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也会努力的,到时候……希望我们都能在京城再见面。”张雪飞说完这句话,重新低下头开始扫地。
宋卫风偏走目光,继续铺自己的床铺,顺便把蒋庆庆的床铺也铺好。
他们两个人谁都没有提到周自言。
可他们说的话里,处处都是周自言。
张雪飞拄着扫帚看窗外落花,露出一道委屈和苦涩的笑容。
本以为周解元来到书院,他们会有更多机会相处,可没想到周解元已经要去京城了。
他与周解元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那些年少萌生的冲动,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周自言虽然还没走,但孩子们已经开始适应书院的生活,确保周自言离开后,他们能顺利接上书院的生活,不耽误后面的学习。
有他们的帮忙,书院的夫子们也觉得舒心很多。
起码《考纲重点》里的题目,若是看不懂,也能找人问了。
一个孩子不懂,六个孩子加在一起,也能琢磨出来。
再加上宋卫风,怎么也比书院夫子想破头也想不出来靠谱。
书院夫子们也难受啊,他们是已经老了吗,怎么就跟不上周解元的思路了。
有些文章的角度,他们如何想也想不出来,真不知道周解元的脑袋是怎么长的,这般与众不同。
周自言在马鸣沟的眷恋,除了孩子们,就剩下一个钟知县和宋父。
现在孩子们已经走上正轨,周自言便离开书院,回到巷子里,和宋父说了要离开的事情。
周自言以为宋父会惊讶,谁知道宋父第一反应,竟然是叫文秀开坛好酒!
“国子监?!哈哈哈哈那可是国子监啊!”宋父狠狠拍着周自言的肩膀,大声夸赞,“好,好啊!周夫子,俺就知道你是个有出息的!到时候去了国子监,莫忘了给俺们回信,俺们可没去过京城哩!”
“……我、会的!”周自言在宋父的热情大掌下,险些咳嗽。
幸好文秀已经端着酒盅出来,宋父才停下他的‘铁手’。
宋父这人好喝酒,可是喝不了几杯就上头。
现在就已经红着脸,握着周自言的手,絮絮叨叨:“周、周夫子啊……俺、俺感谢你,非常感谢你。”
“要不是你……俺们家、俺们家哪能有现在的两个秀才……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夫子、夫子,你就是俺们家的大恩人……大恩人……”
“将来、将来豆丁的孩子,得感谢你,小、小风的孩子……也得感谢你!他们一大家子,全都要感谢你!”
宋卫风的孩子?
周自言摸摸鼻尖,好像有点心虚。
他们好像还从未告诉宋父
,他和卫风之间的暗流。
“周小子,你无媒苟合!”
林范集骂人的那句‘无媒苟合’又莫名其妙出现在脑海中。
周自言:“……”
完了,真被林范集影响了,他现在也觉得自己和卫风是无媒苟合。
“宋伯父,卫风还要继续往上考……”周自言义正言辞道,“咱们做长辈的,可千万不能拖他后腿啊。”
“是、是这个道理!”宋父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反正他已经喝醉了。
周自言第一次在这种事上违背君子之道,他说:“伯父,若是有那等前来求取的人家,您可得好好看一看,好好问一问,可不能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坏了卫风的前程。”
“……啊!”宋父喝的双眼迷乱,只能顺着周自言的话点头,“夫子、夫子说的是!”
“若是卫风自己不愿意,就莫逼他,孩子自有孩子的想法。”周自言拱鼻子,感觉那些教条伦理都在抽打自己,“说不定,卫风心中已经有主意了……将来适合他的人,说不定比现在那些人都好呢。”
“……”宋父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他酒壶一歪,直接趴到桌子上睡过去。
一直等在旁边的文秀,熟练地扶起宋父,周夫子这位贵客还在这,文秀作为家中一等大侍女,不可能擅自离开。
所以把宋父交给前来的小丫鬟,让他们把老爷扶到卧房去。
“夫子,阿穗姑娘是否也会跟着您一同离开?”文秀倒上热茶,递给周自言。
“是。她本就是追我而来,我去哪,小丫头都要跟着。”周自言吹去茶盏上的热气,喝了一口,顿时暖好盛满凉酒的胃部。
文秀想到这些时日与阿穗姑娘的相处,万般不舍,“阿穗姑娘一直在教我礼仪和规矩,我得备一些东西,好让阿穗姑娘带着走。”
周自言知道文秀一直在跟着阿穗学规矩,“文秀,你想考宫中女官么?”
