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数字不是他说错。相反,几年搜寻下来,沈、兰愈发肯定自己前头“鞭子最少分为了三十六根”的判断。只是在这当中,又有许多鞭绳是聚在一处被找到,这才有了“二十二份”的说法。
南冥听到这里,微微僵硬。
他并不相信这话,但对方说得如此仔细,还是让南冥不自觉地提起心。
兰渡:“余下的部分,也算有了线索。往后几年,都会被妥善处理。”
“妥善”。
南冥从来没有想到,只是这样简单的两个字,也会让自己咬牙切齿。
他勉强问:“两位这么讲,是什么意思?……我的诚意,往前一路,都细细与这两个小辈提起过。”
沈轶从容地说:“自然是要你死而瞑目。”
他话音落下,南冥意识到什么,火云鼠身体猛地从剑偶手中弹起。“吱”地叫了一声,便要朝门外奔去!
没能成功。
只跃出去不到半步,就有一面无形的“墙壁”出现在它身前。
南冥对此毫无感知,直接撞在上面,被砸得可谓头晕目眩。
这么晕晕乎乎地跌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呢,身前就多了一片阴影。
要程、曲两人看,立在火云鼠身前的可不就是前头客客气气给他们端点心的偶人?……前头也曾从沈、兰的话音里听到,这偶人是有名字的,“金管家”。
他们那会儿还想,看来自己对偶人的功能开发还不算很够。如今呢,却见偶人手臂“咔咔”两下变了模样,并非程屹剑偶那样只是纯粹化作锋利剑刃,而是成了某种更加复杂、类似于程屹曾见过的一种名为“火管“的暗器的东西。
再接着,巨大的力量在“管道”中聚集,又在管口化作一片红光。须臾之间,将地面上的火云鼠之间淹没!
程、曲凝神去看。
两人视线当中,红光散去,露出光洁的地面。
青年们就哑然,本能地朝对方看了眼,又去看前面的校长们。
老魔刚才是什么状况?
眼下看来,仿佛是人彻底没了。但是,这又是不是太过简单……
在两人的视线当中,沈轶:“前一次,程小友待我们这儿的点心是极喜欢的。这趟走的时候,也来和金管家说一声吧,它会把备好的新点心给你们。”
“咕嘟。”
两个青年喉结滚了滚,自发地理解了校长背后的意思。
€€€€的确很简单啊!所谓“尊者”,对于他们来说,也不过是路上的一只蚂蚁罢了。
第507章 师门不容(117)
“南冥尊者”四个字从火云鼠口中出来后,程屹、曲濯回想一番,的确记起一些与之有关的记载。
以“无恶不作”来形容此人,兴许还是轻了。
就拿他那条魔鞭来说。在数千年以后过去、一条魔鞭被分散作数十部分的情况下,其中单单一根细绳依然能让卢明日益堕魔。此人怎么也算历经考验的名门弟子,却只是稍稍与之接触,便走到如此地步。其中是有卢明心智不稳的缘故,但也能看出魔鞭的危险。
那可是生生被无数人的性命堆出的邪物!活人筋骨为身,万民精血喂养。传闻为了增强魔鞭的力量,南冥还曾特地找到一座自上古存在至今、蕴含无数危险的阴墓,从中取出一柄招魂幡。
他自己不用鞭子的时候,魔鞭便被放在招魂幡里,日日得其中怨魂滋养。如此一来,自是一日胜过一日凶险。
南冥却还觉得不够,干脆又屠了数座城,生生将里头万千活人的神魂抽出,投入招魂幡内,为这邪兵更添一重威力。
因招魂幡每次被放出来的时候,天色都要沉沉暗下。在他活跃的那些年里,一旦某座城上降下阴云,其中百姓都要心慌一番,抓紧时间朝外奔去。生怕走晚一步,自己也成为招魂幡中的养料。
后面无相老祖与他斗法,在付出极大代价的情况,终于将他镇压。又有无数正道修士出手,为南冥的封印再增加许多筹码……这样情形当中,都没有真正将他困住。千年过去,阵法开始松动,南冥的神魂从中逃出,附在一名无相宗弟子身上。在短短几年当中,再度搅动是非。不光直接废掉数个现任无相宗主的弟子,还直接离间了两大仙门的关系。
程屹、曲濯身在局外,此前不曾在这些事上多想。但只要细细琢磨,便会发现,虽然南冥口口声声他的一切行为都只是为了找寻灵药、让自己被镇压日久的身躯慢慢恢复从前威力,但实际上,他做得远远比这要多……
这么一个人。
呼风唤雨的魔头,‘无数修士的噩梦。
就这么,死了。
……
……
抱着点心盒子、从校长们的住处出来的时候,两个青年还都觉得难以置信。
脚步轻飘飘的,疑心自己做了一场荒诞的梦。
走了良久,灿烂日照落在两人肩头,远处下课的喧闹动静落入他们耳中。
曲濯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站在原地,深深吸气。
程屹看他,目光柔软,听道侣叫自己:“师兄!”
开口的同时,曲濯脸上露出灿烂笑容,说:“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咱们后头是不是能在外玩耍些时候,再回景州城?”
程屹知道,早在过来的一路上,师弟便憋得狠了。分明看到许多新鲜有趣的事物,却顾及两人随身携带的魔头,不敢也不愿耽搁时间。
眼下不同。最大的问题已经不在,多出的时间自然能拿来放松。
他一样笑着点头。曲濯已经知道这个结果,却还是透出十足雀跃,开始与程屹叽叽喳喳:“进城的时候,我便听说城东开了一家新馆子,议论的人都将它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师兄,咱们去吃吃看?”
