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带植物 第40章

“阿怀,”上世纪末的歌姬叫得段绍怀起鸡皮疙瘩,“我现在到首都了,他现在在工作的地方没错吧?”

“段绍怀刚才给我打了电话,说的就是这个事。”温遇旬说着,余光悄悄观察沈榆的表情。

“我不想她找到我工作的地方去,所以先带你回去,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沈榆手指蜷着放在腿上,表情镇定,看着温遇旬,过两秒钟眨一下。

看起来对温遇旬完全信任,就算刚才他稍微提到了一下梁淑婷曾经做出的疯狂举动会真的伤到人,并和他分析了她半途追上来的可能。

沈榆静了静,说:“上次和你上。/床的时候,我摸到了。”

“什么?”温遇旬一下没懂。

“你背上的疤。”他直觉这疤与梁淑婷有关。

温遇旬背上有道很长的疤,不知道怎么来的,是沈榆在抱他的时候摸到的。

然而温遇旬那块疤痕似乎很敏感,和背上垒块分明的肌肉相比摸着更柔软,沈榆没看到,但想象出来大概是只剩薄薄的、皱巴巴的一层皮包着肉。

说不清为什么,但沈榆觉得温遇旬这样的少爷,要说受了什么严重到留下那么长一道疤的伤,应该曾经历过一场重大的意外。

梁淑婷是温遇旬童年最大的、最不稳定的意外。

温遇旬没什么情绪地承认:“是她在我小时候拿烧红的火柴划的。”

究其原因也没有别的:“她当时喝太多了,我去扶她,她以为我要和酒吧里的那些男人一样轻薄她。”

沈榆觉得荒唐过头:“……你当时几岁?”

“十岁,”温遇旬从小身量就高过其他同龄人,虽然存在一定认错人的可能性,温遇旬可怜她,但还是说,“我说了,她是疯子。”

温遇旬笑了一下,沈榆觉得他并不开心,像自我嘲笑,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于是伸手摸了摸他紧绷的、冰凉的手背。

发现被跟车是在半路,沈榆是一直看着后视镜发现有辆白色帕加尼不远不近跟着。

窗外阳光很好,就算冬天没什么温度,但明媚满得从车窗外挤进来,光照到温遇旬肩上,驳领处的胸花反光是再添的一把火,让整个车厢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尘埃无所遁形。

“后面那个……”沈榆觉得自己疑神疑鬼,猜测的话只敢说一半。

温遇旬食指在方向盘上点了两下:“我知道,是她。”

在高速上贸然停车是不理智的行为,温遇旬知道梁淑婷既然已经找到他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他自己一个人倒是无所谓,但现在沈榆也在,于是车速适中,算是默认了这场光明正大的跟踪。

温遇旬没联系别人,但也不可能就这样让梁淑婷跟去温家祖宅,下高速后正思忖要怎么解决,后头的帕加尼就突然一个猛冲加速,车身从迈巴赫的后视镜擦过去,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这是一场紧急的逼停,温遇旬如她所愿猛踩刹车,脸色很难看。

所幸祖宅不在市区,这块仍是偏僻,车停在路边打了双闪,过不多时,帕加尼上走下来一个中年男人。

温遇旬面熟,那次梁淑婷给他在背上划了长长一道口子的时候是他送温遇旬去医院,也看到过他深夜独自进梁淑婷的卧室。

在香港半山大平层的孤独夜景中,温遇旬经常见到这个男人,却一直不清楚他和梁淑婷具体是什么关系。

没有所谓叙旧,那男人只是敲了敲温遇旬的车窗,待到窗降下来看到全脸,他就向后头看了一眼。

帕加尼的另一侧车门再度打开,然后沈榆见到了活在别人口中传奇的梁淑婷。

他从前也从一些媒体上得知梁淑婷的近况,听到和看到世人为她标榜各式标签,但第一眼确实认为梁淑婷是美丽的。

明星用得起一片几百上千块的面膜,不是白用,梁淑婷保养得确实好,不怪吴家豪头发花白,两房姨太五个儿女承欢膝下仍要把梁淑婷娶进门。

“bb,”梁淑婷隔着车门微微弯腰,对着温遇旬说话,“妈咪好想你。”

梁淑婷太好认,就算保养好脸上还是多出几道眼纹,两人实际多年不见,上次见面还是温遇旬很久之前去香港参加调研会,抽空和梁淑婷吃了一顿沉默的饭。

温遇旬不吃她这一套:“什么事?”

