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见青慢悠悠地把后半句话补了上去:“如你所见,我现在是个鬼。”
祝娆被噎了一下,语气越发冰冷:“我管你是人是鬼,只要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怎么样关我什么事。”
陆见青“啧”了一声:“祝小姐,你这话就说得十分没有道理,刚才一见面就对我出手的人是你,现在说井水不犯河水的还是你€€€€您不觉得您有点分裂吗?”
祝娆不想继续跟他扯皮,抬起了下巴:“只要你不打扰我的计划,我自然不会对你出手。”
陆见青揉了揉手腕,笑了:“我又不知道你来这里有什么计划,自然不能保证不打扰你的计划。”
他们都是第一批进入游戏的佼佼者,当初也没少有摩擦,他自认为对祝娆还是有两三分了解的。
她向来不能容忍有什么东西超出她的掌控之外。
祝娆现在嘴里说的好听,但如果不是他已经成了鬼,他敢肯定,祝娆刚才就直接抓住机会把他弄死了。
祝娆眼神冷了下来,也跟着笑了:“你可以试试。”
两个人对峙了一会儿。
“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我已经死了,再死一次也没有什么两样。”陆见青懒洋洋地勾了勾唇角,一向吊儿郎当的眼神难得整肃起来,“不过,你要是敢对林盛雪出手,我也不是很介意送你来跟我当同类。”
祝娆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嗤笑了一声:“当年我斗不过你,但你觉得你现在这个模样还能威胁得了我?”
陆见青冲她弯了弯眼睛:“能不能也总得试一试吧。毕竟你要动的可是我主人,我要是什么都不做,那不是很没面子?”
听到这句话,祝娆好像稍微有了些兴致:“哦?原来你就是林盛雪的牌灵。”
陆见青没有接她的话。
祝娆语气有些莫名:“想不到你这样的人也会甘心屈居人下。”
陆见青并不吃她这一套“哎,你这话可就说错了。像我这样能躺着绝不站着的人,有人愿意在我前面顶着我才开心行不行。”
祝娆要笑不笑地看着他,仿佛笃定他刚刚说的都不是真心话一样。
天已经完全亮起来了,西山村里的村民们三三两两地带着自己的工具走出了家门,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发现村口的两个人了。
陆见青也不耐烦继续跟祝娆耗了,直接说:“祝小姐还有什么别的话要交代吗?没有的话我赶时间,就先走了。”
祝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请便。”
陆见青就半点也没有犹豫地离开了。
跟神经病交流久了,容易让自己失去正常的思维。
祝娆站在村口看了一会儿街上越来越多的村民,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没有进去,转身重新上了山。
*
另一边宋婆婆已经把林盛雪按在了桌子前,给他递了一双筷子。
桌子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早餐,包括一笼屉包子,一锅粥和几道家常小菜。
看起来精致的完全不像出自一个盲人老太太的手。
而且林盛雪可以肯定,在他醒来之前,他并没有听到厨房里有任何动静。
林盛雪看了一会儿桌子上的东西,悄无声息地放下了筷子。
宋婆婆正坐在门槛上摸摸索索地剥玉米,明明林盛雪这边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她却像是完全没有瞎一样,一双只剩眼白的眼睛准确地看向了林盛雪的方向,声音沙哑地关切道:“林先生,是饭菜不合口味吗?”
林盛雪看着她毫无神采的眼睛皱了皱眉,重新拿起了筷子:“没有。”
宋婆婆像是终于满意了,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重新转过了脸继续剥玉米。
林盛雪掰开一个韭菜馅的包子,立刻嗅到了浓郁的香味。
像是草木的清香,夹杂着淡淡的甜味,闻起来令人食指大动。
林盛雪的眉心拧得更紧了一些。
这个味道……似乎是昨天晚上山上尸体底下的水的味道。
林盛雪把掰开的包子丢回原处,开始不断地把桌子上的菜从一个盘子夹到另一个盘子,制造出类似于进食的动静。
宋婆婆凝神听了一会儿,像是很满意他的识趣,主动搭话道:“林先生,你们城里都是什么模样啊?远不远?”
林盛雪还在琢磨这些食物的成分,闻言随口答了一句:“不远。”
宋婆婆把手里剥好的玉米丢到簸箕里,叹了口气,喃喃道:“那可不对,城里离这里可远了。我家儿子从这里进城走了五里路,转了三趟车,花了两天两夜才到了地方。太远了,也怪不得他不乐意回来。”
林盛雪心头微微一动,顺着打听道:“您儿子是干什么的?”
宋婆婆像是思考了一会儿,迟缓地开口:“他原本是山那头化肥厂里的,后来被机器切了手,人家不要他了,他一只手也不好种地,就只能去城头里寻生计去了。”
她像是突然打开了话匣子,念念叨叨地抱怨着自己已经十多年没有见到儿子了,恐怕就算现在儿子站在她面前她也认不出来了。
听起来好像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林盛雪安慰了老太太两句,没有多说什么。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林盛雪刚想重新放下筷子,忽然看见院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蹲了一只黑色的狼狗。
狼狗浑身的毛发乌黑发亮,像是染了什么病一样,一双眼睛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正低头不断烦躁地刨着地面。
宋婆婆像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放下手中的活计,摸到了旁边放着的拐杖,呼唤了一声:“二黑,是你回来了吗?”