“……”文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可看她这些日子的举动,周自言不难猜出,文秀是想的。
不过宋家对文秀有大恩,文秀知情知趣,也懂感恩,绝不会因为自己的事情离宋家而去。
周自言在心中算了算选人时间,道:“明年宫中就会再选一批女子进宫栽培,左右不过三年,选上了就可以留在宫中,选不上就能离宫回家。”
“周夫子,老爷对我有大恩德。”文秀摇头婉拒。
“我知道,这个消息我是告诉你了,是如何选择,看你自己。”文秀对周自言也极好,周自言无法对文秀的梦想视而不见,不过有宋家这个关系在,周自言也只能单纯的告诉她这个消息。
是去是留,就看文秀自己的选择了。
周自言又在宋家坐了一会,便回自己家。
他现在住在欣阳书院,周家这个小院子就交给了阿穗。
回去的时候,阿穗还未睡下,正在院子里洗洗涮涮。
大木盆里放了好些锅碗瓢盆,旁边还摆着一盆衣物。
周自言早就写信告诉了阿穗,他们要离开此地。
可阿穗还是忍不住想把这个小院子整理的干净一点。
“阿穗,你是否……舍不得这里?”周自言坐到院中摇椅上,看着院中那棵黄木香,短短两年时间,这棵黄木香又长高了一头。
阿穗放下手里的东西,“夫子,我觉得你在这儿才是开心的。”
阿穗最开始一直在叫周自言老爷,现在也开始跟着其他人叫他夫子。
夫子。夫子。夫子。
叫久了,阿穗觉得这个称呼比京城的老爷更好听。
“这儿没有那么多烦心事,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如何授课,如何考试。”周自言笑,“好了,那些东西你不用洗了。”
“没事的。”阿穗说着又开始洗一个陶碗,“我就愿意帮夫子搭理家中。在京城的时候,虽然夫子你也有很多朋友,可你时常熬夜早起,时不时还要被人骂一通,可在这里,所有人都尊你为夫子、解元,从没有人敢说你一句不好。”
在阿穗心中,周自言就是最好的,所以她更喜欢马鸣沟这座小城镇。
阿穗洗完一个陶碗,擦掉额头汗水,“夫子,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回去啊?府邸都被封住了,咱们回去干什么。”
周自言摇动摇椅,慢慢闭上眼,“阿穗,你怨过吗?明明已经通过了文试,却因为相貌问题被刷了下来。”
“怨过。”阿穗诚实点头,“但是后来能遇到夫子,但也是一件好事。”
“你很豁达。我不行。”周自言说,“我明明已经走到那个位置,却被莫名其妙地拽了下来,我不甘心。”
“况且,我心中还有许多抱负没有实现,我不想就这么寂寂无名过一辈子。”
“夫子是有大追求的人,和我这种人不一样。”阿穗憨憨一笑,她虽然考过了京中女官文试,却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厉害的。
周自言唇角上扬,“你这样也很好,不争不抢,顺其自然,这样的心态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去到哪里,都能很好的适应。阿穗,你也有大智慧。”
“嘿嘿……”阿穗被周自言夸赞地羞红了脸,连忙用凉水浇浇面颊,继续洗涮。
翌日,周自言又去了一趟衙门。
梁捕头带着周自言进入整堂,钟知县和主簿还是那般和睦,一个口述,一个执笔。
小镇时光就是这般淡如白水,钟知县和主簿正在处理镇上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谁家的墙塌了,谁家的牛丢了,谁家的鸡被吃了……
从来以往,都是如此。
看到周自言,钟知县和主簿暂停手中事,“周解元,你怎么来了?”
“钟知县,林大人托我来问问,那件事你考虑的如何了?”周自言拱手作揖。
“这个……”钟知县摸着胡须,主簿见状,带着其他人下去了。
“周解元,实不相瞒,本县确实已经在这个县令位置待了许多年,梦里都想往上提一提。”钟知县提着热好的茶壶走过来,周自言连忙接过来,为他们二人看茶。
“不过你也看到了,许多事是我过来以后才办起来了,好些事还没看到结果,要我现在离开,我放心不下。”
周自言捧着茶盏,没想到钟知县竟是不愿意,“钟知县,您可想好了,错过这次机会,不知道还要多久……”
“本县知道。”钟知县早就想好了答案,现在心里没了负担,脸上一派轻松,“本县都这个年纪了,就算去了更富庶的地方又能待几年?不值当,不如一辈子就好好把一个地方治好,博点好听的身后名。”
“我与夫人商量许久,他也同意我这个想法。”
“儿孙们倒是不太愿意让我们继续这么操心,不过他们也管不着我们,将来他们会如何,就让他们自己去努力吧,估计我们也看不着了。”
说到这里,钟知县哈哈笑了两声,半点不介意说到身死这件事。
周自言举起茶杯,与钟知县碰杯,“知县大人如此良善,是本县百姓之福。”
“周解元,可要赴京去官学了?”钟知县考过一次科举,自然知道其中的规矩。
“正是。”周自言这才说起自己的事情,“不如便要离开了,此番前来,除了要问问大人的想法,还想请您日后多照看一下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学生。”
“放心,他们都是本镇的未来,本县自会照拂。”钟知县似是想起什么,从桌上拿起一封信递给周自言,“你可还记着那日的庞国宁?”
周自言接过信,“大山的爹?出什么事了?”
“那日之后本县去查了查庞国宁和庞大娘的事情,觉得有些不对,便叫老梁去外府查了一下。”钟知县指了一下信,“都写在这上面了。你看看吧。”
周自言也不含糊,直接打开信。
看完后气得往桌上一拍,“这个庞国宁,是不是脑子糊涂了!”
庞国宁确实一直在外府做工,经常往家中寄银子,从不间断。
他也没做什么对不起庞大娘的事情,但就是这个脑子好像装满了浆糊!
那日跟着庞国宁的夫人,是他主家的一位小姐,还未说媒就与外男走到了一起。
若是两情相悦也就算了,可偏偏小姐怀了孕,外男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