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出其中一个盒子,半透明的保温盒里,隐约可见大颗圆滚的清炒虾仁, 黄瓜炒得刚好, 色泽翠绿。周围还配了些沙拉果蔬。
指节在桌子边缘叩了叩,陆舸莫名想到了某个轻飘飘还很挑食的家伙, 唇角不爽地撇了下。
*
中午一点, 季眠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进来的人一身与医院病房格格不入的正装,手里提了个大保温袋, 大步走到病床边。
季眠茫然地看着陆舸风一样地进来,然后一句多余的招呼都没有,径直打开他带过来的袋子。
陆舸将一个保温盒丢给季眠, 在病床边坐下。
淡淡开口:“吃。”
季眠:……
“……陆先生, 我吃过午饭了。”
“是吃过了。”边上, 向来话少的周忠见此情景竟然主动说了句话:“但只吃了两三口,少爷就把筷子放下了。”
季眠:……
陆舸目光重新转回季眠,表情像是在说“听见没?”
季眠抱着陆舸强行塞进他怀里的热腾腾的餐盒,问:“陆先生从哪里过来?”
“公司。”
“离这儿很近?”
陆舸回忆了下从公司开车过来的时间,大概半小时。“还行。”
季眠默了默,又道:“你特意过来,只是为了送饭给我?为什么?”
“闲得无聊。”
对这个理由,季眠无言以对。
“在公司发呆久了,也是一种苦恼。大少爷帮我解解闷?”
季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还有帮人解闷的功效了。他自己闷在病房里,都快要长出蘑菇来了。
许池秋的记忆中,秦琰提过陆舸此人爱好“独特”,偏爱看别人倒霉,找旁人麻烦,是个恶趣味很浓的人。
所以现在,他这个倒霉鬼,成了这人取乐的来源之一?
陆舸看了眼手表,道:“我赶时间,麻烦大少爷动作快点。”
话虽如此,他本人却丝毫未表现出急色,就连看表的动作都是懒散漫不经心的,总之全然不像个赶时间的大忙人。
这人又在说瞎话了。季眠想到。
对于陆舸的到来,他觉得很莫名。可是凭借这些日子以来对陆舸的浅薄了解,季眠发觉这人做事实在随心所欲,让人捉摸不透。
他相信,要是自己不动筷子,陆舸绝对敢待在这儿不走,跟他耗上一整天。
不过关于这一点,季眠却猜错了。
假如在周末,那名陆舸不仅干得出跟他耗上一整天这样的事儿来,甚至一时兴起连晚上都可以在医院过一宿。
偏偏今日是周一。在工作上,陆舸并非如他所说的是个闲人。下午三点,公司还有一场重要会议等着他参与,公司最高层的管理人员都会来参加。
他还没有头脑发热到放全公司高层管理者的鸽子。
季眠嘴唇抿了下,还是打开了手里的保温盒。
他吃不下东西,但保温盒内的餐食配色看起来很清淡,季眠竟也没生出太多抗拒心来。
餐盒内,粉白的虾肉饱满脆弹,处理得很干净,没有半点腥味。
季眠上辈子是喜欢吃虾的,可这虾仁到了“许池秋”的嘴里,就像是味蕾出了故障一样,那股子滑溜的感觉让他的舌根反射般顶了下。咽不下去。
他不再去夹那些虾仁了。
陆舸半敛着眼,看季眠慢腾腾地从一大堆的虾仁里捡出几根黄瓜来。
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小孩都没你这么挑食。
十分钟后,季眠磨磨蹭蹭地把那一盒蛋白质丰富的餐食吃了五分之一。
最后合上盖子,将其还给陆舸,松了口气。
结束了。
一颗心刚放下,下一秒钟,他的手里又被塞了一盒热乎的东西。
季眠缓缓眨了下眼,看着自己手心里全新的保温盒。
不是已经吃过一盒了吗!?
“主食。”陆舸道。
季眠:“……”
再看一眼陆舸,对方正抱臂坐在凳子上,像个耐心十足的无赖。
季眠打开盒子,艰难地从中夹了一枚最小的烧卖还有一只素馅的蒸饺,就将其推给了陆舸。这回吃得相当敷衍。
陆舸看他一眼,从季眠手里接过保温盒,转而将最后一个常温的盒子放到他手中。完美的置换反应。
季眠:!!
