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5章 选择
中原弥生的脸颊是温热的,手感如同温热的丝绸。若隐若现的阳光照亮了他的面容,将脸颊上纤细的绒毛染成浅金色,像刚成熟的水蜜桃。
中原弥生正紧闭着双眼,被手碰到脸颊的瞬间,那对细长的睫毛轻微地颤了颤,五条悟的心脏也随之震动。
还好,他没有醒来。
中原弥生有一张生人勿近的脸,清醒的时候,总是神色冷酷,目光中透露出毫不掩藏的锋芒。唯独闭上双眼时,他冰冷的视线才会被睡眠隐藏,显得可爱多了。
这个念头在脑中浮现时,五条悟怀疑自己脑袋有问题。
用“可爱”形容目光冷漠、总是顶着一张厌世脸的中原弥生,好像挺奇怪的。
五条悟垂下头,用吹毛求疵的眼神端详着中原弥生,试图挑出一点缺陷。然而,不论如何挑剔,他都只能想到“可爱”、“讨喜”之类毫无负面意义的形容词。
五条悟甚至忘了呼吸,直到将手收回来,他才深深吸入一口空气。
不知是缺氧还是阳光太强烈,五条悟感觉心乱如麻。他越过中原弥生,将两片窗帘夹在一起,遮住从缝隙漏进来的阳光。
为了避免再次看到中原弥生,他刻意地抬起头,悄无声息地转身回到床上,再次钻进被子里。
五条悟转过身后,中原弥生惊恐地睁开眼睛。
五条悟刚才在摸他的脸!
即使睡觉的时候,中原弥生也不会放下警惕心。别说偷偷摸脸了,就算五条悟只是盯着他看,他都能察觉。他早已发现五条悟的靠近,之所以继续装睡,只是想看看对方打算做什么坏事。
中原弥生大为震撼,他宁可自己睡着了,没有发现五条悟的小动作。
作为一名NPC,五条悟一向行为怪异。但无端抚摸玩家的脸,未免怪异得有些特立独行了。
中原弥生盯着五条悟的背影,心想,这家伙不太对劲。
.
中原弥生和五条悟各怀心思的同时,和关丹相距一个时区的东京,一辆车缓缓停在高专的男生宿舍楼前。
车上的两个人是五条家的仆从,他们都是登记在册的术师,并没有被结界阻拦。停车后,二人从车后座搬出一个巨大的羊皮旅行箱,朝宿舍走去。
在楼梯上,他们碰到了手捧历史课本的七海建人和灰原雄。灰原雄见二人一前一后地搬着旅行箱,便侧身贴在墙上,方便他们通行。
两名仆从认识五条悟的后辈,看清他们的面容后,微笑着点头打招呼:“七海大人、灰原大人,上午好。”
“上午好!”灰原雄看见皮箱上的家纹,也认出他们的身份,笑着说,“你们来给五条前辈送东西呀?他去执行护送星浆体的任务了,不在校内。”
“正是。安部管家说天气热了,让我们给悟少爷送夏季的衣服。”
灰原雄不疑有他,而七海建人有几分纳罕。无论怎么看,五条悟都不像需要家里人送衣服的性格。
“原来是这样呀,辛苦了!”灰原雄朝他们点点头,“我们要去上历史课了,先走一步啦,下次见。”
“再会。”二人恭敬地朝他们鞠躬。
待灰原雄和七海建人走远,他们才继续搬起皮箱,来到二年级居住的三楼。
七海建人的怀疑并无差错,五条悟正值叛逆期,从一年级入学起,就三番五次地提醒安部管家,警告他们不要来学校。
安部管家之所以违抗五条悟的命令,只是以此为借口,以便堂而皇之地走进咒术高专的宿舍、搜查中原弥生的房间。
他昨日得知,中原弥生已离开日本本土,目前人在东南亚,几天都无法回来。
现在正是搜查的好时机。
咒术高专的学生只有十几人,大家彼此熟识,就没有锁门的意识。其中一名仆从将皮箱搬到五条悟房间内,另一人则不动声色地走到中原弥生房门外,试图打开那扇紧闭的门。
上锁了。
中原弥生房间里藏着东西,每次出门,都会将房门关紧锁严。
