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渊眨眼。在旁人面前都显得凶恶冰冷的少年,唯独这会儿透出一丝这个年纪应该有的俏皮来,“我觉得不够€€€€你不知道,现在我的饭量有多大。”
好吧。慕笙意识到这点,他的确从不同游记中看到过,修士境界越高,一次能吃下去的东西也就越多。虽然有辟谷的说法,但那更像是针对“凡人食物”。
要正经修士放开肚子吃,一顿几十斤灵兽肉都是正常的。
慕笙想开了。见是给闻渊的吃食,他自然不用抱着小心翼翼态度。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开始像着刚才的闻渊一样,尽量将更多的灵蜜留在兽肉上。又到底节省很多,争取不让一滴灵蜜浪费掉。
希望闻渊吃得高兴。
慕笙兴致勃勃地想。
结果呢,烤好的肉直接被摆在他面前。
少年轻轻抽气:“闻渊,我……我现在还没有引气入体呢,吃这些东西很浪费。”
闻渊说:“不浪费,我这儿还多着呢。”
慕笙听到这话,表情还是纠结。
闻渊见状,那个逗逗他的心思忽而又淡了下去。他原本就和慕笙并排坐着,这会儿更是直接揽住少年的肩膀€€€€真奇怪,明明两个人只相差了一岁,结果慕笙的肩膀竟然比他要窄那么多。别说是这么搂着了,闻渊怀疑,慕笙直接坐在自己怀里也毫无障碍。
他其实挺像尝试一下的,可惜现在明显不是时间。
“之前不是说了吗,”他很亲近地把自己脑袋也凑过去,讲话的时候,呼吸完全落在少年面颊上,“我找到了好多好东西!嗯,现在给你看。”
在慕笙面前,他打开了自己的储物袋。
别看这玩意儿小小一个,只有他掌心大小。但当外面的目光真的落进去,自然而然能看到里面的各种东西。
可惜慕笙还不会用神识,否则的话,闻渊能让他看得更清楚一点。
不过现在也够了。少年之前还只是抽气,这会儿确实完全屏住呼吸,甚至有些头晕目眩地感觉。
闻渊到底从那个秘境里得到了多少好处!
之前这还只是慕笙的猜测,到现在,猜测完全变成了感叹。他根本数不清楚闻渊把多少灵花灵草展现在自己面前,只是本能地一个接着一个念:“桐草,露阳草,驳骨树叶……”
闻渊一下子乐了,笑道:“你果然认识这些!”
说着,又开始对着怀里的少年嘀嘀咕咕。自己最开始那会儿因为不认识灵草,不知道该把什么东西带出来,为难了好一阵儿呢。还好后面碰到了找麻烦的冯鑫,从对方手里拿到储物袋,这才没有了烦恼。
慕笙听到“冯鑫”两个字,耳朵动了动,转过头看他。
“他想杀我。”闻渊平静地说。
他从来没打算对慕笙隐瞒这些。秘境带给闻渊的,不光是修为上的变化,还有心境。
冯鑫已经算个是“熟人”了,却依然想要对闻渊下手,那外面的世界呢?
完全陌生、没有家族利益绊脚的修士,面对没有任何背景的他和慕笙……修士当中,强者为尊,常看游记的慕笙说不定比他更了解这些。
话音落下,闻渊很明显地看到了慕笙表情的变化。
明明已经一再确认过闻渊没有事,慕笙还是显得担忧。不,他甚至是在为闻渊难过了。
被心疼的感觉还真不错。
闻渊眼神晃动一下,拉住少年的手,和他说起后面的事情。
自己杀了冯家派出来的所有护卫,之后又碰到了慕家的人,后者亦要对他下手。
少年并没有很清楚地说出自己遇到的细节。毕竟他只是想看慕笙心疼自己,却不是真的想要慕笙难过。
“总之,”闻渊很轻快地说,“我把他们全都解决掉了。虽然应钟、黄钟他们的事儿不完全是我干的……呃,完全不是我干的,还要多亏了那只老虎。”
老虎?慕笙眼睛又睁大了。
闻渊:“你刚才不是还心疼灵蜜嘛。”讲到这儿,金蜂自然也应该出场了。
白天那会儿,他一是不希望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力,二是不希望在事情还没有说清楚之前吓到慕笙,所以一直都没有让金蜂们出现。
现在却不同。伴随他的心思活动,慕笙听到了身边传出来的“嗡嗡”动静。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他的本能在告诉他,这样的声音应该让自己不安、尽快从眼下在的地方离开。但是,旁边闻渊的态度又在告诉他,事情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否则的话,闻渊怎么会还安安生生地坐在哪里?
在这样的思绪当中,一只金蜂出现了。
不,它明显和人们认知当中的金蜂不一样。
闻渊仔细看着慕笙的表情,很快发现,慕笙好像并不因为金蜂身上的红色而惊讶。
这让他心里有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慕笙,果然是慕笙……对于“闻渊似乎可以操纵这些金蜂”的讶然,对他来说好像都要更多一点。
他甚至可以向闻渊解释:“这是很正常的啊,金蜂平常吃什么,就会呈现出什么样子。”
闻渊看着慕笙坦然的神色,想了半天,还是问:“那它们这样子,采出来的蜜,是不是其实就是那些妖兽的血肉?”
他其实更想问“万一以后金蜂杀了人”呢,不过还是没讲出来。
慕笙则像是被他一天下来难得一次支支吾吾逗笑了,说:“不是。你没发现吗,也不是所有金蜂都变红了,它们有分工的。”
原来是这样。闻渊总算安心下来,也笑着和慕笙讲话:“现在,你总算能安心吃肉了吧?”
