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路衍喃喃道，“可是……没了奖学金我要怎么生活？”
导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火气，“你知道你给学校造成了多恶劣的影响吗？现在就连网上都闹得沸沸扬扬，我以为给你三天假，你能在家想明白，结果你在乎的竟然只有奖学金？”
“对了，不止奖学金。学校开会决定，给你记大过一次，并且全校通报批评。”
谢路衍瞪大眼睛，从位置上站起来，“凭什么要记我过？我没有违反校规！”
导员冷声道，“可你的思想和人品发生了及其严重的偏离！”
“行为上的过错不可怕，思想上的错才是最让人恐怖的。”他伸手指着墙上的几个大字，“你好好看看上面的校训，你究竟做到了哪几点？书都被你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说完后，导员也觉得自己说得有些重了，他叹了口气，缓缓道，“我知道，你们这个年纪的人都好面子，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过错，只要知错就改都是好孩子，可以的话，跟被你伤害过的孩子好好道个歉吧。”
谢路衍浑浑噩噩的出了办公室，外面阳光刺眼，他只觉得寒意浸透骨髓。
道歉？
他伸手抓住栏杆，力道大得仿佛要把栏杆捏碎。
他凭什么要跟沈娇道歉？
如果不是他……谢路衍沉着脸，充满恶意的想。如果不是沈娇，他怎么会变成今天这幅模样？肯定是那个男的对学校施压，所以才撤了他的奖学金，甚至还让学校给他记过。
贱人！贱人！贱人！！
他赤红着眼，发疯一般的对着栏杆猛踢了几脚，引得过路的学生频频侧目。
最后是手机响起的声音拉回他狂躁的情绪。
他的手机被踩烂了，现在用的是林霞的。
他掏出手机，看着上面的陌生号码，下意识的想挂断，但不知道想道什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沈娇对他来说宛如噩梦，哪怕人没有出现，依旧纠缠了他好几年。再一次听到他的声音，谢路衍有些恍惚，险些没认出来。
“沈……沈娇？”
那头传来沈娇有些怯弱的声音，“谢……谢路衍，前两天的事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会忽然去找你，你和林姨没事吧？”
听见他这懦弱到极点的声音，谢路衍唯一的想法竟然是€€€€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没变，依旧又蠢又懦弱！
听见他道歉了，谢路衍非但没感到愧疚，反而冷笑起来，“怎么，看见我变成如今这副样子你肯定很开心吧？大家都站在你那边，所有人都在骂我，我辈子就这样毁在你手里了。”
沈娇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伤心，“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们谈谈好吗？”
谢路衍答应了。
他一改之前只颓然，把手机放到兜里，风风火火的去了沈娇说的地方。
他现在心底完全不害怕，反而充满了自得。只要拿捏住了沈娇，到时候真相是什么，还不是他说了算。
沈娇约的地点是一个咖啡厅。
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巧合，谢路衍在这家咖啡厅上过班。咖啡厅是会员制，只有充到一定的金额才能在这里消费，国庆七天的工资比他暑假一个月的还要高。
前台的小妹对他还有印象，看见他，露出一个笑容，“谢路衍，你怎么过来了？”
谢路衍看着这熟悉的装潢，笑得有些勉强，“我来找人。”
小妹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确定？”她的眼神之差没说你会认识这里的人？
谢路衍莫名的有些难堪，但没说什么，而是朝她道，“五号桌。”
小妹道，“稍等，我要去确认一下。”
小妹的身影消失在他面前，没一会又折回来，“跟客人确认过了，的确是等你的，你跟我来吧。”
这回，小妹的态度恭敬了很多，“你要喝些什么？”
谢路衍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哪怕他知道这一切是因为沈娇，可他还是不由得产生一种很微妙的优越感。
他点了店里最贵的那款咖啡。
小妹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带着他到了五号桌。
今天的咖啡厅很清净，一个人也没有，明显是被包场了。
五号桌边坐着一个青年，白色的雪纺衬衫，长发束成一个马尾，手指捏着勺子，窗外的阳光落在他脸上，温暖干净。
听见动静，沈娇抬起头，看见他时愣了愣，下意识的露出一个笑来，“路衍……”
谢路衍毫不客气的坐在他对面，趾高气扬的看着他，“你找我干什么？”
沈娇笑了一声，声音柔软，“找你叙叙旧不可以吗？”
“叙旧？”谢路衍拧起眉头，“你把我和我妈害成这样还不够吗？”
“我知道错了，之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们，我会想办法弥补你们的。”
“弥补？”谢路衍的声音变得尖锐，“你知道我这两天经历了什么吗？”
沈娇道，“如果我可以让你们不用还钱呢？”
