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拉住了他的双臂,顾今宁还压在余正奇的手€€臂上,但身体却在不由自主地被€€抬起,他更用力将重心往下,余正奇也开始挣扎,他的双臂勉强挣脱又被€€对方死死压下。
“顾今宁!!”
这个声音传来的时候,顾今宁紧咬的牙关忽然一松,下一秒,余正奇就感€€觉手€€臂被€€压制的力量一减。
一只手€€勾住了顾今宁的腰,将他从余正奇身上拉了起来,在余正奇猛地起身的时候,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
顾今宁被€€推着腰赶出了战场,双方一片混战。
他的心脏还在胸口极速地跳动,血液还未完全凉透。
但此刻的战局,他已经完全无€€法€€插手€€。
巡逻车赶到的时候,顾今宁正在旁边干站着,明明是当事人,看上去却像个路过的。
一行人被€€带到了最近的警察局,挨个给家长打电话,顾今宁也打了,但没打通,这是意料之中。
接着,他们开始争论谁对谁错,余正奇龇牙咧嘴地道:“是顾今宁先€€动的手€€!”
“你们看他像是会先€€动手€€的人吗?!”许曜指着顾今宁,刘明齐三人都诡异一顿。
如果在警局撒谎,他们接下来说€€的一切就没有人信了。
负责调解的年€€轻警员看了看顾今宁,对方正安静地坐在一旁,表情€€淡淡,看长相和€€气质就不是会惹事的。他们都是经常负责在华云附近巡逻的,对这位以中考状元的身份进入华云的特招生也算有所了解,毕竟整条街都在夸他,耳濡目染也都有了偏向。
“就是顾今宁!他先€€打的我!”余正奇怒道:“我今天找他只是有事……”
“是有事还是找事?”许曜道:“带这么多人拦我们班长,这是正常谈事儿的样子吗?!”
“你他妈去十二班又找了一个吗?还在乎他干什么?”
许曜猛地站了起来,怒道:“谁他妈又找了一个?你不要胡说€€八道!”
“砰€€€€”
警员重重摔了一下手€€里的记录本,道:“别吵了!马上先€€把笔录填了,等你们家长过来,你,坐下!”
许曜怒不可竭,一屁股坐下来之后看了一眼顾今宁,后者正安静地拉着袖口,他眸光一顿,忽然道:“老子要上厕所!”
“快去!”警员很€€不耐烦地答应了一声。将手€€里的本子一张张撕下来,挨个分发,道:“写!”
路过顾今宁身边,看着他头€€颅低垂,一声不吭的模样,又放轻声音,道:“你就老老实实把事情€€经过写下来,我们就是做个记录,不会追究你的责任的。”
顾今宁睫毛微动,又用里面的袖口擦了擦手€€背。
许曜去而复返的时候,警员正好出门接水,他径直走进去,坐在顾今宁身边,轻轻戳了戳他。
顾今宁垂眸,几张沾了水的纸巾递了过来。
这些均挂了彩的少年€€们抓耳挠腮,苦思冥想,歪歪扭扭地将自己遇到的事情€€写在纸上。
余正奇是输出欲最强的,洋洋洒洒写了快五百字,详细描述了顾今宁究竟是怎么动的手€€。
但到了顾今宁那一份,却只是写了自己被€€人拦住,幸好遇到同校的朋友,才勉强躲过一劫。
警员看了看顾今宁,又看了看余正奇,问道:“他真打你了?”
“老子这边脸,还有鼻血都是他给打出来的!”
顾今宁的手€€始终放在桌案下面,警员偏头€€,道:“看看手€€。”
顾今宁听话地把手€€伸出,手€€背干净异常,不等他细看,许曜已经道:“都说€€了是老子打的,他根本不会打架!”
余正奇针对的就是顾今宁,如果过错全被€€许曜揽过去,那就代€€表着他又要白€€挨一顿,他站起来,道:“许曜,你就不怕你新老婆生气吗?!”
“什么狗屁新老婆!”许曜也跟着站了起来,火冒三丈地道:“老子什么时候有新老婆了?!”
“坐下!”警员砸着桌子,道:“都给我安分一点,在你们的老师或家长过来签字领人之前都不许说€€话,不然就把你们关起来!”
李敬仁离的最近,是第一个赶到的,他先€€过来看了看顾今宁,确定他没有受伤,这才放下了心,急忙又去跟警员沟通。
隔着玻璃门,只能€€看到他时不时跟警员示意一下里面,但不知道究竟说€€了些什么。
接着过来的是杨丽芳,她€€的车停在外面,匆匆跑进来的时候手€€里还提着一堆的外伤药:“哎呦,你们几个怎么伤成这样。”
她€€顺手€€从里面取出碘伏面前放在顾今宁面前,道:“宁宁你帮曜曜擦一下,我看看你们几个……”
她€€自然而然的略过两人去看刘明齐三人,三人齐齐喊:“杨阿姨。”
“你们几个孩子啊……”杨丽芳叹着气,把药拿出来,又看了看对面的惨状,转了一圈过去,道:“来,你们的,快把伤处理一下,哎呀你们这些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余正奇等人均有些懵,大概没想到自己也有。
杨丽芳发完了一干医药用品,又匆匆出了调解室,也去跟警员了解情€€况了。
室内,顾今宁折断了棉签留下的开口,转过来面对许曜,道:“转过来。”
许曜听话地面向他。
他嘴角有一处开裂,左边颧骨有些肿胀,额头€€也有一道不知道谁的指甲留下的划痕,很€€深一道。
冰凉的棉签轻轻点在他的嘴角,许曜抬眸偷看顾今宁,心跳无€€声地加速了起来。
对面的余正奇抬头€€看他们,又低咒了一声:“艹。”
调解室里很€€快响起了各种撕包装袋的声音,大家互相斯哈斯哈地上起了药,偶尔伴随着几声抱怨和€€一声咒骂。
许曜什么都听不到。
他全副心神都在顾今宁身上,他洁白€€的手€€指,他专注落在自己伤口上的目光,还有撕开创口贴,轻轻压在他额头€€上的样子。
他仿佛能€€嗅到对方皮肤里的香气,整个人都在逐渐变得滚烫。
“好了。”顾今宁收回手€€,把余下的药推到了刘明齐三人那边,让他们继续去处理。
就在这时,调解室的门忽然再次被€€打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走了进来。
她€€穿着红色的新年€€风A字袄,脖子上围着毛茸茸的白€€色围巾,脑袋上顶着红白€€相间的毛线帽,下面还垂了两个白€€色球球,这身搭配温暖又可爱。
她€€的目光在室内搜寻,与顾今宁对视之后,立马蹬蹬跑了过来:“宁哥哥,你没事吧。”
“余奇妙!”余正奇开口,骂道:“你是不是叫错人了?”
