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沈应身体不好,花闻远就拼命压榨老人家,如今大部分蓝批都是姚大人在处理。
“以殿下如今的威望,一兵一卒皆为您的亲卫,商人农夫皆认您为父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不在江州,都无妨的。”沈应不着痕迹地夸了夸花天王,希望他一高兴能带自己去。
鞑子是目前最大的敌人了,其他的反贼不足为惧,基本上都被花闻远打成了望风而逃的缩头乌龟。只要赶走了鞑子,稳住了边关,这天下就是花闻远的囊中之物。
花闻远不置可否,反而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为何不跟他们一样,叫我大王?”
以前沈应叫他将军,打从他称王,就改称殿下。
沈应唰啦一声打开折扇,用写着“鸟飞空调”的扇面掩唇笑:“臣觉得,叫大王颇为古怪。”
陆鱼靠在门边,伸头,用那俩人听不到的声音,对守在门口的小兵乙阴阳怪气:“哦,有些人就不觉得。用别人家的助理,天天叫大王。大王接电话,大王有信息,大王起床床€€€€”
后边这句捏着嗓子,模仿妲己的酥软声音。
满脸络腮胡的洪武阳掩面:“咱能不提了吗?我这不是都改了么!”
第109章 东珠
塞外风雪急, 雪花夹杂着冰粒,打在马车顶上,噼里啪啦地响。
花闻远骑马靠近, 敲敲车窗:“二叔, 你是武将, 怎可窝在马车里,出来骑马!”
陆鱼把车帘掀开一道缝隙, 寒风便夹着雪粒子灌进来,冻得他一哆嗦:“外面多冷啊,我不出去, 我得在这里陪我媳妇。”说完, 就往明砚的狐裘里钻。
同样坐在马车里的沈应, 掩唇笑。
花闻远对二叔的行径简直没眼看, 无奈道:“前面大雪淹车轮了,你不下来,这马车就走不动。”
陆鱼撇嘴, 嘟嘟囔囔地下车。这小子,肯定是看不惯二叔有媳妇,故意折腾他老人家。
明砚赶紧叫住他, 给他披上狐裘大氅。这游戏舱太真了,不穿上狐裘, 真能把人冻感冒。
陆鱼乖乖站着让他系带子,对花闻远说:“有媳妇就是麻烦, 怕我冻着。其实咱花家人铜皮铁骨的, 不怕冷。”
花闻远不想理他, 策马前行, 抬头看向远处的寒城关。
上辈子在这里守了三年, 黑色潮湿的城墙,浇筑的是亲兵的血和汗。
他们从京城过来,一路推进,与绕路过来埋伏的小股兵前后夹击,将鞑子赶出了关口。热血上头的带队将军,已经继续向北追击了。
花闻远想顺路看看寒城,这才没有去寻大部队,而是来了这里。
车轮在雪地里留下两条深深的轨迹,这场景如此相似,境遇却完全不同了。彼时,乘坐着马车摇晃而来的,是来抓他回京的太监。如今,却是他的臣属与亲人。
到了城门前,花闻远下马,用脚丈量雪地,站在了自己当初死去的地方。
马车里的人出来,立在车前看景。
陆鱼伸手,把明砚拉上马,包进大氅里抱紧,小声问:“这里重置过吧?”别叫老三瞧见自己上辈子的血,那就乐子大了。
明砚只说了两个字:“放心。”
这点上,他一直很仔细。因为场景是重复用的,为了避免花闻远发现不对,设置了自动刷新。
花闻远果然没看出来什么,只是感慨:“这里一砖一瓦竟都分毫未变。”
陆鱼:“那肯定没变,还是这个场景……咳咳。”话没说完,就挨了明砚一肘子,叫他闭嘴。
这里空旷安静,以花闻远的耳力是能听见的,还是别乱说的好。
沈应下车,披着一件雪狐大氅,走到花闻远身边问:“殿下不进去吗?”
