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老想了想,最后下了决断。
“楚惊澜已废,不足为惧,他到底是楚家血脉,且未做任何错事,又刚救了其他世家一些人,要是死在我们手上,难免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影响我们在暮城中谋划。”
“但他的心已经完全不在楚家,留对整个家族心怀恶念的人在家宅,也只会鸡犬不宁。”
三长老立刻会意:“放他出去,若死在外面,就和楚家无关。老大跟老四一家最记恨楚惊澜,若发生点什么,谁又能知道呢?”
几人相视一笑,就此决定了楚惊澜的下场。
*
楚家又发生一件大事,楚天实和夫人死于非命,楚惊澜被逐出楚家,外人纷纷猜测变故原因,有人猜中真相,有人不明所以。
但他们是知道,楚家那位曾经的天之骄子,如今是真成了地底泥,什么也不算了。
戴子晟最近忙着在深山老林捣鼓自己的事,等他入一趟城,听到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才惊觉楚惊澜遭难,但除了楚家,谁都不知楚惊澜去哪儿了。
戴子晟只得急急寻到苏白沫,苏白沫却道自己也不知。
“这可如何是好!”戴子晟是真着急,“我就在小屋里落脚,若是来寻我,我可以带他上中界啊,区区一个楚家,不待也罢,哪比得上我幻剑门一根手指头!”
苏白沫眼神微微一动:“你是幻剑门弟子?”
“啊,”戴子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不过他事已办完,准备回宗,也没有隐藏的必要了,“是,实不相瞒,我是幻剑门少主,本打算处理好事尾,便将身份告诉两位恩人,可如今……”
他叹了口气,谁能想到楚惊澜出这样大的事呢!
而且,苏白沫不是很喜欢他吗,为什么好像不太着急?
戴子晟心底隐隐觉得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苏白沫抹了抹眼角,伤心郁郁:“惊澜哥哥必然是不愿我们看到他落魄的样子,他那么骄傲一个人,却被毁了,我们去暮城附近再找找吧,或许他还在呢?”
提到正事,戴子晟立马抛开心头那点乱七八糟的想法,他点点头,目前也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
“希望我们能找到惊澜哥哥。”苏白沫说着,轻轻抬手,牵住了戴子晟衣角。
“如果实在找不到,我也不愿留在暮城这个伤心地方了,你能带我去幻剑门吗?”
他说得好不可怜,令人动容,戴子晟本来就欠他救命之恩,哪能不答应,立马道:“自然没问题!”
苏白沫从伤心里勉强挤出个笑:“谢谢你。”
他悄悄收紧了拽着戴子晟衣角的手,抓住了一个新的人。
此时,暮城东门外,楚惊澜靠在一座新坟前,一动不动。
楚家逐他出家门,收走了他储物器和所有东西,连块银子都没给,只留了一身他常穿的衣裳。
衣裳是好料子,贵气,但除开这身外壳,楚惊澜什么都没了,所以连这身衣裳都像是讽刺。
宛玉的尸身本要被随意丢去乱葬岗,出了城门口时,她昔日侍女小桃拿出银子,贿赂了抬尸人,这才给宛玉换了一座孤坟。
她本想给楚惊澜留些银钱,楚惊澜却拒绝了,并郑重谢过她。
萧墨在识海里养了大半日才终于好转,身上还是疼,他靠在楚惊澜身边,两个没什么力气的人和魔挨在一起,互相撑着对方。
萧墨将手递到楚惊澜眼前,是一根发簪。
簪尾的桃花上染了些许血迹,洗不干净了,是宛玉的桃花簪,让萧墨给留了下来。
楚惊澜接过簪子,小心又拼命地攥在手里,他无神的眼冷冷望出去,彷如深渊,目光虚无缥缈。
他说:“我把身体给你,你能杀光他们吗?”
哪怕成为废人,也守着最后一点傲骨的楚惊澜,此刻却轻易放开所有,把自己也当做廉价筹码,毫不犹豫押了上去。
他冰凉的双眼下是惊涛骇浪的怒火,恨不能把一切吞噬殆尽,包括他自己。
萧墨今日穿了一身白,比这孤坟还凉:“突袭的话,三个长老能杀一个,接着楚家发现动静,围攻我们,便不行了,楚家大长老元婴中期,我刚到初期,很多功法不纯熟,打不过。”
打不过,他俩就得一起死,萧墨只是陈述事实,不给建议,也不劝阻,好像哪怕楚惊澜一时冲动非要此刻去楚家报仇,他也愿意奉陪。
楚惊澜把簪子放在心口处,喃喃:“一个不够啊。”
“我要他们,一个不留。”
他说这话时甚至听不出杀意,仿佛不过自言自语,但萧墨知道,楚惊澜说到做到。
原著中,楚惊澜恢复修为,天之骄子重新现世,在中界和上界翻云覆雨,在正道高门中本有口皆碑,直到他干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
楚惊澜灭了自己生父一家满门,嫡系中只留下个吓破胆的楚十,让他把灭门的消息传出,生怕别人不知道凶手是谁。
灭门这种事不是没人私底下做,但如楚惊澜这般做得如此高调,还灭自己本家的,可说是头一个。
自那之后楚惊澜名声便毁誉参半,总之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位不好惹,疯起来六亲不认。
萧墨察觉楚惊澜要起身,便伸手带了楚惊澜一把,毕竟虽然他身上也疼,但好歹是个能飞能飘的,行动方便些。
楚惊澜在宛玉墓前磕了三个头,萧墨则是俯身拜了拜。
拜完墓,萧墨问他:“之后怎么办?”