梁淑婷说他很凶,和以前一样,看到妈咪就冷着张脸,让她很受挫。

她涂了淡粉色指甲的手放在车窗沿上,边说话边伸进车里,想搭上温遇旬的肩膀。温遇旬满脸冷静,但听到梁淑婷胡说八道突然猛踩油门,往前开出五米又一个急刹,让她还没伸进来的手撞在车窗上敲出好响的一下。

沈榆也吓了一跳,推背感太强,下意识抓了下安全带,手心勒出一道红痕。

温遇旬侧目看见了,在梁淑婷怒气冲冲地追上来之前,自己先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梁淑婷其实早就看到沈榆了,生气是生气,但好奇也是真好奇,问迎面向她走过来的儿子,副驾驶坐着的是谁。

温遇旬不想和她提到沈榆,只是没说话,梁淑婷就自己猜。

她从前做温远的妻子时也是要在跨年夜前一晚跟着温远回祖宅,这人现在坐在副驾驶上明显就是和温遇旬一个目的地。

她不知道亲生儿子的性取向:“你爸爸和现在的老婆又生了一个孩子?”

或许关注点也根本不在沈榆身上:“是做什么的?长得漂不漂亮?”

这些就是沈榆听到的所有,因为后面温遇旬和梁淑婷走远了,他一个人坐在车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两个人的背影变成小点,这时沈榆的手机“叮”地弹出一条消息,温遇旬给他发【等我一会儿,很快。】

沈榆盯着消息看很久,然后发【好的。】

温遇旬就没有再回。

第50章 其实命运就像大厦

吴家豪快死了。

据说是患肺癌,想来快七十岁的人,大病小病一直不断的,梁淑婷嫁过去的理由好像也没有那么不好理解。

但吴家豪那两个姨太怎么会让一个半路不知道哪冒出来的梁淑婷分割财产。

吴家豪活着的时候也就罢了,梁淑婷貌美,也相对年轻,吴家豪花一点小钱满足梁淑婷的物质需求无伤大雅,不过那些不动产和股票怎么可能真的让她拿到。

她们不必说,吴家豪那几个子女都不够分要吵起来。

于是梁淑婷第一时间就想到温遇旬,他背靠温家,怎么说也是手握部分股份,要是她的儿子现在能帮她,又有大陆企业的支持,吴家豪也不敢看轻她半分。

温遇旬皱眉,将她搭上自己臂弯的手拂开,直言道:“不可能。”

梁淑婷便装作哀伤:“宝宝,你是不是还在为小时候的事情怪我?”

她也知道温遇旬小时候和孤儿没什么两样,自己从未给过他真实的母爱,现在血缘居然还能作为要挟的筹码并不好看,但没办法,吴宅不是那么好混的,她要是没点手段,头上那两个一直看不惯她的女人估计吃她不吐骨头。

“我没怪你。”这是实话,性格使然,温遇旬只会觉得自己不幸运,但不会怪罪梁淑婷。

“你就有!”梁淑婷的表情开始变得狰狞,“你就是有怪我,不然为什么不愿意帮我?”

“宝宝,妈妈求你,不然我真的活不下去要死掉的。你和我回香港吧,然后把你爷爷公司那边打点一下。”

梁淑婷就是可以一秒钟一个样,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温遇旬早适应了,没和吴家豪谈恋爱之前她快活着呢,有些要求无非是要钱之类,平时根本不会联系,温遇旬也都给她了。

彻底断联是在吴家豪患病之后。

现在梁淑婷想让温遇旬争权,要公司,要温遇旬做她的工具。温遇旬深深看着她,觉得吴家豪的两房姨太应该笑开花,笑她不聪明,笑她以为别人都蠢。

梁淑婷永远只考虑自己,温遇旬不打算和她讲道理,告诉她:“你不用再打这个主意,吴家豪就算不给你遗产也会给你留点钱,够活了。”

