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冷。”
他手掌的温度确实要比沈榆的体温高出许多,沈榆被他一碰就没有脾气了,只得随他。
山上的庙宇修得精巧,是温岭常每年固定拨些修缮经费的缘故,承恩寺的师父都是潜心修行之人,终日守着信仰,就算有了温家的投资,也都用在了庙中诸事上,过的日子也没与其他修习之人有所不同。
承恩寺香火旺盛,因为是出了名的灵验,元旦又是个很好的日子,有不少人选择在这天来祈福和许愿。
因而在这样的香火飘渺和人声的温暖滋养下,庙宇新刷的墙火红,沈榆觉得热闹的同时,又看了眼身侧帮他拿着衣服的温遇旬,感到温暖和幸福。
主殿供奉的是释迦牟尼坐像,最前两座偏殿左右分别是正观音和普贤菩萨,沈榆和温遇旬陪着长辈拜完了一圈,温岭常就没要所有人都呆在一起,意思是想去哪儿转转都可以。
这时,有道苍劲的声音叫住了温岭常:“温老哥!”
温岭常转过头去,岑漫摇要沈榆和温玉菡一起去一去文殊殿,温遇旬自然给他们作陪,还没走开,也跟着看过去。
“好久不见了啊,前段时间找你喝酒也不来,这么忙?”
温岭常也有些意外,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上个项目的合作伙伴,但看他走来的方向约摸是求财的伽蓝殿,便也理解了,两人的手交握了下,说:“年底了是要忙一些的,盛总。”
盛€€锐年近六十,头发还是乌黑,脸上有少量皱纹,看着如春风一般气盛。
他身后跟着他的妻儿,其中一位年轻的姑娘看到温遇旬,勾了勾嘴角再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温遇旬没什么表情,但碍于礼貌,还是走过去,站在温岭常身边。
盛€€锐的太太看起来真正地在为这场偶遇开心,笑着夸温遇旬,就半年不见而已,怎么看着气质更好、脸更英俊了。
说着话,她还朝着后面使眼色,沈榆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她使眼色的对象正是刚才那位和温遇旬打招呼的年轻姑娘。
“你和小悟很久不见了吧,”盛太太把盛悟拽到自己跟前来,“都生分了。”
温遇旬是二十岁的时候和盛悟在两家都参加的一场年终应酬上遇见并且认识的,起先是没怎么,但随着年岁的增长,圈内的男女都像配平一样纷纷结亲,以此巩固合作关系,温遇旬就算身不在商圈,可姓氏和家族都牢牢安在身上,便也躲不了这种明里暗里的觊觎。
盛悟性格大方,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顺着盛太太的话往下说:“是很久没见了。”
温岭常和盛€€锐走到一边去聊生意上的事了,沈榆又站得比较远,一群人围着温遇旬和盛悟话里有话地调侃,让温遇旬感到十分头疼。
不知道盛悟给了家里人什么样一种暗示,温遇旬在适婚年龄被捆绑的对象里一直有她一个。
盛太太看起来也比较中意,曾多次提出与温家走动的想法。
而温家一直对婚嫁之事相对宽松,温遇旬的哥哥姐姐都已经成家,伴侣也都是情投意合。
所以当盛太太兴奋地说:“这么巧的事情不多见的,说明有缘分,要不让他们俩去普门殿拜一下吧?”时,温太太神色如常,但语气稍显冷淡地反驳道:“两个心意都不相通的人,到菩萨面前许的愿望也不会诚心的,这般轻浮地就决定下来,未免不敬菩萨不敬佛。”
普门殿供奉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据说求姻缘特别灵,盛太太的年岁比温太太小许多,是盛€€锐后娶的老婆,穿金戴银,一身珠光宝气,和书香门第出身的温太太差别巨大。
盛太太知道自己是操之过急,但谁让温家的亲戚那么难攀,这个小儿子虽然不从商,但大儿子早已结婚了,退而求其次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温遇旬不打算和他们继续掰扯些暗里的汹涌,打算走了,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沈榆,发现他的表情和身边站着的温玉菡一模一样。
全是看热闹的。
他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对盛太太礼貌道:“不用麻烦了,我还没有考虑过这些事情。”
温遇旬和温太太打了声招呼以后就不管盛家的人了,面色不佳地走到沈榆面前,说要走。
温玉菡笑嘻嘻的:“盛悟很好看呀,哥哥你怎么不喜欢?”
