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完了……我们越河镇全完了!”
这一路走来,这些闲言碎语就没消停过,沈凝倒是心如止水,就是不知身旁之人作何感想。
与沈凝并肩而行,云夜俊美无俦的脸一如既往像被冻住了,冷若冰霜,那对同样凝霜的血色红瞳也不曾掀起一丝波澜,宛如一潭死水。
因为不在乎,也因为早就习以为常了。
“就、就是这里了。”
跟在沈凝和云夜身后的小个子男子战战兢兢地说道。
他名叫李行水,是越河镇镇长。
横亘在沈凝与云夜面前的这条滔滔大河就是越河,是越河镇百姓赖以生存的地方。
越河镇,镇如其名,依越河而建,百姓大多靠打渔和撑船为生。
最近一段时间,频频有人死在越河之上,起初是一两人,更像是意外,而后是五六人,再之后是十几人,短时间内死亡的渔民和船夫越来越多。
镇里都在传是水鬼吃人,闹得人心惶惶、不得安宁。
镇长李行水连夜请落云门仙长前来降妖除魔,仙长倒是来了,不过来的这两位却让李行水严重怀疑对方是什么妖魔鬼怪假扮的。
首先,是脸。
李行水觉得自己长这么大也并非一点见识没有,但长这么好看的人,他还是头一次见。
一般在话本和说书先生的故事里,长得惊为天人、倾国倾城的,往往不是神仙,就是妖精。
妖精居多。
神仙呢,估计也不屑于来他们这名不见经传的小镇,要香火没香火要供奉没供奉的。
但妖精却有可能喜欢这里。
毕竟有活人的地方妖精都喜欢。
第二,是穿着。
李行水知道落云门乃是三大仙门之一,那些修仙的一个个都打扮的白衣飘飘仙风道骨,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修仙。可来他这儿的两位,一个穿着红衣,一个穿着黑袍,穿红衣的那个还是个深V款,要说这俩人是修仙的,他打死也不信,哪家修仙门派能让自家弟子穿的不是像裸奔就是像奔丧啊!
最后一点,是眼睛。
在他们这里,别管是凡间还是修真界,血色红瞳只代表了两个字:
不幸。
但凡拥有血色红瞳之人,就会给旁人带来不幸。
因此李行水大胆猜测,出现在他面前打着落云门弟子旗号的这两个人,其实都是妖精变的。
红衣服的那个,应该是狐狸精。
毕竟长得太俊美,又穿的暴露,不当狐狸精可惜了。
黑衣服的那个,把自己裹得跟粽子似的,极有可能是千年古树精。
因为一般动物成精很少如此稳重冷漠,要知道打蔫儿的动物那都是快死的。
至于狐狸精和千年树精为什么会在一起?
李行水推测这也许是一场动物界与植物界跨越物种的学术交流。
反正他已经偷偷找人给落云门送消息去了,眼下他要做的就是稳住这两只妖精。
沈凝虽然不清楚李行水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李行水很怕他和云夜,他还是看得出来。
怕红眼睛也就算了,不会连红衣服都怕吧?
不知道红色象征着为革命事业奋斗的精神和决心吗?
沈凝遗憾地摇摇头。
这些人也太没文化了。
此时,夜已深,但越河岸边却灯火通明,因为越河镇的百姓都听说落云门派仙长来给他们降妖除魔,所以一个个翘首以盼,等着看热闹。
没想到来的这两人容貌一等一的绝色,可因为太绝色了,反而让他们胆战心惊,生怕是妖精变的。
特别是,一个还是血瞳。
啪!
刚走到渡口,一颗小石子从后方砸中了云夜的腰部,云夜睥睨身后,发现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用石子扔的他。
“滚出我们镇!都怪你……都怪你我爹爹他才回不来了……我爹爹……爹爹……”
小女孩奶声奶气地说着,哇的一声哭出来,哭的撕心裂肺。
小女孩的母亲立即冲出来抱住小女孩,连连给云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花花她还小,不懂事,求您千万别吃她,哦不,请您千万别和她一般见识啊!”
