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满心慌乱,把自己前头的话重复一遍。
郑远途瞳仁震荡,身形微晃。
喉间涌出一点腥甜,他却无心留意。
还是弟子颤颤巍巍地看着这一幕,小声提醒:“师父……”
郑远途倏忽惊醒。而后,他腰间长剑从鞘中抽离,剑柄落在他的手上!
脚踏杀气,郑远途怒火熊熊,走向外间!
“张衡道,冯银侠,”一面走,他一面叫出这些名字,“云梦慈!”
每一回开口,声音都要回荡在所有峰头之上!
大量灵气随着他的动静倾泻而出,其中携卷让人胆寒的剑气,涌向所有被他叫到的名字主人!
是,他是没有那样在意无相宗“衰落”。毕竟有前头多年积累的底蕴,纵然衰落,也强过无数寻常宗门。
可现在,这些峰主的做法却相当于釜底抽薪,要直接毁去整个无相宗!
这触碰了郑远途的底线,让他无法容忍!
奔腾的剑气在山间冲刷,竟将无数山峦削去。
四面八方皆有“隆隆”的坍塌声传出,宛若正片天地都让他撼动。尘土飞扬而起,遮蔽半边天色。
无数弟子在这等浩大声势之下瑟瑟发抖,却也只能堪堪稳住身形、架起防御阵法。至于“逃跑”“躲藏”之类的选择,一时竟是无人去做。
能逃、能躲到哪里去?入眼之处,头上脚下,都是一样的可怖光景!
“莫要躲着了,”郑远途再度呵道,“还不速速现身、交出无相令牌!€€€€看在往日交情份上,我允你们全须全尾地离开无相宗。以后若敢再回来,一律杀之!”
“这……”弟子们愈是惊恐,“究竟发生了什么?”
“母亲,”眼看曲徵祭出法器,封锁峰头,曲玉心头一片惶惶然,“究竟是怎么回事?咱们要如何才好?”
曲徵心情复杂,看一眼女儿,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那么多人都看出来了,程屹手段是和缓、是磊落,却也是不打算放过无相宗。
不单单要将无相宗挤下“第一宗门”的位置,还要让里头的长老、弟子们走哪儿都羞于提起自己出身的势力。
这等情形当中,难怪有人想要离开。趁着大船还不曾倾颓,带着能带走的东西离去。另立山头,就算整体实力一落千丈,也毕竟得了个清白,不会再受程屹针对。
更有甚者,运作得当的话,未必不能从中得到好处。
然而,这条路子,唯独妙音峰不能走。
“曲濯”两个字再度浮现在曲徵心头。可要说后悔,她又觉得:“倘若曲濯不是在妙音峰受委屈太多,他怕也不会一心记挂程屹,后头更是跟着程屹远走。”
现在想想,所有事都是定数。
“€€€€够了,郑远途,莫要发疯!”
天地震荡当中,那些被叫出名字的修士一一脚踩灵气、出现在空中。
他们与郑远途相对,是以多敌一、声势浩大。不过,郑远途并不惧怕。
宗主令便是他的底牌。有这玩意儿在手,他自能启动护宗大阵。到那时候,任有多少峰主作乱,统统要被大阵压下!
他心情沉沉,谋划一切。这时候,听前方一名峰主开口,道:“程屹摆明了要无相宗不好过。分明是你们的问题,为何要让宗门上下所有弟子与你们陪葬?”
“我们的问题?”手持令牌,郑远途冷笑,“当年程屹受罚,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在场诸位峰主长老眼中!他求饶的动静、说自己冤屈的动静,可不光是我一人听到。”
话音之间,灵光果真自宗主令上流淌而出。
前方,诸多峰主相互看看,身形猛然闪动!
要快!赶在大阵启动之前,将郑远途击退!
各色攻击一同朝郑远途落了过来,他愈是惊怒,继续呵斥:“你们当真觉得程屹会只与我追究、放过你们?哈哈做梦!”
诸多峰主却是不理。
走了,还有一线希望。不走,却是只能让无相宗拖着一同沉沦!
他们是没为程屹求情,可他们也没明知道人家是被魔修冤枉,却在足足一百年间中都敛口不言,任由其他人提起程屹名字时一遍一遍地再把脏水泼到他头上。
既如此,郑远途凭什么要他们共同承担?€€€€在外的时候,程屹化名之姓可是“郑”啊,这难道还不够明白?