她和沈榆混得很熟,连带着对温遇旬也没有从前那种不想接近的感觉了。
沈榆心里偷笑,面上还得憋着,也说:“是很好看。”
温遇旬当下只看了他们俩一眼,没有什么动作,沈榆和温玉菡便都觉得这人是吃瘪不打算计较了,但温玉菡不了解,沈榆居然也没反应过来€€€€温遇旬向来是睚眦必报的。
文殊殿里人不多,沈榆知道岑漫摇为什么想让他跟着温玉菡一块儿来,温遇旬前段时间和他说了,为了稳住他妈妈,新年前植培所将对外开放一次体验和参观的科普类活动,岑漫摇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途径知道,要温遇旬带沈榆前去参观。
这种活动大多都面向亲子之间,沈榆跟着去不像回事,但只有这个拖延之法能用上一用。
沈榆没有脾气地捏着温岭常专门请来的香,陪温玉菡拜了文殊菩萨,心里想的却是祝福温玉菡高考顺利。
从殿内走出来,温玉菡看到不远处有一方放生池,还可以给里面的锦鲤喂食,她很感兴趣,说要去看看。
“你自己去,”温遇旬说,“我没兴趣。”
温玉菡点点头:“好吧,那小榆哥哥……”
沈榆还没说话,温遇旬就打断她:“他也没兴趣。”
温玉菡觉得温遇旬凶得莫名其妙的,只好自己去了。
温玉菡走入围在放生池边的人群了,沈榆才看向温遇旬,问他:“你有话要说?”
温遇旬一言不发,沿着庙里的石子路径自往前走,沈榆不知道目的地,一头雾水地跟上去。
温遇旬走过一道拱门,冬天时墙边的树叶都掉光了,但阳光很好,很多人拿着手机在拍照。
“盛悟好看吗?”温遇旬突然问,语气和枯树枝给人的感觉一样冷硬。
沈榆怔了一下,实话实说:“很漂亮。”
“哦,”温遇旬看着那群拍照的人,“那你多看几眼。”
沈榆这才看到盛悟也在拍照的人里头,有个男人举着手机对着她,而盛悟笑得很灿烂。
“那是谁?”
温遇旬笑了一下:“她家的司机,盛悟男朋友,她们一家子人也就她母亲不知道。”
盛€€锐大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盛悟最后嫁的是他设想的好人家,现在跟谁在一起不是太要紧。
沈榆这下有点反应过来了:“你是在跟我解释吗?”
“不是,”温遇旬否认得很快,转身走了,“你又不在意,我解释什么。”
沈榆听出一股子怨气,追上他,和他并排漫无目的地乱走,温遇旬受了闷气,故意不理沈榆,报的是沈榆刚刚置身事外的仇。
沈榆好声好气的:“我知道你不会和她在一起,你家里人都那么好,不会要求你做你不想做的决定。”
听到沈榆这样说,温遇旬软化下来,也放慢了一点脚步,沈榆笑笑,手缩在温遇旬宽大的外套袖口里,又偷偷拉他的手。
周围的人越走越少,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已经很偏僻,温遇旬问沈榆:“一直想问你,专业的事情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温遇旬说,“不能得过且过。”
沈榆安于现状,性格使然,甚至有些过于软弱,想法也不够坚定。
上一世他会顺着岑漫摇的意放弃音乐,不仅有岑漫摇的原因,他自己也脱不开这个责任。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我忙完了!
第55章 想...
是什么时候觉得岑漫摇是不能被忤逆的母亲,并从此开始以妥协和逃避作为解决问题的主要方式呢?