楚惊澜拿衣袖给宛玉擦了擦墓碑:“渭城,然后想办法去中界,要杀他们,我不能一直做个废人。”
去中界想办法重新开始修炼。
“想去中界怎么不找戴子晟?”
墓碑是便宜石头立的,楚惊澜擦干净上面最后一点尘土:“中界最好的医修跟幻剑门老祖有些龃龉,若以后想用这条路,暂时不适合跟幻剑门扯上关系。”
楚惊澜并非什么都不懂的草包少爷,相反,他相当精明,且懂算计,要从一个废人登临九天,付出的辛苦绝非常人可想。
有机会上中界时,他都有打听消息,在渭城中的安排原本定然是留给他和宛玉的,可惜……宛玉现在用不上了。
楚惊澜扶着碑起身:“娘,我走了。”
待他归来时,将以仇敌的血告慰她在天之灵。
山林中吹过一阵风,萧萧肃肃,楚惊澜恍惚了一瞬,缓缓侧身看向萧墨。
他孑然一身,离开暮城,只剩一魔作陪。
萧墨静静看着他,也不说话。
楚惊澜微微垂眸:“走吧。”
萧墨:“嗯。”
墓碑前的小草在山风中晃了晃,送他们一程,而后便兀自飘远了。
前路不知数,但起码……他们谁都不是独身一人。
第25章
渭城离暮城有四百多里, 如果御剑,速度快点几个时辰就能到, 如果坐马车,走走停停,得花三四天。
这条路上,有两个筑基的正御剑在山林上盘旋,手里捏着个寻盘,似在找什么人。
两人模样轻松,还有心思聊闲。
“嘿, 你说不过杀一个废人,楚四爷还请筑基的修士动手,真是大方。”
另一人笑笑:“有钱赚谁不喜欢, 这趟差事好啊。嗯,找到了。”
寻盘方针落定, 山林间,一个身着锦衣华服的人正慢吞吞行走。
他似乎力有不济, 在山路上走得很艰辛,两个筑基期的拿出楚四爷给的画像一比,果然就是他们要杀的目标,楚惊澜。
管你昔日什么天之骄子,今日都得成他俩剑下亡魂, 拿头颅换钱。
而且楚惊澜被废前还是个金丹巅峰,现在却要死在他们筑基期的手上,想想还有种莫名的快感。
对付这样一个废人, 他们不屑偷袭, 御剑而下, 直接拦在楚惊澜身前。
“楚少爷, 留步。”
突然出现两个拦路人,楚惊澜没有惊慌,也并不惊讶,他当真停下步子,古井不波掀起眼皮,淡淡扫了他们一眼。
他明明落魄至此,目光却仿佛自上而下,在高处远处不经意瞥过他们,根本没细看。
这目光踩了其中一个筑基期的尾巴,他皱眉:“叫你一声少爷还真端上了,以为自己还是金丹的天骄呢?”
楚惊澜身上好像真没什么力气,凉丝丝剜过他们,连开口也欠奉,这副无视人的模样让本想欺凌他的两人火气上来,一个修士直接将剑尖递到他眼前:“我们可是来取你性命的,楚家彻底不要你,伤心吗楚惊澜?”
剑尖戳到跟前,楚惊澜终于抬眼,他的表情却忽的凝固一瞬。
俩修士以为他终于要害怕了,正要得意的继续玩弄猎物,却见楚惊澜寡淡的表情消失,弯弯眉眼,居然冲他们露出一个笑来。
楚惊澜长得俊,笑起来自然好看,但这个笑莫名让两修士心头一突,“楚惊澜”悠悠盯着剑尖:“我该害怕吗?”
这语气,慵懒中带着玩味,跟他们情报里的楚惊澜不同,一个修士直觉还挺强,莫名感觉不妙,决定不再给自己找刺激,抬手就要结果楚惊澜,但猝不及防对上了楚惊澜的眼睛。
那双漆黑的眼睛中暗红的光华流转,“楚惊澜”缓缓开口:“杀了你左手边的人。”
旁边那个筑基修士一笑:“哈,你在说什么梦话€€€€啊!”
他不可置信低头,却见同伴本该朝着楚惊澜的剑反手就没入他的胸膛,把他当串儿穿了个透心凉。
他嗫嚅嘴唇,至死不明白为何同伴突然背叛,杀了自己。
活着的那人魔怔般呢喃:“杀、杀……”
“楚惊澜”声音灌入他耳朵里:“对,接下来自裁。”
本是绝对不可能的命令,但剩下的这个筑基修士竟毫不犹豫把剑架上自己脖颈,手利索一割,轰然倒地。
血淌了一路。
两个筑基修士,对上一个废人,眨眼间却尽数毙命。
“楚惊澜”眸中红色褪去,表情恢复了冷淡,萧墨解除附身,在楚惊澜身边现出身形。
没错,刚才是他们第一次合作,由萧墨来操控楚惊澜的身体。
元婴期的心魔探知范围广阔,这两个筑基沿着路追上来时萧墨就感知到了,楚惊澜如今不能打,只能靠他。
第一次附身,两人都还有点不习惯,但感觉很奇妙,对萧墨来说,是终于拥有了肉身,掌握身体的那一刻非常踏实,久违感觉到了血肉心脏真正的跳动,但又有点别扭,无论怎样都隔了层薄雾,就跟机器虽能用,但不如原装舒服;
而对楚惊澜来说,则更不容易,他要甘愿把自己身体交出去,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为他人驱策,忍着夺回身体的本能,仿佛变成了提线木偶,失控的滋味绝不好受。
好在对内磕磕绊绊,对外合作顺利,成功处理了追杀者。
萧墨瞧着地上两具尸体,虽然不是他提剑杀的,但两人确实死在他手里,第一次杀人,萧墨并不习惯,但却也没想象中那么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