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做了个手势。
一名男仆从怀中抽出两根细绳,他将宽大的袖口束起来,然后推开窗户,翻到窗外。他攀附着粗糙的外墙,敏捷地跳向中原弥生的宿舍,踩在窗框上。
安部管家曾叮嘱他务必小心行事,他牢记在心,戴上鞋套和乳胶手套后,才踏入房间。
仆从扫视一周,走向衣柜。这个名叫中原弥生的少年似乎有强迫症,将房间收拾得非常整齐,连衣服都按照季节和颜色依次挂在衣架上。
仆从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又抬起头,看向书柜。
书柜被划分为五层,最顶上那一层已经被教科书和笔记本摆满了。他大致一看,有一本《咒术师编年史》、两本厚重的历史学大部头、几本社会学教材。
旁边还有一个文件夹,或许是课堂笔记,里面塞满稿纸。
种种迹象,都说明中原弥生是一名好学的少年。
仆从记得很清楚,今天出门前,安部管家对他们千叮万嘱,告诫他们决不能留下痕迹,搜查房间后务必将一切还原。
他百思不得其解,这样一名普通的高中生,竟然需要安部管家如此严格防备吗?
不过,他还是谨遵安部管家的命令,决定把这个房间仔细搜寻一遍。
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这面书柜。他先用相机拍下书本的位置和顺序,然后踮起脚,将书籍和文件夹搬下来,准备依次翻看。
.
东京发生的一切,并没有漂洋过海传到中原弥生耳内。当日下午五点,他站在游船的甲板上,臂肘撑着船舷,安闲地望着河面雾蒙蒙的闪光。
这时候,他们乘坐的游船刚穿过关丹市区,沿关丹河顺流而下,逐渐靠近东侧的海岸线。
河面浮着一层雾霭,炎炎烈日下,岸边的低矮的房屋错落有致。更远处,能看见一抹辽阔的蔚蓝,那便是海洋。
在海岸与河流的交界处,有一片茂盛的浓绿。艄公告诉他们,那骗浓绿正是他们的目的地,红树林。
河水无声地向东流淌,河面船只不多,只能听到马达的轰鸣。在这样的环境下,中原弥生对声音非常敏感。
正因如此,当夏油杰走到自己身后时,他立即发现了。
夏油杰在中原弥生身旁站定,他有样学样,也用双臂撑着船舷,看向因泥沙翻涌而变得浑浊的河水。他说:“理子在拍照,她想把照片分享给她的朋友们。”
中原弥生回过头,看向坐在船尾的天内理子。
恰如夏油杰所言,她正高举手机,拍摄天边赤红的火烧云。她专注地望着手机屏幕,试图还原肉眼看见的美丽景色。
“她很高兴。”中原弥生说。
“嗯。黑井小姐告诉我,这是理子的首次长途旅行。她平时很少出门,周末的娱乐方式是和黑井小姐一起打游戏。她们经常玩马里奥赛车。”
艄公在船尾挂着一个暗绿色的渔网,当游船临近河口,他就开始收网了。天内理子和五条悟好奇地凑上前,啧啧称奇地盯着挂在渔网上的河蟹与巴沙鱼。
夏油杰掩饰得很好,除了站在旁边的中原弥生,其他人都没察觉到他低沉的情绪。
中原弥生抬起眼,状似不经意地瞥向夏油杰,细细观察他的表情。他轻声说:“夏油同学,让天内愉快地度过这段时间,就是我们的职责吧。”
夏油杰抬起头,望着色彩浓艳的晚霞:“嗯……是啊。”
中原弥生沉默片刻,又蜻蜓点水地试探道:“如果任务失败,天内就可以存活了。”
夏油杰听懂了中原弥生的弦外之音,惊讶地看向他:“你的意思是€€€€”
他的话没能说完,被五条悟打断了。
五条悟刚才趴在船尾围观捕鱼,此时又举起了一只招潮蟹,兴致勃勃地展示给中原弥生和夏油杰:“快点过来!你们看,这只螃蟹的螯大小不一样!”
