,他的态度变了,甚至还真心实意的跟沈娇道了个歉。
沈娇不知道他的态度为什么忽然变好了,但心底不由自主的悄悄松了口气。
毕竟白天陆庭不可能待在这里,那么别墅里唯一能做主的就只有安迪了。
安迪将他送到房间,当时他给沈娇安排的房间是二楼最里面的那间,采光和通风都不怎么好。
现在沈娇的身价变了,这个房间自然是不能住的。
安迪面色不显,没把心里的打算告诉他,而是递给沈娇一套崭新的睡衣,“沈先生,因为今天匆忙,没来得及准备你的睡衣,这是陆总备用的,是新的,没穿过,对你来说可能有点大,只能委屈你将就一下了。”
沈娇接过睡衣,对他忽然大转弯的态度搞得有些惶恐,“谢……谢谢,不要紧的。”
他回到房间,把门关上,想了想,给门又打了反锁。
面容旖丽的青年坐在门边,打量着他的新房间。
对安迪来说不好的房间在他眼里却是从所未有的舒适和大,甚至里面还单独配有卫生间。
明亮的灯光从头顶倾泻,沈娇攥着手里的睡衣,神色有些迷茫。
此刻的他,仿佛陷入一个梦境,一个他在那个狭小的房间里辗转难眠的时候幻想的梦境。
他好怕忽然哪天一睁眼,他依旧在那个小小的房间里,沈钰恶毒的眼神如影随形。
可他更怕的是,陆庭给他这些,他又要拿什么去还?
手里的睡衣被抓得皱巴巴的一团,沈娇若无其事的松开手,伸手拂了拂,转身去了浴室。
半个小时后,沈娇看着自己身上挂着的空空荡荡的衣服陷入了沉默。
衣服袖子长长的垂下,他叠了好几次才勉强露出手来,衣领很宽松,稍微一低头,下面的风景就展露无疑。
沈娇回想着陆庭的样子,很高,好像比他认识的人都要高出一截,肩宽腿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明星。
他又看了看自己瘦瘦弱弱的样子,微微叹气,弯下腰,将从轮椅上拖下去的裤腿挽上去,然后不可避免的看见了自己空荡荡的小腿。
他神色一僵,哪怕过去好几年,每当他看见这空荡荡的裤腿时,心底依旧不由自主的产生一股浓烈的厌恶感。
它好像在无时无刻的提醒他,他不过是个废物。
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被赶出沈家那无比混乱的那天。
沈钰尖锐的声音又回响在他耳边。
“沈娇,那辆车就应该把你撞死的。不对,比起把你撞死,变成没有腿的废物更让你难受吧?”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难受吗?
沈娇微躬着身体,弯下腰一点一点将过于长的裤腿挽上来,神情冷淡。
窗外月季在微风里点头,月色如水,夜风掠过没有关紧的窗户,落在青年发梢,空荡荡的裤腿被吹得晃了晃。
他像是没有察觉一般,低着头,表情认真,纤细的指节在灯光下泛着如玉的光泽,叠起的裤腿干净平整。
他叠完一只又去叠另外一只,可睡裤布料柔顺,挽起的裤腿在半空没有任何依附,坚持了不到一会就散了下去。
沈娇盯着散下去的裤腿,耐心的又重新叠。
他就这样一直重复着这个动作,像是不知疲倦一般。
可宽松的裤腿空荡荡,任他怎么叠都不会填满。
如同他的内心。
……
第二天,沈娇下楼的时候陆庭正在餐厅吃早餐。
看见他时,陆庭愣了愣,“我记得管家给了你一套睡衣,怎么又换回你的病号服?”
沈娇笑了笑,神情有些赧然,“它太大了,裤腿很长,我想给它修剪一下,没想到不小心剪坏了。”
陆庭下意识的看了眼青年空荡荡的裤腿,然后又礼貌的收了回来,不再做过多的打量。
他将手里的牛奶一饮而尽,捞过旁边的拐杖,站起来。陆九站在门口等他,看见他过来,将门拉开。
男人走到门口时停了下来,转过身,逆着清晨的阳光看他,橙色的光影在他黑色的西装上描绘出一个挺拔的轮廓。
而坐在轮椅上的青年在他回过头来时,抬头安安静静的看向他的方向,长发披散,在晨光里,像一株纯白脆弱的山茶。
陆庭顿了顿,开口,“有什么需要的就跟管家说。”
说完他的视线落在沈娇手上,眉头皱了起来,“你的手怎么了?”
沈娇低头,才看见手背上的伤口渗了点血出来,他用手擦去,“没什么,昨天修剪裤腿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不严重的。”
陆庭本能的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站在他身边的陆九开口催促他,“爷,已经八点了,早上还有股东大会。”
闻言他只能将心底的疑虑收了回去,转身跟陆九一道去了公司。
沈娇目送陆庭的车离开别墅,回过头来时管家已经拿着医药箱站在他身后,“沈先生,你手背上的伤处理一
下吧。”
沈娇没拒绝,接过他手里的医药箱,“谢谢,我自己来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