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正是因为这黑暗,他看不清陆庭脸上的表情,只能感觉到男人原本平缓的呼吸忽然重了一些。
陆庭没有回答他难过不难过,问他,“娇娇,想知道我为什么喝酒吗?”
沈娇的耳朵又红了。醉酒那样喊他就算了,怎么清醒了还……
见他不说话,陆庭笑了声,“不想知道啊,那就算了。”
说完后,他一闭眼,似乎就要睡了。
沈娇开口制止他,“没……没有不想知道,可是你方便说吗?”
陆庭翻了个身,对着他,“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不过在说之前,我们做个交易好不好?我把我为什么喝酒的事告诉你,你把你走回包厢听到的事告诉我。”
沈娇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白,“我听不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没有听到什么。”
“真的没有?”
陆庭道,“那好,那你发誓,如果你撒谎的话,陆庭就不得好死。”
沈娇猛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连尊称都顾不上,“陆庭,你怎么……”
“我怎么了?”陆庭看着他,“既然你说你什么都没听到,那为什么还怕发这誓?”
沈娇不吭声。
黑暗里传来男人一声无奈的叹息,紧接着,他感觉自己被拥到了一个怀里。
鼻尖是和他身上同款的沐浴露香味,夹杂着男人干燥温暖的气息,他的手扣在他的腰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几乎是将他整个人嵌在怀里,仿佛一个坚实可靠的后盾。
“娇娇,我也不想逼你,可有些事情总要说出来才有解决方法对不对?”
沈娇揪着他袖口上的布料,指尖将那块柔顺的布料揉皱又撑平。
陆庭不说话,就这么抱着他,安安静静的等他回答。
兴许是黑暗容易将人的情绪放大,又或许是身后的怀抱过于温暖,沈娇最终点头了。
“好。”
可是谈话就谈话,这个姿势未免也过于亲密了些。
沈娇用手撑着床,想从陆庭的怀里出去。结果男人像长了眼睛似的,在黑暗里准确的抓到他的手,然后搂着他的腰,就这么顺势一躺,两个人又跌回了被子里。
和以往中间仿佛隔着一个银河的距离不同,这一次,他整个人靠在陆庭怀里,手挨着手,腿挨着腿的,亲密得不行。
沈娇结结巴巴,“陆……陆先生,你……你怎么可以……”
陆先生伸手拉过被子,把两个人严严实实的裹住,甚至还不忘低下头训斥他一句,“别动,等会冷风漏进来,把热气吹跑了怎么办?”
沈娇:“……”
别墅铺着地暖,二十四小时恒,哪里来的冷风?
陆先生说有冷风就有冷风,仗着别人双腿不方便,就这么强硬的将人扣在怀里,“好了,你还要不要听?”
仅一招,就制住了沈娇。
陆庭说话的声音不急不缓,比起说起自己的故事,他更像是在讲别人。
“我父亲的情人很多,多到数都数不过来,而我目母亲不过是其中一个。只不过,她和其他人不一样,她是被骗的。
陆凛川那时候才三十岁,风度翩翩,一表人才的,轻轻松松就把我那位二十出头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母亲给骗了过去。
他骗她,说他没有结婚,于是两人就谈了恋爱。
陆凛川一开始对她很好,要什么给什么,直到他们上了床。没过多久,陆凛川就厌倦了,他只当这是一场露水情缘,分手后又投入了别人的怀抱。
可我母亲天性要强,正是坠入爱河的时候,怎么可能就这么甘心被他甩了。
她开始调查陆凛川,发现他不仅结婚了,还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他将头搁在沈娇头顶,甚至还有闲心笑了一声,“如果是你,遇见这种情况,你要怎么办?”
“我……”被他这么一问,沈娇呼吸顿时一窒,好一会儿才回答,“我不知道。可能根据我的性格,要么就报复回去,要么就只能当自己被狗咬了一口。毕竟,他给的钱财也还蛮多的。”
陆庭,“总之,应该不会还喜欢这样的人吧?”