“那两个女人看我很不爽!”梁淑婷涂着鲜艳颜色的嘴唇一动一动,“她们真的会搞死我€€€€”

“和我有什么关系。”

温遇旬语气毫无起伏,目光沉静,穿得很薄,身上只有衬衫和一件版型很正的西服外套,说话的时候呼出一点冬天里的白雾,但站得很直,看起来完全不冷,好像对低温免疫,也对梁淑婷本人免疫。

“你活该的,”温遇旬又很残忍地说,“你要和他结婚之前我劝过你,你当时不要我管,说去追求幸福,要和我断绝关系。”

梁淑婷这辈子都没想过温遇旬能对她说出“所以你现在不归我管,不要再来烦我”这种话。

那可是她怀胎十月,身上流着她的血的亲儿子。

重话谁都能对她说,温远可以,温岭常可以,吴家豪可以,吴家豪的两个老婆可以,但就是温遇旬不可以。

“我是你妈!你怎么能这么同我讲话!”

温遇旬对她笑了笑:“你自己说的,你已经不是了。”

或许是因为十岁的时候那根烧红的火柴尖,家门口陌生男人的皮鞋,又或许是港岛绚烂但冰凉的夜景,是十年缺爱的漂泊,又十多年自我的独立。温遇旬被这些伤害,也由这些铸成。

梁淑婷没了爱不能活,她无法想象没有人喜欢她的世界,为此觉得温遇旬可悲,父亲有了新的家庭,母亲也不要。

“你不准对我讲这种话!有本事同我去检测DNA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你妈!你知唔知我为你吃了多少苦头!”

“€€良心!”

梁淑婷完全被激怒,踩着高跟鞋上前,用涂了指甲油的手指紧紧抓住温遇旬的衣领。

她力气很大,饶是温遇旬都被她往前拽了一步,远处一直观察他们的男人见状,迅速跑过来,将梁淑婷拉开。

“小温先生,她情绪不稳定,不要再刺激她了。”

梁淑婷大喊大叫,张牙舞爪,做尽一个不正常的人会做的事。温遇旬冷眼看着,最后只在男人说先带梁淑婷回去的时候点了点头。

梁淑婷被护着拉向帕加尼,男人拉开了副驾驶的门,正要把她塞进去,梁淑婷却在这时突然旋了旋肩膀,用身体撞开男人,跑进驾驶座,关上了车门。

温遇旬没动,看着梁淑婷尖叫着一脚油门踩着,开着车直直向自己撞过来。

“吱€€€€”

车胎与地面摩擦剧烈,车头差五厘米就能碰到温遇旬的小腿,梁淑婷终究是没那个勇气,踩下刹车后喘着粗气,眉目狠厉,隔着一扇薄薄的窗与平静得不正常的温遇旬对视。

这种情况下,温遇旬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梁淑婷听不太清晰,只得看他的口型。

“你可以撞上来,你试一试。”

梁淑婷也是现在才知道,温遇旬大概真的没怪她,看她的眼神和一摊烂肉没什么两样。

这人才是疯子,逗弄和赌博,玩具和筹码是自己的命数。

“哥€€€€!”温遇旬顿了顿,听到声音终于从自己的情绪里抽出来,转身看向声音来源时,脸上那些疯狂的残忍已经收拾好了。

沈榆向他跑过来,有些跌跌撞撞,温遇旬扶了他一把,他才没差点栽到地上。

他脸上有很少见的慌张,甚至恐惧,穿着羽绒服,手心的温度却和温遇旬差不多了。

“你抖什么。”温遇旬皱了皱眉,又低头,看向沈榆的左脚脚踝。

“脚怎么了?”

沈榆刚才在车里就听到梁淑婷尖细嗓门叫起来的声音,是在不放心地下车,往两人那儿走了几步,就看到白色帕加尼不要命地撞向温遇旬。

他绝对不能再失去一次。

沈榆这样想着,心脏跳得太快都要飞起来,从喉咙里吐出来,跑的时候一个没注意,脚踝九十度崴了下,皮肤在柏油路上狠狠擦出几道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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