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赛里,很多时候输赢并不是由机关们的真正水平决定,而是看哪边更能出其不意地对对手造成初次损伤。
做到的那一方往往信心大振。被伤到的呢,则要考虑很多:双方的实力是不是真的相差很大?继续打下去机关势必会有更多损坏,自己可以接受吗?……像是曲濯曾经看过的那场斗法,就有这方面的决胜因素。
而当下,弟子们的想法也很直白。
在自己的机关上加一些克制人形偶人的东西,看能否发挥作用。
至于程屹、曲濯的关系€€€€
最初一段时间的惊诧之后,众人很快接受了这件事。
不少弟子私下里甚至喜滋滋地想:“郑师兄、曲师兄不至于在这种事儿上七转八拐地说谎。他们先前说不是道侣,那那会儿应该的确不是。只是到了现在,两人逐渐认清心意。
“换句话讲,我可是在他们两个还没发觉彼此情愫的时候就看穿一切!”
感叹过后,众人再次投入到对自己机关的完善当中。
没想到,等真正上场的那天,曲濯拿出来的却是一把笛子。
众人:“哎?”
笛子之后,是琵琶、中阮、古筝……一不留神,曲濯已经在台上摆了满满一片。
别说场上对面的弟子了,就连现场的打分评审组也被这一幕弄得云里雾里,侧头去请教旁边的指导夫子:“曲师兄眼下用的这些自然是法器。可在法器之外,这是否算是‘机关’。”
指导夫子听了这话,也是垂目思索。
在场众人当中,唯有一个程屹,自始至终都是安稳态度。
他朝讨论的众人瞥了一眼,目光再转回来,落在曲濯身上。
曲濯已经调整好各种乐器的位置。感受到程屹的目光,他抬起头,朝程屹笑了笑。
程屹轻轻点头。这时候,指导夫子们的意见也出来了。
他咳了一声,问曲濯:“小友这些乐器,是全部都要你时时操控,还是即便小友不去理会,它们也依然能用?”
曲濯认真看完小偶人记录的内容,笑了一下,回答:“自然是后者。”
夫子欣然笑了,拿手摸一摸胡子,朝旁边的弟子们点头。
就这样,曲濯正式上场。
然后,众多旁观弟子只见到曲濯拿出阵盘,在上面轻轻一拨。
霎时间,所有乐器一起动了起来!
它们共同奏出的旋律悠扬动听,这自不必说。众多旁观弟子中也有那眼神好的,很快意识到:“曲师兄那边,灵气已经被引动了!”
“哦?”指导夫子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略一思索,他手指动了动,一道灵光悄然飞出。
那片灵光在场上逐渐散开,很快便近乎消失。很多弟子都没留意到这点细节,唯独指导夫子身侧的评审组仍在观察。
而后,他们便见到:演武场外围一圈儿,忽地散出一片幽然光色。
细细分辨,更多细节也出来了。这些光色近乎是集中在曲濯四侧,以他的乐器阵为核心,飘散在他头上脚下。
众人意识到了什么,低声交谈起来:“这恐怕就是曲师兄那边已经被引动的灵气吧€€€€竟然如此之多!”
这甚至和双方选手的境界差距没有关系。偶人大赛规定了,所有弟子在场上能用的灵石数量固定,绝不会出现某方靠着资源将另一方碾压的状况。
“我从前便听说了,曲师兄天赋极高,稍稍吹一下笛子,灵气便不住地往他身边凑。如今看来,果然是这样!”
“这下子,顾师弟难咯。他那边,灵气基本只集中在偶人旁边吧?”
在大量弟子都选择以机关兽上场的时候,这位“顾师弟”倒是独树一帜,选择了人形偶。
因为这个,众人原先很期待他和曲濯的交手。如今看,场面却与自己先前所想大有不同。
这么一看,众人又有些纳闷:“怎么回事,顾师弟怎么一直不动。”
“难道是被夫子这一手影响了?”
“不会,夫子怎么会如此行事?我前头也细细看过了,这些清晰显现的灵光只有咱们能见着,场上却是毫无所觉。”
“……不是不动。你们瞧,顾师弟的偶人其实一直都在动。只是被曲师兄那边压制,动静太小了罢了。”
有这句话,众人再转过目光,终于得了一丝恍然。
果然又过了片刻,那名与曲濯相对的弟子苦笑一下,拱手认输。
“是我技不如人。”他叹道,“原先还觉得自己做出的偶人实在不错。如今看,却还得潜心提升。”
曲濯眨了眨眼。
在最初拨弄阵盘的一下之后,他就再没有其他动作了,算是满足指导夫子对“机关”的要求。
一直到当下,他才又把阵盘拿了起来。手指在上面动了动,众人耳畔乐声一变。
与前头的曲子相比,如今的声响显得有些不成调。但也真是这样不成调的曲子,让曲濯周围的灵气愈发集中。不多时,竟然组成了一行文字,正出现在他身前。
内容是:“顾师弟的偶人很厉害。方才还差一点儿,它就能贴近于我。到那时候,我这些机关就只有被打得落花流水一条路了。”
顾姓弟子看了这话,笑了一下。纵然知道对方只是客气,这会儿心头也有熨帖,同样夸曲濯:“我还是头一次见诸多乐器法器合奏之威。其中灵气流转,真可谓是层层叠叠,无穷无尽。”
如果说曲濯平常吹笛子的时候引动的灵气是一根线,这会儿在空气中浮动鼓荡的灵气就是一片网。将顾姓弟子的机关偶笼罩在当中,不给他一丝半点儿逃跑的可能。
人们常说乐修们合奏时的威力要胜过单打独斗,往往就是这样的道理。
这么一想,顾姓弟子算是释然。虽然自己开场就遇到强劲敌手、直接在对方手上战败是颇遗憾,但有了这番见识,也算是一重收获了。
他潇洒退场。评委上来,宣布曲濯胜利。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往后一个月的赛程之中,曲濯可谓是战无不胜。等到这一届大赛结束,首席之名稳稳当当地落在他身上。
拿着主办方给出的奖品,曲濯大方豪爽:“师兄,咱们再去吃一顿好吃的!”
