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囚 第13章

当时向北一迟钝的把视线移到李€€脸上又移开,完全没意识到李€€撞他的那一个动作有多夸张和离谱,然后像一个使用多年却忘了维修的小机器人,目光呆滞地离李€€远远的。

再后来呢,李€€用安眠药钩住了这个满眼暗淡无光的年轻男孩,然后一步步地走近再敲碎他的壳。

这个过程其实有很多回想起来都心惊胆颤的时候。比如车流惊恐停滞、喇叭鸣笛声四起的人行红灯;比如夜半三更迷茫向下眺望的阳台;又比如锋利的水果刀、无数细长的红色痕迹。

那时候,李€€每一次嚷着大嗓门敲开向北一家门的时候,总能看到向北一高高皱起的眉头。他不理解李€€为什么总是去敲他的门,为什么总是想方设法赖在他家玩游戏,为什么总是要和他一起出去吃饭。

他很烦,但是他需要李€€手里的安眠药。他去医院医生不给他开,药店也买不到,但李€€有。

再然后呢?向北一身上那些细细的伤痕在李€€的大大咧咧的破锣嗓中少了、浅淡了,开始愿意开口说话了,也愿意再见以前的朋友了,同时也学会了伪装。

于是李€€就看着他在陈祈眠那些朋友面前给自己套上了一个坚硬的、灰扑扑的壳,然后动作迟钝的架着梯子把灰扑扑的壳再涂满高饱和度的色彩,这样就把那个破碎的自己又伪装成了和以前一样积极又乐观的向北一。

他在李€€面前原本也是这样的,但李€€又总是有办法突破他的极限,将他上了一遍又一遍色彩的壳给踹满了灰,抹得乱七八糟,所以他摆烂了,将那颗灰扑扑的壳随意地仍在李€€脚边,随便他爱看不看。

但他又发现李€€完全不觉得他那灰色的壳有什么奇怪的,甚至还拿起来当皮球踢着玩,也不觉得壳里面的他有什么不对劲,仍旧大大咧咧。

所以,在向北一眼里,李€€缺根筋,于是他在李€€面前的时候把壳拿掉了,只裹着一层薄布。

就这样两年过来了,向北一从无法接受人靠近一点到只是无法接受别人触碰,壳子还在但是里面的人有把自己身上的裂缝慢慢修补起来的想法了,虽然行动上还是迟迟没有开始。

再然后呢?再然后就是那个把本就碎裂的向北一一棒子捅得稀巴烂的罪魁祸首因为向北一的一句‘要不要合租’,大手一挥把李€€挥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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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陈祈眠缓缓睁开眼,脑袋一阵胀痛,像是狂喝了两天酒的宿醉反应。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还在那个包厢里,然而却只剩他自己了。

捏着眉心缓了片刻,陈祈眠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何时喝醉到失去意识的,只知道寒€€确实在灌他酒,至于原因他一点头绪都没有,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总不能因为他在HL工作就灌他?

陈祈眠摸了摸自己身上皱巴巴很不整齐的衣服,在兜子找到车钥匙后出了包厢,但打开门却发现门外站着寒€€的助理。

“陈先生,你醒了。”

陈祈眠皱了皱眉,混沌的脑袋还来不及反应,又听对方说:“寒总让我送您回去,还有这是寒总给您定的醒酒汤。”

陈祈眠看着递到眼前的袋子,本能地没有接,“不用,替我谢谢的寒总好意,我自己回去就好。”

陈祈眠走后,寒€€的助理看着陈祈眠的背影眼眸微暗,片刻后走进包厢里拿走了一个黑色的袋子。

€€

向北一和陈祈眠正式合租了,同时向北一发现陈祈眠好像正在被一个个性高调的女孩追。

小区门口经常出现一辆貌似要接送陈祈眠的车,就连他们周末出去吃饭都不远不近地跟着,向北一倒是觉得挺有趣的,也觉得陈祈眠确实到了该交女朋友的年纪了。

但陈祈眠似乎有些烦,烦之余又无可奈何,说明对方应该是个挺有权势的人。

事实上对方如向北一所想的异样,确实很有权有势,只是让向北一的认知有些颠覆€€€€对方并不是女孩,而是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他还在小区里见过一次。