门口的黑色狼狗“呜呜”两声,烦躁地在门口转了两圈,才慢吞吞地跑进了院子里。
林盛雪隐约觉得狼狗奔跑的姿势有些奇怪,仔细观察了一下,才发现这只狗居然多生了一条后腿。
五条腿的狼狗并没有听从宋婆婆的呼唤跑到她身边去,而是径直跑到了林盛雪面前,直勾勾地盯着桌子上掰开的包子瞧,嘴里“呼哧呼哧”地流下了一串口水。
林盛雪试探性地拿起一半包子,冲着狼狗晃了晃。
狼狗的目光跟着包子不断转动,身后的尾巴也忍不住跟着晃了起来。
林盛雪把手中的包子扔了出去。
狼狗瞬间跑过去叼住了包子,把包子摁在爪子底下开始疯狂地撕咬起来。
就好像它在撕咬的不是一个包子,而是一块滴着血的生肉一样。
林盛雪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犯恶心,默默移开了目光。
另一边,宋婆婆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狗过去,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骂骂咧咧了一会儿,拄着拐杖准确无误地走到了还在撕咬包子的狼狗的旁边,举起手中的拐杖狠狠地打了下去。
狼狗头上出现了一道明显的伤口,鲜红的血涌出来,沾湿了它头上黑色的毛发。狗呜咽了一声,夹着尾巴用五条腿不太灵便地重新跑到了门口,安安静静地趴了下来。
林盛雪放下了筷子,再次对宋婆婆说:“我要出去一趟。”
这回宋婆婆没有拦他,放任他走出了院门。
眼下并不算农忙的时候,村子里的街道上很热闹,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互相说着闲话,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种诡异的祥和氛围中。
每当林盛雪经过的时候,村民们就会停下来盯着他看一会儿,等他经过之后才会继续说话。
几次三番下来,再怎么心大的人也能感觉到这个村子对外来者微妙的排斥。
林盛雪顺着村子的主路一路往东走,终于在最东边的一户人家门口看见了一盏白色的灯笼。
院子里头传来孩童撕心裂肺的痛哭声,给阴森的环境更添了一丝诡谲。
路的另一头匆匆奔过来一道人影,林盛雪并不打算现在就跟这些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撞上,趁着人影还没有过来,迅速躲到了一棵粗壮的树后。
树的旁边杂草丛生,加上这一片区域正处于阴影处,从外面看过来,并不能看到这边藏了个人。
语锡.
来人的样貌越来越清晰了,是西山村的村长。
老头手里拎着一个土黄色的布包,行色匆匆地敲了敲门,低声喊道:“老李家的,快开开门!”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门里走出一个戴孝的中年妇人,奇怪的是,她脸上并没有多少悲戚之色,而是神色急切地把村长往门里扯:“村长,您今日怎么这么慢啊!还不快进来!”
门内有个哭得双眼通红的小女孩怯怯地探出头来,牵住了母亲的衣角,喊了一声:“娘……”
妇人伸手把小女孩抱了起来,耐心地哄道:“二丫乖,跟娘和村长爷爷进去,你爹很快就能回来了。”
小女孩在妇人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你骗人!爹明明就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妇人像是有些不耐烦了,抬手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不许哭!”
小女孩被母亲的表情吓住了,眼泪要掉不掉地凝在眼眶里,看起来有些滑稽。
妇人招呼着村长进了门,回过身来左右看了看,紧紧关上了大门。
林盛雪从树后走了出来。
他盯着紧闭的大门看了一会儿,掂量着是现在想办法进去,还是等村长出来之后再想办法进去。
里面正在发生的事情无疑是很重要的线索,但万一他被发现了,他并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人在面对未知的时候,总是需要谨慎一些的。
林盛雪还没做出选择,冷不防头顶被人砸了一下。
他冷着一张脸抬起头来,就见陆见青正坐在树上,托着腮冲他笑:“小林老师,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啊?”
他手里捏着两枚红色的圆形果实,看起来正是方才砸林盛雪的“凶器”。
林盛雪沉默了一下,转身就走。
现在用不着选择了,他宁愿放弃里面的信息,也不愿意继续看见陆见青这张脸。
见他又生气了,陆见青匆忙从树上跳了下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好了好了,别生气了,让你打回来好不好?”
林盛雪克制着翻白眼的冲动,给了他两个字的评价:“幼稚。”
陆见青今天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被嫌弃了也没有松开林盛雪的手,继续冲他笑道:“你不是想进去嘛,我知道哪里能进去。”
林盛雪疑惑地抬头看着他。
陆见青慢慢地把他的手攥进了自己的掌心里,冲他眨了眨眼睛:“跟我来。”
两分钟之后,陆见青带着林盛雪来到了一个半人高的狗洞前。
林盛雪沉默了一下,开始反思自己刚才究竟是出于什么诡异的心理相信了陆见青的鬼话。
还没等他表达一下自己对于眼前狗洞的看法,陆见青已经十分殷勤地摁住他的脑袋把他怼进了狗洞里面去。
陆见青一边把他往里面摁,一边喋喋不休:“小林老师不用担心,这是我在整个村子里发现的最大的狗洞,只要不是太胖,钻进去绝对没有问题!”
林盛雪的脑袋刚过去,睁开眼睛看见面前的场景就想退出去,却硬生生被陆见青给推了进去。
他不得不站在院子里布置好的灵堂里,跟正蹲在棺材前的村长来了个大眼对小眼。
村长手里拿着一个皮制的水囊,正小心翼翼地给棺材里的尸体喂水,冷不丁看见旁边多了一个人,吓得手里的水囊洒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