他身旁,天内理子正拎起一个不断伸出斧足的河蚌,用它吓唬黑井美里。黄褐的水滴落到她洁白的长裙上,她却依然笑意盈盈,随手抹去裙摆的泥沙。
红树林根系发达,游船无法驶入。艄公借给他们两艘皮艇,一行人慢悠悠地划着船观赏日落,在茂密的树林间迷路了,直到晚上八点,才回到游船旁边。
从红树林逃出来后,他们又去附近的餐馆吃了一顿夜宵,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旅店。
第三天,五条悟提议去浮潜。他们询问了旅店老板的意见,动身前往二十公里外的芝拉汀。
这片海湾景色优美,水也清澈。五条悟潜入水下,拨开海底洁白的沙砾,捧起两只海星。一只海星递给了天内理子,另一只则被他塞进中原弥生手里。
中原弥生对这种颜色鲜艳的棘皮动物没有好感,在他的印象中,海星只会黏附在船底造成生物污损,导致远洋船舶被港口拒绝靠岸。
和他相反,天内理子是第一次见到活海星。她好奇地抚摸着海星粗糙的表皮,连连惊叹。
中原弥生隐隐意识到,五条悟也在以自己的方式,试图让天内理子度过一段快乐的时光。
第四天,凌晨五点,星浆体的悬赏令解除。
清晨,天内理子在黑井美里轻柔的呼唤声中睁开眼睛。黑井美里正坐在她床边,轻声说:“小姐,时间到了,该起床了。”
天内理子望向窗外,东边的天际刚刚擦亮,天色尚早,还是赖床的好时机。
但天内理子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今天是同化的日子,中原弥生昨晚和她说过了,今天八点前,他们就要动身前往吉隆坡。
她立即推从床上爬起来,打了个哈欠,走到镜子前梳头发。她将光洁的黑发束成马尾,垂在肩上。
黑井美里走上前,抚顺天内理子鬓角的发丝,默不作声地替她扎好发带。
天内理子察觉到,今天的黑井美里话格外少。虽然她强颜欢笑,假装一切都和平时一样,但情绪还是出卖了她。
黑井美里提起皮箱、天内理子穿上薄外套,二人走到旅店一楼。
中原弥生已经在办理退房手续了,五条悟和夏油杰也靠在柜台旁边,向她们打招呼。
他们打车前往关丹机场。大家都心情沉重,几乎没有说话。而中原弥生盯着窗外,略微垂下眼,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夏油杰担心盘星教会派人占领机场,前天就和夜蛾正道取得联系,让他派灰原雄和七海建人过来帮忙。
灰原雄留守吉隆坡,七海建人则临时接到夏油杰的通知,连夜赶到关丹机场。
他们在机场外见到了等候多时的七海建人,他迎上来,一板一眼地说:“这里和吉隆坡都很安全,没有诅咒师,也没有雇佣兵。”
明天就是周六了,七海建人无端被派到马来西亚义务加班,心情非常郁结。
夏油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七海,完成任务后,和灰原在关丹玩两天吧。这座城市风景不错。”
七海建人疲倦地揉捏鼻梁:“嗯。”
中原弥生从包里抽出天内理子的伪造护照,递给她。他望着天内理子,语气平和地宣读今天的计划。
“我们九点十五分从吉隆坡出发,下午四点到达羽田机场。从关丹飞到吉隆坡需要四十分钟,夏油同学昨天打电话订了八点的机票,十五分钟后起航。现在,该去航站楼了。”
天内理子感觉心脏往下坠了几公分。
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黑井美里似有所感地扶住了她的手臂,好像担心她会晕倒。
天内理子拒绝了黑井美里的搀扶,但并没有推开她,而是轻轻挽着她的手臂,小声说:“我没事,黑井。”
“天内,你还没有吃饭吧。”机场外有许多餐饮店,中原弥生盯着一家餐厅,问道,“你想吃肉骨茶伊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