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带植物 第66章

温遇旬翻了个身,说:“有点。”

沈榆点头,两人遵循医嘱,又在病房里待了十五分钟,等到温遇旬没那么头痛,出来和医生打了个照面,就被允许走了。

今日气温有所回升,外头太阳热烈,沈榆的发丝如约而至似的呈现一种飘浮的金色,温遇旬脸色有些苍白,垂着眼皮,手放在大衣口袋里,精神不虞地缀在沈榆身边。

“检查报告下午会出来,”沈榆看温遇旬的表情,问,“要不要先回家睡一觉?”

温遇旬嗓子难受,多的一句话都不愿意说,于是很简短地回答:“不回家,带你去外面吃饭。”

沈榆以为温遇旬指出的吃饭类似于约会,没想到等他们坐上车,温遇旬坐在副驾驶给沈榆调导航,机械女声传出的目的地指示是“滟宴”。

“去坑他一顿。”温遇旬说,随即靠回椅子上,抱着胸又陷入假寐状态。

他放任自流的态度令沈榆有些难以安定,温遇旬闭着眼睛不说话,也不动,像把生死都交给了沈榆。

沈榆咬咬牙,鼓起勇气正打算跨出这史诗般的一步,却发现根本没有跨动。

“你踩的是刹车。”温遇旬说。

沈榆羞愤低头:“对不起。”

他觉得自己来开,温遇旬和他必然都是难逃一死,犹豫道:“要不我还是叫司机……”

温遇旬在旁边已经快要跌入睡眠,语气很冷:“不用,开。”

在经历了无数次偏航后,沈榆一脚油门一脚刹车地开到滟宴门口的停车场,从车上下来的时候长舒了一口气。

温遇旬从另一侧下来,脑后的头发有些乱。沈榆那么多次急刹,他眼皮都没动,不知道是真的太难受,还是根本懒得管。

段绍怀早就等在门口,见到人,哆哆嗦嗦地大步跑过来,揽住温遇旬的肩膀:“怎么那么慢,我都快冷死了。”

温遇旬难得没挥开他,向沈榆招招手:“钥匙。”

沈榆就把车钥匙递给他。

“哟。”段绍怀懂了,笑着揶揄道,“弟弟会开车了啊。”

段绍怀领着他们,在大厅靠窗的其中一张桌子上坐下来。

“今天包厢都订满了,”段绍怀说,“小温少爷,下次提早说,这次先委屈您一下。”

温遇旬对这些没什么讲究,“我还当你是飞黄腾达了看不上我,包厢都不愿意给我坐。”

吓得段绍怀转身就走,要给温遇旬开一瓶他不久前刚淘到的好酒。

“喝不了。”温遇旬瞥到沈榆看过来的眼神,自觉地叫住段绍怀。

“对,对,”段绍怀折回来,“你胃不好。”

他伸手进上衣的口袋,摸出一包烟,“这烟也不错,是你喜欢的味道,来根烟?”

温遇旬挡了下他的手,“不能抽。”

段绍怀问了才知道温遇旬刚做完胃镜回来,点点头,问:“那您吃点什么?我去吩咐厨房做。”

“要禁食。”温遇旬说,“随便给沈榆弄点什么就行,要好的。”

段绍怀的表情变得复杂,“那你来干嘛?”

温遇旬说:“来杯热水。”

“……………”

温家的产业在首都立于金字塔尖,温遇旬言行自有约束,平时生活中的吃穿用度都没有太多讲究,又不涉猎商业圈,就算气质矜贵也会让人常常忘记他在温家的公司里持股不低。

上位者的不良嗜好该有还是有一点,酒量好抽烟猛,从前虽然不参与段绍怀他们玩的那些惊奇的项目,但不抽烟不喝酒的样子未免有些吓人。

“热水在我的世界里消失将近十年了。”段绍怀咬牙切齿,“你居然在我的地盘上喝热水,是不是兄弟……”

温遇旬默默递去一个眼神,段绍怀立刻转头:“好嘞您稍等!08号桌一壶长白山有机矿物质水!七分热!”

段绍怀去后厨让人准备吃的,沈榆一副想笑不能笑的样子,温遇旬将手重新放进口袋,身子在桌沿上撑了一下。

沈榆立刻就不想笑了,问他:“很难受吗?”

温遇旬头晕、手脚发软、喉咙痛、甚至有点想吐,但说出来的话是:“还好。”

热水在手边循循散着白色的热气,温遇旬自己倒了一杯,也只是在唇边碰了碰,没有喝多少。

饭点生意很好,包厢没有位置,大堂也坐了不少桌,周围熙攘,交谈声像进了滤网再被递出来似的,确切的谈话听不清多少。

“叔叔阿姨,这杯我敬你们。”

“还叫叔叔阿姨啊,今天算是正式见过面了,以后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拘束。”

“好的,好的,爸爸妈妈。”

一家人。爸爸妈妈。

这段谈话声音的发源地起于隔着两桌距离的身后,提取到特别关心的字眼,沈榆听到了,低着头发散了半天,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逐渐不受干扰。

因此也没有听到温遇旬在叫他。

右手被猛然拍打一下,沈榆回过神来,发现温遇旬在对面,眼神冷峭,眉目低沉。

“沈榆。”他又叫了一遍。

这次沈榆听到了,张了张嘴,“啊。”

“手不感觉疼吗?”

