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破屋的位置偏僻,平常没人过来,等他俩走上人多的必经之路,尚未见过他们的弟子都新奇打量起两人,人群中有窃窃私语。
“没见过诶,新来的弟子?”
“两兄弟?吃什么长大的,这么好看!”
也有知情人士道:“他们是来找惊雷师叔的。”
“啊,惊雷师叔啊……”
只要提到惊雷师叔,他们就有了默契,知道了是什么情况,一时间,人群里说话声都低了些,仿佛是种无言的约定。
惊雷师叔的规矩,显然他们也是人人清楚。
一路到了事务堂,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领的活儿不是一个等级,也不在一个登记处,内门弟子可以根据当天的清单自己挑选,外门弟子只能等分配。
萧墨和楚惊澜进门时,门口刚好站着昨天领头来“挑事”的弟子,看到他俩没迟到,还自顾自点了点头,小声嘀咕:“不愧是能把我们打败的人。”
可见楚惊澜的剑招让他们心服口服,至于扑倒在萧墨的笛声下……太惨了,还是不提了。
两人站到外门弟子队伍里,排队片刻后轮到他们,拿出弟子牌,分发事务的管事一看,立刻把手边另一个册子拉出来哗啦啦翻了翻。
显然,被重点关注的人连接个活儿都是单独成册。
管事的盯着册子念道:“你俩今天负责山上山下的物资交换,十五个来回,每人每次背五十斤的货,必须背在身上。”
一听就不是正经办事,什么物资必须背在身上而不能用储物器这些搬运?还非得三十趟,我要是十趟二十趟就能运完也不行?
他们的刁难倒是都很直接,全部摆在明面上,端看你自己接不接受。
楚惊澜点点头,萧墨没忘记问:“做完有钱拿吗?”
管事:“每月五颗下品灵石。”
后面有个刚来俩月的真萌新弟子,闻言不解探头:“啊,咱们不是每月三十下品灵石,然后如果干了重活儿还能再额外得补贴吗?”
管事的轻咳一声,瞪他:“让你话多!”
那弟子脖子一缩,脑袋收了回去。
管事抬眼,就看到萧墨似笑非笑盯着他,他面上也有点挂不住,最后叹了口气:“这就是惊雷长老定的,还不准用消除疲惫的丹药,他会有办法知道你们的表现,做不做自己决定吧。”
楚惊澜没有犹豫:“做,东西在哪儿?”
管事的招手,让俩弟子把负重的箱子搬了过来,箱子用绳子绑好了,可以直接背在背上,不知道里面什么东西,看着挺沉。
管事的说:“把这两个箱子送到山下村口,那里会有人接应,届时你们再背上新箱子回来,我们会准备下一批物品。”
玉山派和山下村子隔了三里地,随便走一趟本没什么,但背着五十斤的东西,还有上山下山地势的变化,十五个来回,那就是九十里路,对练气初期的人来说绝对是不小的负担。
萧墨:“今天之内要做完?”
管事:“对。”
楚惊澜已经提起箱子,背在了身上。
萧墨便也拎起另一个箱子,背好跟楚惊澜一起出了门。
提前吃辟谷丹是对的,今天估计是没有时间,也没有胃口吃饭了。
第一趟肯定是最轻松的,走出玉山派的门,萧墨给楚惊澜传音:“要我用灵力帮你托着吗?”
五十斤的箱子对萧墨来说轻于鸿毛,因为他用看不见的黑雾把箱子托住了,根本不是他自己在背。
普通筑基期干不了这个事,但萧墨不是筑基。
楚惊澜道:“不用,这也是炼体。”
心魔是灵体,不用练,但他肉体凡胎,为了给修复丹田做准备,多锻炼总归不是坏事。
萧墨:“好吧。”
他能察觉有小妖兽盯着他们,应当是惊雷放出来观察他们表现的,虽说想作弊有很多手段,但对楚惊澜来说也的确没必要。
真不想干的话,在事务堂里拒绝,或者直接花钱让别的弟子帮忙都很快。
修士引气入体后,大部分人都会过多依赖灵力,很多时候经脉强丹田充盈也就等于他们能护好自己肉身,淬体大部分也是作用在经脉,还记着筋骨皮肉一起练的已是少数。
但楚惊澜不同,每日上万次的挥剑,一半使用灵力,一半只是锻体,为的就是避免碰上灵力被封闭用不出来时,自己无计可施,十多年来风雨无阻。
却没想到还没遇上想象的情况,自己灵力就被废到了谷底。
惊雷的安排对普通练气初期来说过于苛刻,对楚惊澜来说却不是。
两人走在山道上,道路崎岖,会给腿脚增加不少负担,增加体力消耗,但第一趟还是轻轻松松,到了村子口,那里果然有弟子等着。
他俩放下箱子后,弟子又搬出两个一模一样的箱子。
萧墨扬了扬眉,怀疑他们根本是重复利用。
但这是阳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背上新箱子,他们又往山上走。
下山时天刚蒙蒙亮,这会儿太阳才终于开始爬了起来,萧墨望着远处逐渐透亮的天找话说:“玉山派要是在山顶,我们还能看看日出。”
楚惊澜背着五十斤的东西,此刻还丝毫不费劲,耳边有山道清晨的鸟鸣,他想了想,萧墨陪着他,路上也没什么事可做,前两趟还能看看风景,后面约莫就会百无聊赖。
楚惊澜于是从储物器里拿出一个油纸包,递给萧墨。
萧墨不明所以,接过来打开,发现里面是一种灵草,学名叫甘草花。
一朵朵小白花已经被晒干了,发出丝丝甜味,楚惊澜道:“烘焙过了,去了杂质,入口只会化作有益的力道,甘草花性温,微甜。”
萧墨意识到什么,讷讷捏紧了裹着甘草花的油纸,轻声问:“是让我当零嘴?”