余奇妙皱着眉看向他,从顾今宁身边快步走过来,伸手€€按了一下他的脸,余正奇龇牙咧嘴地拍她€€的手€€,听她€€凶巴巴地道:“你为什么又去找宁哥哥的麻烦?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了,以后不要再去欺负别人!”
“你到底跟谁亲!”
“我跟你们俩都亲!”余奇妙一边生着气,一边夺过他手€€里的棉签,道:“打不过人家,还非要上赶着,你真是个笨蛋!”
“死丫头€€……嘶呜,轻一点!”
余奇妙放轻了动作€€,一边给余正奇上药,一边轻轻吹了吹,道:“还疼吗?”
“嗯,你轻点就好多了。”
余奇妙又瞪了他一眼,回头€€看向顾今宁的时候,眼底似乎有些内疚。
顾今宁很€€安静的垂着眸子,从口袋里取出了手€€机,随意地刷着。
许曜望着面前的女孩,后者也朝他看了过来,眸子里隐隐有些怒意,又好像有些庆幸,情€€绪看上去十分复杂。
她€€今年€€大约只有八岁,可能€€还不到。
此刻,她€€还仅仅只是听说€€过许曜的名€€讳,知道他虽然是打奇哥哥的坏蛋,但同时又是保护宁哥哥的好人。
顾今宁有两个妹妹,年€€龄相差可能€€只有几个月,一个叫顾安安,一个叫余奇妙。
一个每天骂他灾星,诅咒他,巴不得他去死。一个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到他的面前,以此来赎回自己因为出生而害哥哥被€€抛弃的原罪。
许曜记得,她€€的成绩也一直不错,甚至还跳了两次级,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在江大上了二年€€级。
十多年€€后的某一天,许曜与她€€坐在一起喝过咖啡。
她€€问许曜:“哥哥真的永远不会原谅我,对吗?”
许曜不知道,因为他也是渴望被€€原谅的那一个。
余奇妙红着眼睛,道:“爸爸让我去求他,说€€他心里一定是在乎我和€€妈妈的,说€€只要我低声下气,他就一定会放过我们。”
那个时候,余家的汽配厂面临着破产,因为顾今宁扶持了余家的竞争对手€€,当时那位竞争对手€€已经被€€余善德打压的抬不起头€€,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希望可以找到能€€够帮助自己的人。好巧不巧,就求到了顾今宁面前。
在顾今宁的帮助下,原本被€€打压的一方很€€快崛起,而余家却逐渐被€€合作€€伙伴抛弃,订单大大减少,工人不断出走,眼看着大厦将倾。
余善德大概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求到顾今宁面前。
“我求他了……但是没有用。”余奇妙哭着说€€:“爸爸让我给他跪下,也没有用。”
何止没有用,当她€€忐忑地红着眼眶,将双膝落地的时候,顾今宁原本还算温和€€的神色变得十分冰冷。
“我说€€过,余家倒台之后,我会负责你和€€妈妈,你们的生活质量不会有任何改变。”
“余奇妙,你口口声声喊我哥哥,口口声声说€€会永远站在我这边,可是你现在在做什么?”
“你这些年€€对我的好,就是为了今天么?”
……
余奇妙一直在哭。
许曜却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顾今宁心中始终扎着一根刺,但在这根刺即将拔出来之前,余奇妙的行为却相当于又拿锤子狠狠楔了进去。
如果一个人真心对他好,那么就会理解他的怨恨,理解他难以排解的愤怒。当一个人拿着昔日的情€€感€€逼着你去做违背本心、甚至会给你带来痛苦的事情€€,那么这个人就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那个人了。
请相信,那就是背刺。
顾今宁并非是会轻易被€€感€€情€€蒙蔽双眼的人。
更不是谁能€€随意拿情€€感€€左右的人。
他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永远都清楚自己要在哪一方取舍。
就像他那么努力得到的第一套房子,那么用心的装修了一年€€多,承载了他从幼年€€到成年€€的所有美好期待。
当这份美好遭到玷污,他也会毫不留情€€的放弃。
他从不介意从头€€再来,也不介意将自己第二次沉入深渊,他可以挣扎,可以煎熬,可以永坠黑暗,可以任由自己经历无€€数次的得而复失,却绝不妥协。
“我不想去的,我知道自己在哥哥和€€爸爸之间选择中立才是正确的,可那是我爸爸啊……”
许曜静静地听着,缓缓说€€:“那也是你的哥哥。”
从余奇妙选择为了余善德求他的那一刻,她€€就再也不是顾今宁认识的那个妹妹了。
就算余奇妙说€€一万遍:如果今天破产的是哥哥,我也会去求爸爸……都没有用。
顾今宁就是这样冷血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