“怎么可能!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值得喜欢。”
“是啊……”陆庭道,“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值得喜欢。”
可他的母亲,像是着了魔一样,非陆凛川不可。
在发现她怀孕后,更是迫不及待的想把他生下来,祈求用孩子来挽回陆凛川的心。
可陆凛川的孩子那么多,怎么可能会因为她而收心?她的纠缠,只会换来他的厌恶。
伴随着陆庭一天天的长大,他的脸越来越像陆凛川。女人被践踏的真心终于变成了浓浓的恨意,她找不到陆凛川,那些恨就发泄在了陆庭身上。
没人知道年幼的陆庭过的是什么日子。就连他自己,每次在闭上眼前,都觉得可能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他的腿就是那个时候瘸的。
脚踝被敲断的痛和他之前受的痛比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就是,他多了一个可以供人取笑的把柄。
他二十一岁之前的人生总结起来乏善可陈,女人的谩骂殴打以及贫民窟下水道腐烂的味道贯穿着他漫长的二十多年。
可这些,他并不想让沈娇知道。
“她发现,她的纠缠换不回陆凛川的真心,再加上我长得和他越来越像,于是她便丢下我自己一个人走了。
就在今天早上,我看到了一条消息,她要结婚了。对方是个商人,业内对他的风评很好,脾气好,顾家,妻子病亡过年未娶,直到遇见她。”
他看见了转发在朋友圈里的结婚照。
哪怕那么多年过去,她依旧是美丽的,可美丽里又透着一种陌生。
因为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神情,或者说,她从来没有用那样的眼神看过他。
他的亲生父亲死了,他的亲生母亲嫁人了。只有他,因为两人的一场意外贸然多出来的东西,谁也不要,谁都憎恨,谁都不想和他沾上关系。
于是他们奔向了属于自己的新生活,只有他,陷在他们亲手造出的泥潭里,一辈子都出不去。
沈娇道,“你是因为她要嫁人了,所以心里难过吗?”
陆庭在黑暗里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娇娇真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
沈娇皱着眉头,总觉得事情没有他说的这么简单。
可男人却打断了他的思绪,“好了我说完了,现在轮到你了。”
青年的身体微僵,“我回去的时候的确听到他们在谈论我。”
“嗯。”陆庭说,“讨论你什么?”
沈娇抠了抠手指,“他们说,我是个残疾,没有腿,你怎么可能会看得上我。”
陆庭说,“因为我眼光好。”
沈娇:“……”
男人不动声色,“还有呢?”
沈娇,“他们说像我这样的,你肯定过两天就腻了,然后把我甩了。”
陆庭道,“他们在放屁,只有娇娇把我甩了,我才不会把娇娇甩了。”
沈娇:“……”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喝了回酒,男人的画风就变成这样了?
他默默的往旁边挪了挪,想和陆庭拉开距离,“你不要乱说。”
陆庭一把把人捞了回来,“没有乱说。有句话说得好,酒后吐真言。”
沈娇,“……”
陆庭怕再逗下去他今晚就要一个人睡了,“好了,不逗你了,他们还说什么了?”
沈娇顿了顿,然后摇头,“没有了。”
“真的?”
“真的。”
“行吧……”
男人伸手把他的脑袋往自己怀里压,强制关机。
“好了,可以睡觉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 1个;
第48章 营养液加更2
沈娇做梦了。
梦里他被拽回高二的那个夏天。
阳光大片大片的铺洒, 香樟沿着校园的主干路长长的连成一片。
八月的蝉鸣,经久不歇。
那是他度过最黑暗的盛夏。
课桌里被人塞死老鼠,课本和作业不翼而飞, 桌子上刻满了不堪入目的字眼。
沈钰把他堵在厕所里, 揪着他的头发, 像揪住动物的皮毛, 捏着刮眉刀, 将他的头发割得参差不齐,像被狗啃过一样杂乱无章。
那段时间, 他的脸上总是顶着一个乱七八糟的刘海,五官被挡住,只留下一截消瘦的下巴。
而每次去厕所, 总有一盆脏水在等着他。
湿漉漉, 臭烘烘……
下水道的老鼠都比他干净。
其实这些都是贯穿在他读书生涯里再平常不过的事, 他习惯了。甚至就连做梦,都没能牵起他太大的情绪。
直到他看见了那个昏暗的巷子。
黏腻、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