谢路衍猛地顿住，看着沈娇，有些不可置信，“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娇摩挲着杯壁，垂着眼，看不清眼底的情绪，淡淡开口，“上次在公园的事我回去想了想，的确是我不对，你们对我这么好，我的确不应该这样做。”
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难过，声音低了几分，“我有打电话给我爸，让他不要拿你们的钱，可他根本不听，还直接把电话挂了。”
听他说完后，谢路衍心头浮起的喜悦慢慢落了下去，“说这么多干什么，还不是没有用。”
“怎么会没有用呢……”沈娇轻声道，“我知道我爸在哪里，你找到他，向求我一样去求他，他是老师，最见不得弱势群体了，你去求他他肯定会答应你。”
谢路衍有些迟疑。
沈娇接着开口，“只要找到一个人多的地方，往地上一跪，这件事林姨轻车熟路对不对？他又不像我，他好面子，为了面子，他肯定会答应下来的。”
是的，这是他们母子的惯用伎俩，因为这样，他们躲过了无数来催债的人。
看见他神色松动，沈娇慢慢的露出一个笑，说了一个小区的名字。
他喝了口咖啡，看着谢路衍，“路衍，我们是朋友对吗？”
谢路衍一怔，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下意识的点头，“我们是朋友。”
对面的青年姿态懒散，一举一动里透着一股被娇养出来的金贵劲，和他印象里那个瑟缩的少年好像不一样了。
沈娇掀起眼皮，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里似乎带着雾蒙蒙的水汽，“说起来，当初还要谢谢你在巷子里救了我。不过，我记得那条巷子不是你回家的路，怎么那天恰好经过那里呢？”
谢路衍心头一跳，掩饰一般的端起面前那杯昂贵的咖啡，“我就是恰巧路过。”
“这样啊……”沈娇笑了声，“那么大的暴雨，我记得那边是废弃的烂尾楼，没有商场，也没有卖东西的，怎么恰好路过那里？”
刚冲好的咖啡有些烫，谢路衍的手被烫红了都没感觉，垂下眼，语无伦次的开口，“你管我路过那里干什么？沈娇，要不是我救了你，你早就被那群人给……”
“我知道了。”沈娇道，“咖啡好喝吗？”
谢路衍压下心底的惊慌，“还……还行。”
很轻的一声笑在他耳边响起，谢路衍抬眼看去，对面的人穿上外套，露出来的脖颈修长洁白，“我还有事，先回去了，咖啡厅被包场了，想喝什么都可以点，记在我帐上。”
他操控着轮椅，出了咖啡厅。
轮椅拐了个弯，停在路边的榕树下。宽大的枝叶投下大片的阴影，阴影下站着一个男人，在他出来的瞬间，目光就落在他身上。
陆庭摘下耳朵里的耳机，弯下腰，把沈娇耳里那只耳机也摘了下来。
“怎么会忽然怀疑他？”
沈娇扶着把手，神色里带着冷意。
“因为一个好人不会忽然变坏，同理，一个坏人也不会忽然变好。”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那时候他太过慌张, 谢路衍的忽然出现就像是一束照进黑暗里的光，他不想去怀疑，也不愿意去怀疑。
可如今发生这样的事, 已经被他遗忘的事再次回想时, 很多细节根本就经不起推敲。
沈娇缓缓呼出一口气, “其实我是不相信的, 我比谁都希望他只是刚好路过那里, 刚刚说的那番话我只是诈一下他，没想到……”
说到这里他自嘲的勾了勾嘴角, 阳光透过榕树的枝叶落在他脸上，星星点点，像碎掉的星光。
“你知道狗咬狗吗？烂人都凑一块去了, 你猜会发生什么？”
-
风里带着深秋的味道, 十月一过, 江城就进入了绵长阴冷的冬。
天气开始变得阴雨连绵，总是有一层稀薄的雾气笼罩在城市的上空, 烤红薯的香味顺着雾气传遍了大街小巷。
谢路衍买了个烤红薯，掰成两半，自己一半，林霞一半。
林霞接过他的递过来的烤红薯，往小区的门边看了眼, “你说的是真的吗？季成眠真的会在这个小区里，沈娇不会骗你吧？”
天空里下着毛毛雨，他们站了许久，衣服都有些湿, 寒意沿着雨漫延到全身。
谢路衍换了个姿势, 咬了口红薯, “不可能，就沈娇那个性子，又善良又蠢。再说了，他没有骗我们的理由。”
林霞年纪大了，受不得冷，现在全身都有点打哆嗦。“可是，我们干嘛要在这等，直接去他家别墅不好吗？”
谢路衍道，“你傻啊，别墅区那边人没有人，就算有人，都是跟他们沆瀣一气的有钱人，你去那里闹，只会被保安丢出来。可这里不一样，这里人多，都是跟我们一样的穷人，这里才会有人同情我们。”
终于，他们在雨里等了不到几分钟，远远的就看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从小区里出来。
林霞三两下把红薯咽下，就要上去，被谢路衍伸手一把拉住，“等等！”
“怎么了？”
谢路衍死死的盯着季成眠，眼里迸发出奇异的光芒，“我好像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林霞奇怪的朝季成眠看去，这才发现他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三个人举止亲密，一眼看去就是一家三口。
“他这是……”
谢路衍已经掏出手机拍照了。
林霞犹豫道，“那我们还去闹吗？”
“闹？”谢路衍笑了声，“闹什么？现在可不是五十万的事了。”
他看了林霞一眼，然后把目光死死的落在季成眠身上，“你先回家吧，剩下的交给我，我们可能不仅不用还钱，还有人上赶着给我们送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