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了指球场左侧的门, 因为那道门距离宿舍和超市远, 通常很少会有人从那里出去。
“谢谢学长。”谢珩道过谢,准备过去。
“那什么……”男生见他要过去, 抓了抓头发,想说现在过去可能不大方便。
大晚上的被女生叫到僻静的小路上,除了表白还能有什么事?
谢珩脚步停住, 等他说话。
“呃, 没事。”
谢珩转回头, 从男生手指的门出去了。
左门出去后紧挨着一条小道,道路两边树木繁茂,没有路灯,只靠着从操场中匀过来的一点微光勉强看清脚下的路。
谢珩沿着路一直走,快到尽头的拐角处时,脚步一顿。
“……这些事,也许你可能记不得了,可对我而言,每一件是非常珍贵的回忆。”
女孩的声音带着一点哭腔,“我……真的好喜欢你。”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风吹过树梢,带起一阵寂寥的沙沙声。
良久过去,一道谢珩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
“抱歉……”
那声抱歉很轻,传到谢珩耳朵里,却像山一样压在他的心上。
他的下场,恐怕也就是这样一句温柔的“抱歉”了。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去了。
*
几个月后,大一学生迎来了大学生涯的第二次期末周。
季眠考前突击了半个月,七月上旬考完最后一门,整个人没骨头的似的瘫软在桌面上,一动不动像只柔软的史莱姆。
谢珩从别的考场进来,看到教室里就剩下季眠一个,走近他。“怎么样?”
“……还行。”季眠答得有气无力,“反正挂不了。珩哥你呢?”
“我也还行。”
季眠勉强支起脑袋。
他知道,谢珩的“还行”跟他的完全不是一个级别。谢珩的“还行”,意味着至少稳在九十分以上了。
上学期成绩公布的时候,谢珩的综合成绩是他们系的第三名,绩点则稳稳排在第一位,妥妥的保研选手。
谢珩问:“晚饭想出去吃吗?”
“嗯?珩哥你平时不是不吃晚饭吗?”
“这学期快结束了,想跟你出去。”
季眠稍微愣了一下,谢珩主动提出来想出去还挺少见的。
可惜,他今天没法去了。
“抱歉啊珩哥,今天去不了了。”
“你跟人有约?”
季眠摸了摸鼻尖,有点不好意思地道:“也不是,我待会儿找宋钰……”
“找他干嘛?”
“我,那个……”季眠支支吾吾的,几秒内面颊就飞起红云。
谢珩一看他这反应,顿住了。
“你要表白?”
“啊……哈。”
谢珩不说话了。
“我想着,这学期要结束了……珩哥你不也觉得我挺好的,万一宋钰就答应了呢?”
“万一?那他要是拒绝了呢?”
季眠不满地道:“珩哥,这种时候不能打击人,说点吉利的。”
谢珩扯了扯嘴角,“那我只能祝你成功。”
季眠笑逐颜开:“成功了我请你吃饭!”
“不成功呢?”
季眠:……
他怎么觉得,这个人就盼着自己表白失败呢?
他磨了磨牙,道:“要是失败了,换你请我……请我吃冰棍儿!”
谢珩垂下眼睛,“行。”
*
季眠带着他的赌约去表白了。
这是他第二次为了任务跟人表白,跟在第一个世界有所不同。
刚做任务的时候,他脑子里面干干净净的,表白的时候也没有心理负担。
可现在,他心里装着段酌,如今却要跟另一个人告白,即便知道会被宋钰拒绝,也多少有点奇怪。
他把宋钰约了出来,说的话尽可能简短:“如果你还没有喜欢的人,能不能……考虑我一下?”
宋钰从看到季眠约他出来的信息时,就猜到了现在的状况。
他抿了抿唇,“路舟,你帮了我很多……”
季眠打断他:“别说这些。我希望你喜欢我,是单纯的因为喜欢,而不是因为我帮过你。”
宋钰怔了怔神。
眼前的少年,不管是在他眼里,还是在其他人看来,都是非常理想的伴侣。
这个人就像是太阳,哪怕你不曾接触过他,只是远远地望着,也会在无意之中被太阳的光亮所温暖。
宋钰想,如果他没有先遇到贺偿,此刻面对季眠的告白,大概也会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可他拥有过贺偿。
高一到高二一整年的时间,宋钰对贺偿的印象都不算深,只知道是坐在自己后头的刺头,上课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也不爱跟人说话。准确来说,是不爱跟他说话。
贺偿跟周遭的男生都混得很熟,唯独对宋钰,从来没有主动聊过天。
升了高二以后,学业压力变大。宋钰从小就不爱动,学业任务重了以后,常常在教室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那时候,学校早晨的跑操他总是找各种理由逃掉,甚至为此竞选上了班上的纪律委员,就是为了能在早操的时候留在教学楼里。
如此一来,身体素质就比其他学生差了不少。
高二上半学期快结束时,学校安排了最后一次体测,不巧他们班的体育老师是个很负责的年轻老师,一点都没放水。
宋钰只有在学习上才有知难而进的精神,一碰到其他方面就是能退则退。于是,最难最累的一千米考被他拖到了最后€€€€在所有的项目都测完,体力也被消耗殆尽的时候。
宋钰记得,那天的太阳很大,明明是冬天,温度却反常的高。
而他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被落在了队尾。
不知道是日光过于刺眼,还是因为羽绒服太闷了,最后一圈时,他开始觉得头晕眼花,脚下的跑道扭曲变形。
随即,他的脚步开始变软。宋钰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大概要成为近些年来唯一一个在体测的时候晕倒的废物了。
失去意识栽倒前,他脑子里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好丢脸。
再醒过来时,他躺在校医室的床上。医生告诉他,身体没什么问题,因为昏睡时间有点久,来陪他的几个朋友都被叫回教室上课了。
校医室里的暖气开得很大,格外的热。
他的那件羽绒服被放在了床边,身上盖着一件薄些的校服外套,被洗得发白,但是很干净。
他带着那件陌生的外套回了教室,并把它还给了坐在他后面神情焦灼的男生。
贺偿的表情相当错愕,“你……为什么知道是我的?”
宋钰犹豫了一下,才回答道:“那个,因为,袖子上有一个洞……”
然后他便看见,那个不爱说话的少年,小麦色皮肤的脸颊一瞬间涨得通红。
“你认错了,不是我的。”
宋钰知道自己没认错,可他没有戳破贺偿。
那件外套在他的座位上挂到了学期结束,才在某一天被人悄悄拿走了。
……
宋钰一直明白,贺偿的好就像是那件有一点点破的校服外套,它也许远远比不上太阳的光辉,却拼劲全力把自己所有的温暖都给了他。
他低下头,轻声说:“对不起。”
……
等宋钰离开后,季眠在原地站了很久,望着夜空中的那轮残月长舒了口气。
结束了。
等下学期开学,宋钰和贺偿复合,他在这个世界的任务也就彻底完成了。
他慢腾腾地往宿舍走,没忘记跟谢珩的赌约。
快到超市时,季眠拿出手机正要问谢珩在哪儿,系统先一步拦住了他。
【不用问了。】
季眠怔了一下,抬起头。
在他的正前方,超市门口旁边,有一人倚靠在墙边,咬着冰棍在等人。另一只垂下的手里,拎了一个透明购物袋,满满一袋子,全是冰棍。
片刻后,谢珩似有所觉地偏过头来,准确无误地对上了季眠的视线。
短暂的怔神过后,他弯起唇角,对季眠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