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绵所处的位置正是当初那个黑洞的正下方,虽然黑洞已经被他补上了,但大概方位他还记得。
只见陆清绵席地而坐,将食盒放在自己面前,打开,披萨的香味立即钻进沈凝的鼻孔里。
淡淡的蓝光在陆清绵的身上亮起来,属于陆清绵的灵力一瞬间蔓延开来,像柔和清澈的水波纹,向着四面八方荡漾。
沈凝不由愣住。
“这是……”
问灵术。
风停树止,万籁俱寂。
在陆清绵的眼前明明空无一人,可沈凝却感觉陆清绵好像看到了谁,暗淡的瞳仁变得明亮无比。
“阿凝……”
陆清绵这一开口,把沈凝吓了一跳。
他立即扭头问小零:“他能看见我?”
“不能。”小零回答干脆。
只听陆清绵接着道:“你在吗,阿凝?你在这里吗?”
无人应答。
陆清绵轻垂眼帘,眼中的光芒渐渐暗下去。
七年来,他每天都会到这里问灵。
七年来,他眼中的希望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熄灭。
七年来,他带来的披萨直到凉透都无人问津。
“阿凝,我带了你最喜欢吃的披萨……这次是新口味,我加了些新鲜的菠萝,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家乡的这道菜就有菠萝口味的……我之前一直不敢尝试,害怕失败,但现在……我已经做的很熟练了……你要不要……要不要来尝尝看?”
“哦对了,现在落云门的门规已经没有禁酒这一条了,可是弟子们习惯了不喝酒,就算我改了门规,也没人买酒回来喝,倒是喜欢酿酒的孙长老送了我一坛独门佳酿,孙长老叫它美人醉,你想不想尝尝看?”
陆清绵从纳戒中取出一坛酒,把塞子拔掉,顿时酒香四溢。
“阿凝,你再不出来……披萨可就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啊!”
灵力的波动始终不曾消散,像一圈圈涟漪,以陆清绵为中心,不断向外扩散着。
然而,没有灵现身或回答他。
陆清绵轻合眼帘,又浓又密的眼睫投射下一小片失望的暗影。
他突然举起酒坛,咕咚咕咚将一坛酒喝了大半。
“阿凝……”
再睁开眼时,眼睛蒙上的水汽不知是酒气还是泪雾。
“如果你再不出来,这一坛好酒可都要被我喝光了。”
凉丝丝的风轻拂陆清绵凌乱的额发,带走了陆清绵脸上的热度,令这张本就白皙如玉的脸更为苍白。
“已经七年了……七年了啊……阿凝,你还是不肯出来见我一面吗?你……真的已经……”
不在了吗?
内心的苦痛无论如何克制和压抑还是镌刻在了那张清俊无双的脸上,陆清绵眉心紧锁,薄唇抿成一条不甘的直线。
问灵七载,杳无音讯。
或许……他应该接受现实了……
陆清绵独自一人在这里坐了许久,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了许久,直到太阳落山,残阳如血。
他站起身,将酒坛里剩下那些酒倒在地上,倒在披萨旁边。
“阿凝,明天……我还会再来的……”
踏着风雅剑,陆清绵飞回落云门。
在陆清绵走后,沈凝目送那抹已然消失于天边的素白身影,犹豫再三,还是将食盒里的披萨拿走了。
夜幕降临,月明星稀。
这回,小零带沈凝来到了紫霞峰。
沈凝本以为自己先看见的人肯定是苏洛羽,或者叶岚之。
因为叶岚之和苏洛羽成亲后,理所当然是搬到紫霞峰来住。
结果,沈凝在紫霞峰上飘了一圈,苏洛羽、叶岚之他谁也没瞧见。
这时,一阵呜咽声吸引了他。
声音细碎微弱,却清晰可辨。
光听声音,沈凝立即意识到这是谁在哭,可是他不懂对方究竟为何事哭得如此悲痛欲绝。
“如果是因为苏洛羽娶了岚岚……那这反射弧未免太长了点吧?”