沈榆不是没有想过,想到实在想不起来的记忆尽头,觉得应该是六岁的时候他被岑漫摇按着后脖子,往嘴里塞了一口他最不喜欢吃的凉拌秋葵。
岑漫摇说秋葵含有丰富的维生素A,滑滑的口感也很好,认为这是在帮助沈榆发掘一种他会喜欢的有营养的食物。
可是沈榆就是不喜欢吃秋葵,维生素A他可以吃胡萝卜补充,滑滑的口感正是他不喜欢秋葵的主要原因。
岑漫摇不允许沈榆不喜欢吃秋葵。
温遇旬问得比较直接了,沈榆的脸色白了白,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麻木。
他的表情变化完全被温遇旬看在眼里,周身的气场变化也很快,一下子沉默,头也往下低了一点点,手指抓住袖口,越收越紧。
温遇旬最开始见他时,沈榆刚趁岑漫摇不注意偷改了志愿,那是他很少能在抗争获得的成功。
彼时荣光正盛,便以为此后都是坦途。
这段时间以来,或许是逆来顺受太久,沈榆虽然表达过自己内心的抗拒,但实际上没什么具体的行动,也就是岑漫摇现在催得还不算紧,又有温遇旬帮着稍微挡一挡,他的日子才过得颇为轻松。
温遇旬向来信奉直击要害的解决问题方式,但看沈榆的脸色,也不愿意说太多了。
“也不是要你现在就告诉我,回去以后慢慢想。”
“我会和我妈去说的。”沈榆松开被他捏皱的袖口,“我自己说。”
温遇旬只看他一眼,表现得很信任且轻松地说:“好,有什么需要就找我。”
他们沿着鹅卵石路走,往前走过一道门,进入了一个院子。
院子很小,没什么被人踏足过的痕迹,所以就显得院子中间那颗被种在坛里的榕树很大。
是用来挂许愿条的树,枝干上绑了很多红布条。
温遇旬看了一圈,沈榆说也想绑一条,他就到免费派发的柜子里抽了一根,走回来递给沈榆.
沈榆看他只拿了一条给自己,就问:“你不写么?”
温遇旬自认为没什么愿望,就说不写,沈榆点点头,拿了笔,蹲在花坛的石边上,手在布条上动了动,写下几个字。
随后就不动了,温遇旬等他一会儿,凑过去看。
“幸福平安,”他照着念出来,不过并未发表评价,“然后呢。”
沈榆其实想和别的情侣一样,他写一条,温遇旬写一条,然后两条绑在一起再挂到树上,但温遇旬明显就没什么兴趣。
不想勉强他,沈榆正思忖如何不着痕迹地在这块布条上把他和温遇旬都体现上,头上突然笼罩了一片阴影,把他写字的光遮住了。
温遇旬推了下眼镜,俯身捏着笔杆,从沈榆手上抢过了那支笔,然后说:“替我扶好。”
沈榆扶住软趴趴的布条,温遇旬笔速很快,也在上面写下四个字。
幸福平安,长长久久。
沈榆怔了怔,温遇旬的字比他的大一号,力气用了很大,最后的撇捺都快溢出边缘。
最后在沈榆的默许下,温遇旬把布条交给了帮忙的僧人,又趁着僧人转身的时候偷偷吻了沈榆的嘴唇,手还放在他腰臀处揉了一把。
沈榆挪用温太太的话,说温遇旬不敬菩萨不敬佛,在佛门清净之地做如此下流的事情。
沈榆怕别人看到,急急忙忙把他推开,但温遇旬没什么表情,只是又趁没人在看时摸了摸沈榆的脑袋。
我是最希望长久的,温遇旬看着沈榆那张堪称很漂亮的脸,伴着敲钟声心里都宁静€€€€也希望你幸福平安。
在从祖宅回家的路上,沈榆接到岑漫摇的电话。
“宝宝,妈妈刚托人帮你问到了!”岑漫摇听起来非常开心,“温叔叔认识你们学校的校长,你下学期就可以转过去,不用考试了。”
回程是司机开车,温遇旬与他并排坐在后座,感受到沈榆的视线,与他对视几秒,皱着眉接过他的手机,按开了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