怎么还有!?
他嘴唇动了动,忍不住去瞧陆舸带来的那个保温袋,严重怀疑里面装着一个无底洞。
看着病床上的青年愕然睁大的眼睛,陆舸唇角弯了下。
“饭后水果。”
“……”
季眠有点生气,便接着许池秋的身体挑剔起来。
“太甜了,”他只从里面捡了一颗小葡萄,吃完就摇头说了句“腻”。
陆舸默不作声盯着季眠瘦削的侧脸,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荒谬的错觉€€€€好像只要能让他多吃一口东西,眼前的人就能好转起来似的。
明知是错觉,陆舸还是在盒子里挑了颗小番茄,干净的手指捻在根部的叶片上,递给他。
这总不甜不腻了吧?
不想,季眠往后仰了仰头,眉头紧皱,表现得比先前还要嫌弃,“脏。”
陆舸:“……”
啧。这人要不还是饿死算了。
*
陆舸中午只在病房里待了不到半小时,一点半便离开了。
而出乎季眠预料的是,晚上七点时,这人又带着东西过来了。只不过不像中午时那样精致特意分成三个保温盒装,而是只用一个塑料的圆形盒子,里面分成三个区域,像是从餐厅订的。
陆舸看上去的确是闲得发慌了,一连好几天都是从公司晃到医院两次,中午准时过来,待上约莫半小时离开,晚上的时间则不太固定,有次甚至九点钟突然到访,而那时季眠已经准备要睡了。
许家人来的都没这么勤快。
起初季眠还有些不自在,后来又觉得陆舸大概只是一时兴起,等过几天觉得没意思了就会自己放弃,便暂时放宽心态由着这人去了。
直到他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而陆舸在这三十多天里从未间断地造访,乐此不疲,甚至从未表露出一丁点腻烦的迹象。
季眠这才隐约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
陆舸的一时兴起,好像有点太长久了些?
又是周五,陆舸在七点半如常赶来。
带过来的手提袋里,总共装着两份餐食,一份是季眠的,另一份则是陆舸自己的。这些日子以来,这样的场景已成习惯。
陆舸进来时甚至不再跟季眠打招呼,兀自坐下来,自然的仿佛是在自己家一样。
几秒后,一个餐盒被塞进季眠手中。
“吃饭。”陆舸说着,又把筷子递给他。
在一旁周忠督促的目光中,季眠接过了筷子。
他的一日三餐有周忠负责。在监督他吃饭这件事上,周忠十分上心,总是在季眠进食时在边上看着。
假如比前一日少吃一口东西,他便会一整天用社恐特有的欲言又止的担忧目光望着季眠。
现在加上陆舸每天过来的两顿加餐,季眠总觉得自己一天好像不是在吃饭就是在等待吃饭的路上。
好在,许池秋这具身体,每顿吃几口有三分饱了便开始反胃。故而尽管一天有五餐,但季眠很少会有吃饱难受的时候。
包装盒中央躺着一块柠檬香煎鱼排,季眠先夹了一小块鱼肉尝了尝。
“对了。”吃了一点,他蓦然想起什么,疑惑道:“陆先生最近没去那家店里吗?”
记得之前他总去那家木雕装饰品店里时,经常会在七八点时遇到陆舸。
可既然陆舸现在出现在病房里,那他应该没什么时间再去那儿了。
陆舸的动作顿了下。
他的确是有一段时间没去过了。
仔细算算,竟然有一个月了?
他眉梢扬了扬,对自己居然没意识到这一点有几分惊讶。
“都是打发时间,在医院和在其他地方,不都一样。”
怎么能是一样?季眠心情复杂。
他起初以为陆舸每日抽空过来只是一时兴起,但眼下已经过去近一个月了,怎么这人的兴致却看起来没有丝毫要消减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了……
他想开口直接问陆舸原因,但知道得到的回答一定很不靠谱。
【系统。】
【嗯。】
【你觉得……】季眠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
犹豫几秒,他还是问出了口:【你觉得,陆舸喜欢许池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