花闻远抓了把雪在手中捏成一支小箭,摇头:“不进去了。我守了这城三年,如今自己也成了乱臣贼子……”
原本是去城中想看看的,走到这里,忽然就不想看了。
未尽之言里的复杂情绪,别人不懂,沈应却是懂的:“殿下已然殉国一次,仁至义尽。如今天下初定,北上伐异,王乃雄主,而非乱臣。”
花闻远看着他,轻笑:“先生所言,总能解我胸中烦郁。”
沈应围在白色毛毛里,弯起一双桃花眼,像一只狡黠的雪狐狸:“文臣都是很会阿谀逢迎的,书读得越好越会,小生以前好歹也是状元呢。”
花闻远哈哈笑,抬手将掌心捏的小雪箭投向陆鱼,准确砸中了他戴着皮帽子的脑门。
“嘿,你小子。”陆鱼翻身下马,团了雪球去揍花闻远。
花天王就这么跟他二叔,在寒城外打起了雪仗。
沈应新收的小徒弟李林跑过来,塞了个暖手炉给他,脸色有些难看。
“有事吗?”沈应接过手炉。
李林摇头:“学生只是忽然想到,若是寒城不失,罗大胡那怂包也不会狗急跳墙占了湘南。”
听到这话,花闻远停下脚步,手中刚团好的雪球被他捏碎,被陆鱼砸了后背也没反应。
罗大胡原本是在北边混的,因为寒城失守,鞑子时常骚扰边境,这货打不过就掉头跑路,被各路反贼驱赶,没头苍蝇一般扎进了湘南。
先前湘南百姓也有抱怨,若非花闻远当年抗旨不去守边,罗大胡也不会这么快打来。
沈应微微蹙眉,语调严厉地说:“乱世之中,安得万全。寒城若是能守得住,大周就不会覆灭。然,那位陛下,哪里是能守得住寒城的料?”
就算花闻远这种神将镇守,都会被那昏君拖累死。这王朝,无药可医。
李林愣怔半晌,恍然:“是学生着相了。”
花闻远又恢复了神采,转头团了个大的,举着追陆鱼。
正闹着,有信兵来报:“鞑子大将多赫的大军,被徐将军给打散了,现在分成了几股向北逃窜。”
徐将军让信兵过来报信,顺道提醒花闻远小心,叫他尽快与大军会合。
这关外是鞑子的地盘,处处危机,花闻远只带了八百亲兵,是很危险的行为。
花闻远拍拍手里的雪:“知道了。”
他没说“小股贼寇不足为惧”,对待敌人,要永远保持警惕。哪怕是一名孩童,也可能暴起杀人。这是他与鞑子周旋多年得来的经验。
一行人继续向前,未在寒城多作停留,追着大部队的方向而去。
时近傍晚,队伍忽然停驻,前面山林里有动静。
花闻远定睛远眺,瞧见一股奔逃的鞑子士兵,正在劫掠山上的村子。村子里的勇士戴着鹿头帽子,正跟他们拼杀。
“是山上的猎鹿部落。”花闻远说。
鞑子领头的小将骂骂咧咧,很大声地在对猎鹿勇士喊话。
沈应听不懂,问旁边的本地向导:“他们在说什么?”
不等本地人说话,陆鱼便给出了翻译:“他说,低贱的猎鹿人,我是多赫的儿子鲁哈吉,交出财货来不杀你。”
猎鹿人们根本不理他,为首的勇士说:“我们猎鹿人每年只上贡山参,其余不供,你们的王亲口承认的!”