现如今,同性恋不少见,但这么高调追一个同性还是不多,更何况还是追陈祈眠这个直男。

以前的向北一对同性恋这个群体无感,他虽然不提倡但至少尊重,可现在的他没办法克制内心生出来的厌恶。所以他默默地走远了一些,把陈祈眠和寒€€留在了身后。

陈祈眠朝向北一走过来的时候,向北一正在回想他刚搬到小区那时候,那个男人神经兮兮地笑着挨揍的场景。

“北一,我需要回一趟公司拿点东西,想不想和我一起去?”陈祈眠面上的无语和隐隐的不耐烦还有些没有收拾干净。

向北一选择先回家,陈祈眠看起来挺烦的,他可能需要自己一个人平静一下。

已经是初冬的季节,风有些大,今天还是阴雨天,向北一不是个耐冷的人,他把围巾往上提了提,呼着白气掏出手机打车。

因为天冷,显示接单后他就没再看,把手连同手机一起揣进了兜里。等车停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眨了一下眼睛,是上次打车打到的那辆梅赛德斯。

显然司机也和他一样觉得巧,上车后和他说了一句:“挺巧的,碰到你两次了。”

向北一玩着窗外的车流“嗯”了一声。

回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向北一收到了陈祈眠今晚加班的消息,于是调转了脚步往小区外那家餐馆走去。

等走到餐馆门口的时候,向北一看着显然也是刚到不久的人,脚步停了下来。

第16章 空白回忆

对方显然也看到他了,并且已经再朝他走来。

“一个人?”寒邃看着向北一有些发红的耳朵和鼻尖问。

向北一移开了视线,望着门边的石雕,“嗯。”

“那一起,进来吧,外面冷。”

向北一心里突然莫名烦,“不了,我打包带走。”然后越过寒邃进了餐馆。

在餐馆里用餐的人不少,向北一点好菜后就挑了一个比较偏的桌子坐着等。

在他排队等餐的人还有几桌,但向北一大概半刻钟就拿到了打包好的饭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点的菜做起来比较快。

结果等他走出餐馆的时候,心情再一次变得烦躁起来。心想这是第二个李€€吗?沉默式自来熟版的李€€?

寒邃手里拿着一个和向北一手里一模一样的袋子,“回去?一起吧。”

向北一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刚搬去旧城区刚认识李€€的时候,很烦,比他当初烦李€€还要烦。

向北一无可无不可,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没有再抬眼看寒邃,抬脚往小区走去。

向北一埋头走在前面,心里扎得慌,路过的行人频频侧目他也没有注意到。寒邃就跟在他身后收着脚步走,也没有再搭话,显得有些悠闲。直到半程,寒邃在路边两个女孩捂着嘴偷笑着举起手机的时候停了下来。

向北一回到小区等电梯,后知后觉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他身上难挨的感觉淡了一些,在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出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只出到一半,正要关上的电梯门就被一双修长的手别停了。

“……”

向北一往角落里挪了一下,寒邃走进电梯,他看着外面疾步来赶电梯的人,面无表情按合了电梯门。

电梯上行,向北一捏着手里的袋子,看着不断跳动的数字,听到旁边的人突然对他说:“想请你吃个饭。”