慕笙眼睛都弯起来,重重地“嗯”了一声。
在这同时,将视线拉远、拉远,重新落回城中。
闻渊死了?
母亲对这点十分笃定,慕宸却到现在都不能接受这个答案。
第146章 逃仆(27)
然而不光是慕家护卫,就连其他守在秘境之外的家族都抱有同样判断:既然那个炼气前期的少年没从秘境中出来,那他十有八九就是死了。
慕宸为此颇为恍惚,接下来几天时间,都显得魂不守舍。
他很希望再做一次梦。这一回,自己就在梦中看到家中诸事顺利,再也不会因为一个逃走的下仆而分崩离析。然而一个个夜晚过去,期待的夜晚始终没有到来不说,慕宸还因夜不能寐状态愈差。就连面对母亲的时候,也时常要打呵欠。
王夫人留意到,微微皱眉。
慕宸还在思索:闻渊真的死了?€€€€跳出梦境中的情形来判断,倒也不是全无可能。现在的他还太弱,弱到……如果不是自己向母亲要求,他根本没有机会接触秘境!
念头出来的瞬间,慕宸一个激灵。
难道闻渊之死是他的责任?他让闻渊在不恰当的时间面对他还没有能力面对的危险,于是就此出事,世界上再也不会有那个闻尊者?
慕宸整颗心都乱了。以至于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母亲叫自己的声音:“€€€€宸儿?慕宸!”
少年猛然回神,看着面前神色威严的母亲。
王夫人问儿子:“你又在想什么?我正与你说的,可是要紧事!”
慕宸嘴巴动了动,心想,再也没什么比咱们家以后是什么样更要紧的事了。
王夫人进一步问:“宸儿,难道你还在……”
慕宸:“阿娘,闻渊他真的死了?”
王夫人:“……”
她觉得十分荒诞。
一个下仆而已,人都没了,自家宸儿怎么还能这么挂心?
不过,这么看,杀对方的决定还真是做对了。否则的话,放任儿子和闻渊相处下去,还不知道那下仆会给儿子造成多大影响。
至于现在,还是那句话,人已经没了。多给宸儿一点时间,他总会接受。
王夫人说服自己,再面对儿子时神色也没什么不同,道:“是,他已经死了。”
“唉。”慕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王夫人看着这一幕,也想叹气。
等到儿子走了,这口气才算从她胸肺中吐出来。王夫人与自己的贴身婢女讲话,抱怨:“从前听人家说‘儿女都是债’,我还不甚明白,总觉得宸儿乖巧。可现在看,唉!”
婢女柔声安慰她。只是讲话间,神色总有犹豫。
王夫人看出来了。她心头有些厌倦,却还是打起精神,问:“怎么回事?有话就说。”
婢女抿抿唇,到底开口:“原不该拿此事打扰夫人,可听了小少爷的话,奴心头总有些不安。”说着,到底和王夫人说了下面新报上来的消息,“一个庶子不见了。”
王夫人微微一愣,实在没想到还能有这种状况:“不见了?什么意思。”
婢女回答:“庶子院那边儿的人只说了这话,奴也不知其中详情,只是€€€€夫人,闻说那个庶子是与宸少爷关切的下仆交好的。”
听到这话,王夫人心中微动,记起那个在婢女话音里被隐去姓名的少年。
她当然记得对方。不仅仅是记得曾经让儿子向自己求恩典、予对方一张进入藏书阁深处令牌的少年,也记得很多年前那个从其他地方来的女人。对方有一双金绿色的眼睛,将慕家主勾得神魂颠倒。
倒不是说王夫人会为此妒忌。她和慕家主之间本就是两个修真家族的联姻,重点不是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而是背后的资源整合。成婚之后,她和慕家主也是各取所需。她付出精力为慕家操持大小事宜,慕家则为她、她的后代提供修炼所需。
她不在意慕家主有多少妾室,只要她们不动摇王夫人能得到的东西。
至少在那个金绿色眼睛、尤其擅长吹笙的女人出现之前,王夫人一直如此笃信。
可自从对方被带回慕家,家主便日日留宿在她屋内。王夫人好不容易有了身孕,转天就得到对方同样怀孕的消息……
她从那个女人身上感受到了威胁。
后来发生的事证明,王夫人纯粹是想多了。慕家主是很喜欢吹笙女的颜色,却在她难产而亡后没多看她留下的孩子一眼。就连给孩子起名记入族谱的事儿,也是让王夫人代劳。
王夫人试探地给那个孩子取了个“笙”字,慕家主没有任何反对。于是王夫人知道,那个孩子永远都不可能成为自己的、自己孩子的威胁。
再反思时,她总把事情归咎到自己怀孕后情绪受到影响的缘故上。这也让王夫人对吹笙女留下的孩子分外不喜,哪怕对方什么都不知道,她也觉得那个孩子的存在就是在提醒她那段不理智的时光。
对方和一个下仆的交往,是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王夫人眉尖拢了起来,问:“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婢女谨慎地回答:“初九。那边的人再回想,仿佛从初九开始,就再也没见到他了。”
王夫人厌烦:“这都过去多少天了?初九……”忽而沉默。
这也是她去接从秘境中回来的儿子的日子。
慕笙的失踪,会和闻渊的死有什么关联吗?
王夫人抿了抿唇,神色晦涩不明。
当天,冯家迎来一位出乎意料的客人。
结束历练后就被家里禁足的冯少爷在那位客人的要求下头次被放出来,心头满是不安,却还是说了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