小女孩母亲的话沈凝听明白了,敢情这越河镇的人都把他和云夜当成了吃人的妖怪。
小女孩被母亲抱得紧紧的,哭的两只眼睛都肿了,四周围的百姓一个个都用仇恨的目光瞪着云夜,只不过敢怒不敢言。
沈凝无奈地耸耸肩。
本来他带云夜来,是想让云夜治理越河镇的水鬼,借此向仙门百家证明,与魔尊合作,可以更有效地保护天下苍生。
然而看这越河镇百姓的样子,摆明了是把水鬼犯下的罪行算到了云夜的头上。
“如果不是他来我们镇,我们镇也不会被水鬼盯上。”
“嘘,别说了。”
尽管围观群众已经把声音压的很低了,但每个字沈凝都听得很清楚。
他听得清楚,想必云夜听得也清楚。
然而云夜仍旧一脸淡漠,连一丝愠色也没有,沈凝不知道云夜这是不屑于跟他们一般见识,还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凑到云夜身边,沈凝小声问:
“想把他们的舌头都割下来?”
“为什么这么问?”云夜一脸费解。
“你不是魔尊吗?”
“魔尊……和割人舌头有必然联系?”
“这……”
云夜的反问把沈凝问卡壳了。
副总给他讲的小说里,十个魔尊有九个喜欢割人舌头,特别是被人说了坏话之后。
“是我浅薄了。”
沈凝朝云夜一拱手。
那些货色哪能和云夜比?
心里这么想着,他听到云夜淡淡地开口,道:“我从不割人舌头……”
看到没有?这是位菩萨。
沈凝骄傲地冲着越河镇的百姓丢了个眼色。
“我只割人脑袋。”
沈凝:“……”
头顶黑云密布,连月亮都被遮得透不出一丝光。
沈凝站在渡口,望着深不见底的河水,问李行水:“李镇长,这里的船可以借我们用用吗?”
“当然可以,仙长您随意。”李行水冲沈凝点头哈腰,却不敢离沈凝太近。
沈凝找了艘乌篷船,和云夜一前一后上了船,船只不大,容纳他们两人刚好,再多一人都觉得碍事。
船上只有一根竹篙,沈凝把它拿了起来,立即听到云夜问:“你会撑船?”
话音刚落,竹篙已经递到自己面前。
云夜鬼使神差地将竹篙接了过来,只见沈凝悠哉悠哉地跑到船头一坐,晚风徐徐,树影婆娑,红衣飘洒,墨发轻盈。
这云淡风轻、出尘绝世的背影,仿佛与四周围恬静自然的景色融为一体,浑然天成,成为他眼中最独特的风景。
“所以……”
在注视沈凝良久后,云夜的目光落到自己手中的竹篙上。
撑船的那人是我是么。
剑眉蹙了起来,云夜意识到,自己不仅成了沈凝收集神器的背锅侠,还被沈凝利用做落云门的魔道顾问,现在他又成了沈凝的船夫。
换做其他人如此对待他,他早就把对方的脑袋割掉不知多少遍了。
一叶扁舟缓缓驶过,在波澜不惊的越河表面激起层层涟漪,就像一块上好的黑色绸缎在风中翩然起舞。
沈凝坐在船头,单手托腮,百无聊赖地欣赏两岸葱郁茂盛的树木和鳞次栉比的房屋。
然后,他唱起了歌。
歌声宛转悠扬,打破了沉沉夜空下越河安静的睡意。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咳咳!”
刚咳嗽两声,沈凝就听到船尾传来云夜冷淡的声音:
“怎么不唱了?”
“起高了。”沈凝实话实说,“换一首换一首。”
片刻,越河上再次响起沈凝响亮的歌声:
“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
唱到这里,沈凝又不唱了。
云夜再次好奇地问:“怎么又停了?还是起高了?”
“不是。”沈凝摇摇头,“忘词了。”
明明只看得到沈凝的后脑勺,可云夜不知怎么眼前浮现出了沈凝的脸。
沈凝在笑,笑容就像烈酒,醉人心弦,让人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