向北一严重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轨道错乱了。

“那天用了你浴室。”对方偏着头又说。

“不用,浴室而已。”向北一声音闷在围巾里,话落电梯门打开,他先一步抬脚出去了。

寒邃跟在后面,看着向北一脚下突然提速,然后开门又关门,低头勾了勾唇。

向北一吃过晚饭后接到了陈祈眠要出差的电话,挂断的时候想,陈祈眠是真的喜欢这个工作,连轴转的加班出差也没想过辞职回家继承家产。

八点多的时候,向北一刚洗完澡出来,门就响了。他沉声静静地听着,直到门铃响了第三次。

向北一放下手里的毛巾,走到门关打开了门上的摄像头显示屏,两秒后熄灭了屋里所有的灯,回到房间锁上了门。

寒邃捻了捻手指,垂眸翻开了李€€的微信头像。

两分钟后,对话框里躺着一行字€€€€寒总,我已经和您说过很多遍了,他潜意识里恐惧长得高大的男人,您一米九几的身高,最好不要一下子靠他太近。

“……” 寒邃黑着脸,几秒后,长指按压屏幕点击删除。

向北一坐在电脑前面对着文档,但却丝毫没有码字的心情,心里荒草丛生,杂乱无章。

随着时间的推移,地上堆满了被捏成团的A4纸,向北一的手指节随着每一次揉捏都泛起白。

他目光呆滞地停留在桌子一角,手上的动作一次比一次用力,在那一沓的A4纸全都滚落在地板上的时候,他将桌上的日历揭开了一张,然后一点点撕碎再扔进垃圾桶。

第二天一早,满眼血丝的向北一拿着手机出了门,直接去了超市。

他进了超市门就目的明确地走到沐浴露的货架前,循着记忆找到了那天被他扔进垃圾桶的那款沐浴露。

回到家,一进门向北一就把包装撕了,打开那瓶沐浴露放到鼻子底下深吸了一口气。

向北一皱了皱眉,不是这个味。难道是因为稀释后的味道?他站在门关思索了一会儿,把衣服脱了扔进洗衣机里,拿着那瓶沐浴露进了浴室。

不对,还是不对。向北一搓着身上的泡沫,拼命地回忆,但对不上,完全对不上。

可为什么他那天在隔壁那个人洗完澡后的身上闻到了?是他记忆错乱了吗?还是嗅觉出了错?

从医院回来后,向北一总是会想起农庄里那道安神的气味,然后闭眼入睡,当时忘了问农庄老板是什么洗涤剂或者是香薰,后来也就没有机会再问。

那天隔壁那人洗完澡离开的时候,向北一冷不丁就闻到了一缕很相似的味道。

无法说清楚是中邪还是怎么,他对那股味道有些上瘾的错乱感,但那天心情实在没有多美妙,突然在那人身上闻到了,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晦气感,以至于连带着那瓶沐浴露都觉得晦气。

昨晚一整夜他心里杂草疯长,药吃完了,睡不着也提不起劲儿,便开始发了疯似地回想。等到天亮,却感觉像是记忆错乱了,沐浴露与那天在门关闻到的味道,似乎都需要否定再重塑。于是他去买了沐浴露,结果却显示并不是这个味道。

向北一感受着水流冲刷在脸上的酥麻,有些记不清心神安宁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了。

从什么时候起呢,大概是从老院长生病开始吧,要忙着赚钱,忙着学习,忙着一个城市三个点来回跑,忙着求医院宽限几天,忙着求天求地,心无时无刻不在提着,一直到后来老院长去世。

再然后呢?记不清了,关于细节总是迷迷糊糊的,像盖了一块白布,记忆的大体反正就是老院长去世他搬出去了。

搬去旧城区后他不需要一直挣钱,也不需要每天忙忙碌碌来回跑了,更不需要求天求地,但心也无处安放了,像一个孤魂,终日游荡在杂草丛生的荒原,茫然张望。

终于有一天,飘荡的游魂猝不及防体验了一把久违的安宁和稳定,就猝然生了根,不由自主地拼命汲取,试图抓住那点契机锚定下来。

第17章 又见面了

接连两天没合过眼的向北一,看着已经空掉的安眠药瓶子,拿在手里转了转,最后垂眸扔进了抽屉。

向北一在一个雪天的下午去了医院。

出门的时候,他无意间抬头发现门口走廊里多了一个摄像头,有点疑惑但没什么心思研究,看了两眼就进电梯了。

等他从医院出来时没有意外的两手空空。他站在医院门口看了会雪,给李€€拨了个电话,没人接,接连拨了两次都还是一样的结果。

向北一把手机收进外套兜里,皱着眉祈祷李€€没有被拐去缅北。

脱掉手套伸手接了点雪花,低头看了一会儿,在最后一丝冰凉融化开的时候,向北一抬脚走入了茫茫飞雪中。

很难说清当他拍掉身上的雪抬头再一次看到那辆梅赛德斯时是什么心情。

他上车后司机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递给他一包纸巾,“年轻人,又见面了。”

无可否认,向北一接过纸巾道了声谢。

向北一回了旧城区。

只是他下车后就有些茫然了,街道相比他搬走时要空出很多很多,以前大长龙的景象没有了,就连几个他熟悉的小摊都一并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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