程屹笑道:“好。”
既然要庆祝,席上自然要有酒。
有了酒嘛,后面事情要怎么发展,就没有那么受控了。
……
……
第二天早晨,曲濯又是在程屹怀中醒来。
这对两人来说是寻常场面。今天的不同,在于曲濯喉咙有些痛。
昨日喝了酒,又和师兄亲近了良久,实在有点使用过度。
曲濯抬手摸了摸,又去摸师兄的喉咙。
程屹被他弄得有些痒,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腰。
曲濯“唔”了声。程屹原本觉得,曲濯怎么也得朝旁边躲躲。没想到,事实是人又往自己怀里凑了两下。
程屹瞬时窝心,低下头,在曲濯发间轻轻一吻。
曲濯晃晃脑袋,抬起头,嘴巴努起来。
别光亲头发呀!嘴也是要亲的。
第477章 师门不容(87)
两人在床上亲近了好一会儿,这才起身。
比赛结束了,接下来的日子依然是上课、修炼……忙忙碌碌。
又一个阶段的课程结束后,曲濯在外度过的第一个新年到来了。
他起先还没意识到这点。只是同窗们,包括外间街上的行人们对话时都频繁地提着“过年”两个字。小偶人的记录里,这个说法出现的频率开始急速上升。
接连几次看到之后,曲濯后知后觉:凡人似乎是需要“过年”的。
程屹一看他的神色,就明白过来,笑道:“哪里只是‘需要’?于凡人来说,这是一年里最大的一件事儿了。”
说着说着,微微一顿。
他和曲濯已经很亲近了。但有些事,两人还是没有深谈过。
曲濯的出身、家人。
从前程屹是纯粹看重曲濯本人。至于其他的,道侣愿意讲,他自然会悉心去听。道侣不想提,程屹自然也不会刨根问底。
以至于到了此刻,他才意识到,以曲濯对年节之事的陌生,他多半从未经历过其中热闹。
说得再详细点儿,就是曲濯很有可能从未在世俗当中成长过,而是一出生就到了仙门……身份恐怕还有特殊,否则的话,哪里能请来青辰峰峰主亲自看病?
心中想着这些,程屹面儿上还是一点都没显露,继续讲:“在外头的人,但凡是能够归乡的,都得赶在年三十那日回来。一家子凑在一块儿,热热闹闹。
“各个村镇都要请人唱戏,老的小的都盼着。彼此之间还要比较,哪个村镇的戏更丰富有趣。
“那么多弟子都回家了,学堂自然也要放假。不上课了,但会有留在这儿的夫子带着咱们这样留下来的弟子包饺子、做花火,还要拿各种材料做‘戏纸’€€€€有些像灵符,只是和外头台子上的旦角青衣一样,随便找个小台子就能唱起来。”
他这么讲过一遍,曲濯脸上已经满满都是期待。程屹看了,心中和软,继续说:“……若是不想一直待在学堂里,咱们趁着时候出去玩玩儿也好。往前半年,你上了足足八门课,还次次都是光荣榜第一。是要为后头的遗迹做准备,但稍微松快一些,也是无妨的。”
曲濯听过,神色更加明亮。只是高兴片刻后,他又流露犹豫。
程屹见了,干脆建议:“或者,咱们也不要把假期全都用在玩儿上?一半休息,一半修炼,如何?”
曲濯笑了,用力点头。
两人算是说定了,接下来就是等待年节。
再走到街上时,曲濯有了更多崭新发现。
成衣店里的生意明显比往日要好,裁缝铺里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红纸卖到脱销。许多买了的人过两日还要再上门来,问掌柜的收不收剪好的窗花。
另有那直接买了厚厚一叠的。没过两日,直接在街头支起一个小摊。摊子两侧都挂满了长长的红纸,有的还撒了金粉,实在漂亮极了。上头都写了字,曲濯驻足去看,在心里读出:“春到堂前……福喜盈门。”
正念着呢,手被师兄拉住了。曲濯侧头去看,见师兄问自己:“这是‘春联’,要写对明年祝愿的。怎么样,咱们要不要也写上一副,正贴在宿舍门上?”
对于修士仙人来说,“年”是眨眼即过的时间单位。可同样的日子落在凡人身上,分量完全不同。
曲濯自是又一次点头。程屹笑了笑,抬手去抚摸他的面颊。
曲濯脑袋歪了一点儿,让自己脸颊更加贴合师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