程屹:“好。”
曲濯:“仿佛还听到有人在议论‘新戏’。师兄,我还不曾听过戏呢。”
程屹:“咱们去听。”
曲濯:“他们还说,城外办了交换市集,正是热闹的时候,有人在里头捡了大漏!”
程屹:“听完戏去看看。”
曲濯:“还有,学堂的体修学院正在筹划什么活动,‘学堂十大锻体高手’……”
程屹:“……”
他这回没干脆利落地答应与师弟一同去凑热闹,而是陷入思索。
体修啊。
虽然不知道他们活动是怎么办,但与剑修、刀修之间的比斗不同,体修里来讲究一个内练筋骨。拿景州学堂那边来说,主修体道的弟子们打起架来,拳拳到肉是最基本的,只穿条裤子就上场了的状况更是随时可见。
也因为这个,虽然各类修士比斗的时候旁边都会有大量观看的人群,但对走其他道的修士,观看人群的评价往往是:“嚯!这位师兄怕是有什么家学渊源,他用的剑法与我平日见的那些有极大不同!”
“对面的师姐也极是不凡。看似纤弱,却能扛起比她人还高的重剑,动作丝毫不见凝滞!只是不知道,这是因为力量强劲,还是在灵气运用上有她的独到之处……”
而到了体修的场子中呢,事情就成了:“这位师兄的体魄属实非同小可!”
“那你是没有见到前面的师姐。她光是腿,就有这个师兄的腰粗!”
这些话音飘在脑海里,程屹的眼皮跳了跳。
“……师兄。”旁边,见程屹久久不言,曲濯的声音一点点变小了。原先的喜悦化作迟疑,轻轻问道侣:“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话音落在程屹耳中,他不假思索开口:“怎么会?从前不曾有机会听到师弟讲话,如今总算不同了。你愿意与我分享这些,我高兴还来不及。”
这是真真切切的实话。以曲濯对师兄的了解,自然能从他的神色中分辨出。
“那就好。”年轻乐修嘴巴上应,耳朵悄悄变红。
程屹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喜爱更多,继续道:“先前一时不应,只是想到些事情。”
曲濯问:“什么事?”
“便是关于体修比斗,”程屹沉吟,“若是不和其他活动冲突,去看看也好。我看丹曦城中各种布置都完善,到时候,兴许还有雅间能定上。咱们要一间,再把茶水点心点上,也是一番享受。“
曲濯笑了,“对,就是这样!”
程屹也笑。他算是不动声色地隔绝了其他人对道侣的影响,但这还不够。
作为师兄,也作为更老练的炼器者,他继续和曲濯分享:制作偶人的时候,他们是讲究功能越多越好,但若是单单把最基础的人形做到最精,同样是一件好事。
当初他为什么会选择朝剑偶的方向发展?还不是因为程屹有作为剑修的经验,哪怕再用不了灵气,照旧能在脑海当中翻出无数剑谱。曲濯呢,情况不太一样,各种不同的乐器对他来说本身就是“器”了。但是,他同样可以从“偶人”来下手。这种时候,体修便是很好的参照对象……
曲濯听得叹服:“不愧是师兄!走到哪儿,都有这样多的思量。”
还有一句话没说。他想,就算师兄从前真的只是凡人,到了学堂,应该也能是各类光荣榜的榜首。
程屹微顿,矜持地笑一笑:“只是一点习惯,你不要觉得扫兴才好。”
曲濯说:“如何会‘扫兴’呢!光是想到有那么多事能与师兄一起做,我便快活极了。”
他讲话的时候,身体还不自觉地往程屹身边靠。
眼看师弟的面孔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程屹伸出手,一下子便将人压在怀里。
两人之间还隔着点心盒子,不算真正亲近。不过,眼下原先也是在学堂走道当中、大庭广众之下,像这样玩闹般的靠近,已经很合程屹和曲濯的心意。
笑闹了片刻,眼看师弟抿抿嘴巴、把食盒收进芥子袋,手臂则朝自己伸了过来……程屹在半空把他拦住,说:“怎么,这是不去玩儿了?”
曲濯一愣,明显迟疑。
程屹在他脸上看出挣扎。想吃好吃的,再在填饱肚子之后去听戏。那以后呢,还有各种热闹等着他看……当然了,整个过程里,师兄都要在他身边。
眼珠转了转,曲濯小声:“其实,我还听到€€€€”
程屹:“什么?”
曲濯声音更小了:“城北有家客栈,都是道侣去住的。老板是个特别擅长空间法诀的阵修,往里头弄了好多有趣儿的布置。好多道侣去过之后,感情都变得更好了。”
程屹:“……”忍住,不要笑。
“师弟,”他叹气,“咱们进城也没多少时候,你都听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曲濯眨眼。耳边一直有声音的感觉实在是太新鲜,他有点憋不住。
程屹如何不知道道侣的心思?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其他人身上是不好,若是碰到那修为高的,不单单是察觉了,另要与曲濯计较,还不知该如何应对呢。
但是,他也不想破坏曲濯少有的乐趣。
想了想,程屹:“丹曦城里应该没有修为太高的修士,在这儿是能稍稍放纵一点。到了外头,可得谨慎留意。”
“哦……”曲濯乖乖点头。往后,见程屹还像不太放心,拿一种端详的目光看自己。他笑了,大声保证:“我知晓!从今以后,都只听师兄的话!”
程屹心想,他可不是这个意思。
想过之后,抬起手,又在师弟脑袋上揉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