他喃喃:“你先前买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为之后做什么药要用的……”
楚惊澜到嘴边的话在触及萧墨手指时顿了顿。
萧墨瓷白的手指无意识掐着油纸边缘揉搓,是踟蹰,是无措。
楚惊澜把原本想说的话无声咽了回去,再开口时,他顺着萧墨的话道:“嗯,本来用来入药的,但我现在觉得用不上那个药方了。”
他这么一说,萧墨的手指就松了,连带他整个人的不自在都随风而散,萧墨语调恢复自然:“这样啊,原来是用不上了。”
“的确,没必要浪费。”萧墨捧着油纸包,弯弯嘴角,“那我当零嘴吃了?”
楚惊澜:“嗯。”
萧墨拈起一朵小花放进嘴里,有点像酥香的小薄脆,三两下嚼开,没有杂质,灵力不多,甜度刚刚好,既不过分,又让人口齿间有着淡淡的甜香。
萧墨愉悦地眯起眼。
楚惊澜:“如何?”
萧墨:“好吃!”
他把油纸包递过去:“你也尝尝?这可不算消除疲劳的丹药,惊雷不会这么小气吧?”
树林间惊雷的契约松鼠妖兽不由晃了晃尾巴。
楚惊澜捏过一朵干花,放进嘴里,甘甜的味道散开:“尚可。”
他没有要继续吃的意思,萧墨收回手,把油纸包捧在身前,路上正好能用零嘴打发时间。
楚惊澜品着嘴里的甜味,又察觉了一件事€€€€
他不擅长对人好,而萧墨不习惯接受别人对他的好。
楚惊澜不知道某些行为对方是否需要,是否妥帖;而萧墨遇到一点好意,平日里的意气就忽然软了大截,伶牙俐齿都打了结,还会故意竖起壳子,掩饰自己的局促。
可只要一戳就知道壳子是纸糊的,底下是躲起来的心魔团子。
比起以往动不动拌嘴吵架的相处,他俩如今看似平和,实际上都还磕磕绊绊,某些时候会无所适从。
原来想要长期与某个特定的人相处,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啊。
便只能边走边看了。
而旁边萧墨嚼着甘草花,想朝楚惊澜的位置看,又硬是忍住了视线。
他不由跟系统吐槽:“你说他是真的不需要了,才想起这东西能给我当零嘴吗?”
系统:“不知道呀,宿主您实在好奇,可以用读心术嘛。”
萧墨:“那还是不了,为了这种小事就对他用读心术,未免太不尊重合作伙伴。”
萧墨不是没有察觉自己的情绪。
本来早在跟楚惊澜坦白,决定抛开心魔身份做自己时,萧墨做好了一直被楚惊澜当成敌人,冷眼相向的准备,但也知道,合作者之间友善相处,给予一定信任是再好不过的。
没人喜欢单方面永远被厌恶以待。
但与合作对象形影不离、朝夕相处,这样的关系萧墨也是第一次碰上,他不知道这个“度”应该在哪儿,在什么位置才叫合适。
只能一点点来试了。
横竖他们还要共度很多个日夜,总能找到最合适的相处模式……吧?
萧墨不禁想,做人真难,他要真是个一无所知只干坏事的心魔,倒是轻松了。
不过,他回味着舌尖甘甜的香气,又觉得还是做人好,这红尘间诸多美妙滋味,不尝可惜。
这才第一个来回,还得走好几个小时,因此萧墨吃得不快,慢慢品着,准备一包甘草花消磨所有路程。
十五个来回,也就是三十趟,他们从旭日初升走到艳阳高照,修真界的天气与地域有关,九月的广都府温度还在盛夏期,修士想要寒暑不侵那起码得结丹,练气和筑基就别想了。
萧墨捏了个小雾团,就跟先前替初夏擦眼泪时一样,雾团带着清洁术,飘在楚惊澜身边,只要楚惊澜出了汗,雾团就绕着他飞速旋上一圈,保证他干净清爽。
为了避免有些人看到黑色会多想,萧墨还是聚集身边纯粹灵力捏的白色雾球。
走到第十次时,楚惊澜的气息已有变化。
玉山派的山路不好走,陡峭,若是平路还能省劲,他们有几段山阶砌得跟长城台阶一样,跨度很大。
楚惊澜停在一个台阶上,拧开水壶,喝了两口水。
水壶是方才在村子里买的,走这么长的路,辟谷丹吃了不用担心饥饿,但水分缺失很快,不喝水不行。
与楚惊澜相比,萧墨宛如一阵清风,身姿依然轻盈,不见半点疲态,就算有惊雷的契约妖兽在监视他也能说得过去:毕竟明面上好歹是个筑基期嘛。
萧墨步伐一直不紧不慢跟楚惊澜保持一致,楚惊澜停下他便也停:“要歇一会儿吗?”
楚惊澜喝过水,润了嗓子,摇头:“还不用。”
他们继续往前走。
第十五次时,楚惊澜在半道驻足歇了片刻,萧墨把甘草花吃了一半。
虽然有清洁术帮忙洁净汗水,但体力开始大量耗费后,发红的面色依然能泄露赶路人的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