……
……
郑远途最终还是及时启动了阵法。
诸多峰主同时被束,再看向他,眼神都如刀子般锋利。
郑远途与他们相对,冷笑连连。神情,却觉得一股热流从自己口鼻中涌了出来。
他脸上的笑意收敛。前头打斗的时候,自己到底是受了一些伤。
这些可恶的峰主!
不,归根结底,还是可恶的程屹!
郑远途神情难看至极,匆匆掏出丹药服下。
有了极品回春丹,他的内伤、外伤自然恢复。只是要做到完全不受影响,还得回去调息一番。
想到这里,他手上掐诀,又一次催动令牌。
无边无际的灵气凝结成网,将下方峰主们捆得严严实实。又被郑远途做了个抓握姿势,堂堂一峰之主,竟像是鸡崽子一样被拎了起来,让郑远途一并扔到戒律峰下用来关押犯错弟子的思过崖上。
他自己,则是不曾理会峰主们的狠话和咒骂,赶忙回到洞府当中
令牌又被拿了起来,这一回,却被他拿来调节宗门当中的灵气浓度、流淌去向……慢慢的,戒律峰会取代拂云峰,成为新的灵气聚集所在。
这是一场大工程,郑远途沉浸其中,一时竟是不知今夕何夕。
再有回神,则是因为护宗大阵被从从外部撼动。
“郑远途,你这小人,还不快快放人!”
“郑远途,你当真要让整个无相宗来陪葬么!”
“混账!要么现在将人交出,要么就受死吧!”
“……”细细听过外面的声音,郑远途嘲讽地扯起唇角。
他便知道!
那群峰主,不可能自己行那叛宗之事!自是已经找好了在外的接应者,要撬动无相宗的根基!
深吸一口气,他再度起身,带着宗主令往外迎战……
同时,各峰之中,弟子们要么被自家峰主约束,要么干脆峰主被爪、自己也让阵法限制着不得离开。这种时刻,又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石长老原本便在张嵘的洞府里,与他商量元和峰接下来的去路。说着说着,神情一凝。
两人的神识一起被放出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流而去。
灵光涌动、杀气弥漫!
石长老和张嵘不由一起倒抽冷气。石长老先道:“外头竟来了这么多人!”
认真一数,里头有不少他们见过的面孔,都是与各峰峰主私交甚好的其他门派精英。
到了眼下,他们共同来战无相宗。饶是郑远途,也不能第一时间占到便宜。
“峰主!”石长老把神识收了回来,殷殷朝身前人叫道,“还请快做抉择!如今日一样的机会,恐怕不多!”
张嵘神色不动,心情却并不平静。
石长老这趟过来,便是要劝张嵘早做打算。
他并不知道张嵘早就被告予了程屹的身份。不过,就算知道也无妨,毕竟程不是真正手眼通天,能窥见无相宗中所有人的状态。
“往前百年,器修是愈受器重了。咱们现在在景州跟前,那些带有灵根之人自有更好的选择。但若咱们走得远些,寻个地方扎根,总好过继续困在局中等死!”
“这……”
“峰主,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郑远途一心应对旁人,定不会留意元和峰!”
“但……”
“峰主!”
“好!”张嵘最终道。
以他的身份,手上自有能搬山而去的法器。不用打招呼,所有弟子直接被带到空中,转瞬千里!
郑远途察觉身后灵气波动,偏偏也真的被人缠住,只能心中恼恨。
心绪波动之下,经脉受损,又吐出一口血来。
……
……
往后,无相宗的笑话,愈是闹得已是众人皆知。
不单单是他们这一隅。整个飞云大陆上,都能听着修士们的讨论。
“半个宗门都空了吧?”
“峰主、长老们可谓是大显神通,看得人眼花缭乱。”
“也不知道那郑长老是什么心情。”
“听说也闭关了。然后,他自己峰中的弟子跟着跑了不少。”
“哈哈!”
众人笑过,又开始叹息。
“能从灵根被废走到今日,这是多大的机缘?不正说明程尊者是受天道眷顾之人?若我是那无相宗的宗主、掌门,早前的事也还罢了,听说他安然无恙,定是要早早前去道歉的!”
“顺道再打听一下他是从哪里来的新灵根,是吧?”
“嘿嘿,自然!”
“我便不明白了,程尊者所在的景州距离无相宗那样近,两边近乎相邻!这种状况,都不够他们警觉吗?”
“无论如何,眼下,程尊者一定正是欣慰……”
这一点,他们倒还真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