花闻远惊奇道:“二叔,你能听懂?”他在关外待久了,能听懂鞑子的言语,没想到长居中原的花生弥竟然也懂。
陆鱼嘿嘿笑,他其实听不懂,但他知道原著的台词呀。
鲁哈吉才不管什么约定不约定,他们奔逃了几日,已经饿急眼了,冲上去砍杀。兵卒们叫嚣着要杀光村子里的猎鹿人,抢走所有的食物和毛皮。
花闻远不紧不慢地抽出一支红尾羽箭,搭弓。“嗖€€€€”,箭矢穿过丛林,绕过晃眼的桦树,精准射穿了鲁哈吉的后颈。鲜血从前颈喷涌而出,溅了正举刀的猎鹿勇士一脸。
那些人纷纷转过头去,循着箭矢的方向,看到了远处的队伍和刚刚收弓的花闻远。
“这么远的距离,这么密的树林,怎么可能?”猎鹿人们惊呆了,他们常年在山中打猎,最厉害的猎人也射不出这样的箭。
花闻远抬手:“杀。”
这小股的鞑子铁骑,被花闻远的亲兵杀了个片甲不留。
沈应翻过鲁哈吉的脸来看,倒吸一口凉气:“真的是他。”
花闻远踢踢那具尸体:“你认识?”
沈应闭了闭眼,这张脸是他噩梦里的常客:“当年,就是他围困湘南府城。”那时候的鲁哈吉,比现在要老一些,做事也不会这般冲动,很有耐心地围困了沈应七十二日。
花闻远又用力踢了两脚说:“便宜他了,应该也饿他七十二天再杀。”
沈应:“……”
猎鹿人们很是高兴,叽里呱啦地感谢他们的帮助,热情邀请他们去村里喝酒。
这时候,远处忽然传来整齐的马蹄声,众人一惊。抬头看去,却是追击鲁哈吉的徐将军,带着大部队赶了过来。
徐将军看到这里满地狼藉,飞身下马扑到花闻远脚边跪地行礼:“末将来迟。”
猎鹿人很惊讶,为首的年长者问:“你就是花天王?”
花闻远也很意外,这些常年生活在山林里的猎人,竟然也知道他的名号。在得到肯定回答后,那些戴着鹿头帽的人们特别高兴。他们是听说过江州花天王的,那些鞑子别的都不放在眼里,唯独害怕那个花天王。
他们一行人收到了猎鹿族热情的款待。族长代表族人们,向花闻远献上一盘上好的野山参,表示如果花闻远能把鞑子赶出去,他们便是花闻远的臣民。
这些人世代住在山上,打猎挖参为生,不属于任何王朝。他们不愿臣服鞑子,且武力强,便每年上贡一批山参换取安宁。
他们住在木屋里,屋子地下烧着火,平日就在木地板上铺一层软垫兽皮睡觉,十分暖和安逸。
徐将军本想请花闻远去大帐休息,看看猎鹿人们温暖的木屋和不断咳嗽的沈大人,老实闭嘴。只说自己等人就驻扎在山下,跟花闻远约定有事点火为号,便退去了山下。
花闻远叫随行的大夫看看那盘品相极佳的山参:“这东西,沈先生可能服用?”
大夫仔细看了,又切了参须品尝,惊喜道:“这山参乃是难得的好物,正合沈大人身体所需。每日煎服少许,可强身健体,用来抵御这关外的风雪再合适不过。”
花闻远当即叫人去煮。
沈应无奈:“臣在江州,也没少喝参汤,不见什么起色的。”
花闻远一意孤行:“这雪山上的参,想来会比江州的好。”
陆鱼撇嘴,跟明砚咬耳朵:“这傻小子,江州的参不也是从关外买来的吗?”
明砚抿唇笑,塞给陆鱼一块烤馒头。
正说着,一身寒气的徐将军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两名穿鱼皮袄子的人。
花闻远眉梢一跳:“采珠人?”
他们是采珠人,住在更远的北方,循着打仗的足迹一路跑到了这里,找到了徐将军的大营。
徐将军介绍:“他们说,要向大王献上忠心,求大王救救他们。”
两名采珠人问看起来颇为年轻的花闻远:“你是比徐将军更高的将军吗?”
徐将军捂脸,他方才忘了告诉采珠人大王的身份了,刚要开口,却见花闻远直接说:“我是花闻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