沈凝嘴角微抽,穿过门板,飘进了一间屋子里。
这是水白月的房间。
夜深人静,水白月的哭声格外鲜明,哪怕他再三克制。
看到坐在床边的水白月,沈凝吓了一大跳。
他虽然认为自己回到原来的世界后不可能再见到水白月,但他还是曾脑补过若再见到水白月会是什么样。
水白月补好了灵根,恢复了修为,肯定变得更加意气风发,再也不用当个哭哭啼啼的小白莲了。
结果这……
沈凝干巴巴地眨眨眼。
这哭得不是更凶了嘛!
映入眼帘的水白月两只眼睛肿得像两颗饱满多汁的大桃子,沈凝觉得水白月这眼睛百分百不是一天晚上哭成的效果。
紧接着,他注意到了重点€€€€
水白月怀里抱着的……那鲜红鲜红的……是他的衣服吧?
沈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浑身打了个哆嗦。
他都死了七年了……夫妻还有七年之痒呢!
搔搔头,沈凝怀疑水白月是不是在他死遁后夜夜抱着他的衣服以泪洗面。
飘到水白月身前,他伸出手,削葱根似的手指轻轻擦过水白月哭花了的脸。
晶莹剔透的泪珠就这么从沈凝的指尖穿了过去。
沈凝收回手,叹了口气,飘出了水白月的房间。
“既然都到紫霞峰了,苏洛羽和岚岚呢?他俩的房间在哪?还住苏洛羽原来的寝殿吗?”沈凝问小零。
“宿主随我来。”
小零带着沈凝离开了紫霞峰。
“我们这是去哪啊?”
沈凝一头雾水地飘在夜空中,不知不觉间飘到了思过崖。
七年过去,思过崖上的积雪更厚了,他就是飞在空中也能感受到这冰天雪地带来的严寒。
不过海拔越高的地方空气越清新,沈凝不自觉伸出手,仿佛满天星斗触手可及。
“所以小零,你是想跟我在这里一起看雪看月亮吗?”
沈凝刚调侃完,一阵狂风卷起千堆雪,打在他脸上,他连忙用手护住脸,等到风雪消停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在思过崖上居然出现了一座冰雕。
这座冰雕从外形上来看宛如一个用冰块做成的蒙古包,晶莹剔透,严丝合缝,没有门,更像是个冢。
在沈凝的印象中,思过崖上是没有这个东西的,只有一个四下漏风的茅草屋,可就算是茅草屋结了冰,也不会变成这种形状。
所以,这座冰冢肯定是他死遁后才在思过崖上建起来的。
突然,沈凝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是要小零带他去见苏洛羽和叶岚之的,结果小零把他带到了这里。
难道!
沈凝大惊失色一个猛冲,冲进冰冢之中。
意料之中的棺椁并没有出现在自己眼前,反而是他冲得太猛差点撞上一个人。
鼻尖堪堪碰到一起,沈凝屏住呼吸,瞪大双眼。
近在咫尺的脸和记忆中的明明没什么不同,却又仿佛有着天壤之别。
沈凝下意识往后退,与冰冢里的男子拉开一些距离。
这男子置身于泛着寒气的冰床之上,盘腿而坐,双眼闭合,面无表情。
如果不是他还有一丝血色,恐怕很容易被人误解成是个早已冻僵的死人。
他穿着一身淡雅的紫色长衫,像清晨雪山顶渐散的一片薄雾,如真似幻,尤其是在这冰冢中,更平添一丝不真实的感觉,宛如某位已然仙逝的世外高人留下的残影。
凌乱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不曾打理,也没有打理的必要。
也许是因为在这与世隔绝的雪山冰冢之中,世俗的眼光变得无关紧要。
也许是因为……
再怎么梳妆打扮,也没了那个想要取悦之人。
冰冢里比外面的雪山更冷,沈凝呼吸着足以冻僵喉咙的空气,头脑清醒极了。
可他还是不敢认。
记忆里这名男子永远是那么玉树临风,气宇轩昂,衣冠楚楚,发髻高盘。
他是落云门寄予厚望的一代天骄,是无数修士歆羡和仰慕的对象。
沈凝感觉自己的大脑宕机了。
虽说过去七年之久,但他怎么也想不通对方变成这样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