沈榆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紧握在完全不隔热的玻璃杯上,里头盛的是刚烧开不久的滚烫开水。

作者有话说:

长长嘟

第82章 温遇旬

沈榆如触电般地缩回手,痛觉神经后知后觉地开始工作。

掌心的皮肤本就更加细嫩,此刻已经红透,热气渗进血肉里,再带着冷热交织的痛感反馈到表皮颗粒层上来。

不是今天才意识到不对劲,温遇旬坐在对面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大概有数了方选择干涉。

手掌被对面的人捏着小指指腹扯过去,温遇旬看了几眼又放开他。

所幸制止及时,没到要去冲冷水和上药的地步。

“在焦虑什么。”

温遇旬语气很淡,听不出来有开心还是不开心。

他一向不大干涉沈榆的作为,从前和现在都是,他和沈榆没在一起的那几年,看得出来沈榆过得不算好,出于没有立场也管不到,现在沈榆在他身边,他其实更想放任成长,引导应该适量。

据温远说,岑漫摇的心理医生给出的诊断是轻度焦虑。

“你想去试着看看医生吗?”温遇旬问。

沈榆安静了一会儿,被烫红的手掌掩饰般地蜷起,放到桌下,“我又没胃病。”

温遇旬表情很冷静,听起来有商有量:“我说的是胃病吗。”

沈榆就不出声了。

“您好,08号桌雪花和牛烩饭,香煎鳕鱼骨。”在沈榆自认为的僵持中,服务生端着餐盘走到桌边,打断了这场不约而同的沉默。

他抬起头,小声地说谢谢,服务生对他微笑了笑,很快转身又走了,明明人潮澎湃的餐厅里好像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面前的菜肴散出的白雾刺了一下沈榆的眼睛,他这才发现自己低头过猛,便小心地抬起脑袋看了温遇旬一眼。

那人却没有想象中带着审视的目光回馈他,而是姿势放松地摆弄起了手机。

察觉视线,温遇旬掠他一眼,“先吃,别的事情再说。”

沈榆短暂地松了口气,拿起刀叉往嘴里送了没两口,温遇旬在对面接了个电话,几句“嗯啊”、“知道了”以后,他把手机放进口袋里,站起身,垂着眼睛对沈榆说:“我在附近有点事,马上回来,二十分钟。”

他点点头,温遇旬便没掺什么情欲地在他头发上狠揉了一把,就出去了。

沈榆吃着东西,寡淡了大半辈子的味蕾没品出温遇旬说的食材好与不好,填饱肚子被稳稳当当放在第一位。

段绍怀刚有事在忙,包厢里的一位客人是他相识多年的朋友,他进去说了几句话,出来大堂找温遇旬的时候,发现沈榆留守在原地,对面的人不见踪影。

“他人呢?”段绍怀走过去,问。

沈榆放下叉子,“说有点事情,要出去。”又礼貌道,“找他有什么事吗,你可以先去忙,待会儿他回来了我帮你转达。”

几句话里全是不想与他共同呼吸一片空气的排斥。

段绍怀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走到沈榆对面,砸进温遇旬适才坐过的位置。

“弟弟,不用怕,我不吃人的。”

虽然被温遇旬警告过要离沈榆远一点,但他段绍怀是什么人啊,见了棺材不落泪,撞了南墙不回头的天下第一犟种。听话是不可能的,玩的就是刺激。

沾点白小岩的原因,虽然两人现在感情稳定,但沈榆对面前这人实在谈不上有好感。

别人的地盘,沈榆低头凶猛地吃饭。身后大约是吃见面饭的局攒到了尾声€€€€

“找好领证的日子就行了,剩下要操办的事情到时再议……”

“我们回家看看婚庆公司,今天主要是一起见个面,爸爸妈妈没有意见就好。”

热热闹闹的,好听的暖心话讲满了沈榆一耳朵,沈榆听得要溢出来了,焦虑感又占满了他的大脑,一直到那两家人走出去,清净了,他才抬头,往后意义不明地看了一眼桌上留下的残羹冷盘。

动物和植物的遗骸。谈不上铺张浪费,但排场很大,食物色彩摆满了一整张桌子。

看来是很幸福,幸福得琳琅满目。

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这时候又摒弃对段绍怀的成见,抬头问他:“你父母同意吗?”

段绍怀原本没想怎么样,沈榆这个样子他适当逗一逗他就回去了,不然以温遇旬那种护犊子的性格,知道了又得找他麻烦。

他没想到沈榆会主动找他搭话,愣了愣,没听明白:“什么?”

沈榆目光灼灼,看起来求知欲十足。

“就是你和白哥的事情,你父母同意吗?”

“同意啊。”段绍怀说。

香港对同性恋的敏感程度没有大陆高,段绍怀的父母平常不大管束他,对他的要求不外乎就是不要乱搞出身体的毛病。

“我们这个圈子很乱的,”段绍怀笑眯眯的,但不是吓唬人,“男女不忌的人太多了,开的派对录一段视频都过不了平台审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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