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民立刻后退了一步,忍不住叫了一声。
镇长瞪了他一眼,低声喝骂道:“小点声!你是想让这里的人也跟外面的人一起陪葬吗?”
镇民唯唯诺诺地退回到人群中,看着镇长的目光却不似以往恭敬。
能在危急时刻直接舍弃其他人的性命保全自己,谁知道以后再出什么事会不会把剩下的人也当祭品?
镇长气得腿疼,低头一看,才发现伤口又裂开了。
他低下头,正打算重新处理一下伤口,忽然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镇长下意识抬起头,就看见自己六岁的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了他身边。
他脸上勉强撑起一个没什么感情的笑容,伸手去推自己的儿子:“小虎,你怎么到前面来了,快到后面去,后面安全。”
这个孩子可不能在今晚之前死掉……
“小虎”却没有离开,而是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不知道过了多久,脸上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镇长的动作忽然僵了一下。
这个笑容……
还没等他想出来,孩子稚嫩的小手就牢牢抓住了他伸出去的胳膊。
然后€€€€“咔嚓”一声,他整个右臂被活生生地揪了下来。
鲜血从断口处飙出,洒了周围还在状况之外的镇民们一身。
镇长死死盯着“儿子”嘴角的微笑,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一样,惨叫起来。
这个笑容……跟刚刚外面那些东西,一模一样。
挤成一团的镇民们惊慌地散开,却被自己牵在手里的“孩子”紧紧地拽在了原地。
躲进了神庙里,以为自己已经逃出生天的镇民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临死之前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神龛上盖着红布的“神像”安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镇长在剧烈的疼痛中清醒了过来,匆忙把一个镇民拉过来挡在了自己身前,连滚带爬地扑到供桌旁边,一把掀翻了供桌,蹲下来重重地按了一下供桌地下一块凸起的地砖。
一阵“轰隆隆”的动静之后,供桌底下露出了一个仅供一人通行的洞口,一道绳梯顺着洞口垂了下去。
镇长忍着腿伤,毫不犹豫地踩上了绳梯。
眼看“孩子们”马上就要追过来了,镇长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毫不犹豫地把另一个试图跟着他下洞口的镇民推了过去。
顾不得听头顶上传来的惨叫声和越发浓郁的血腥味,镇长顺着绳梯以一种不符合伤了腿的人的速度飞快地往下爬。
突然,他感觉到自己脚下的绳梯出现了一阵异常的晃动。
额角的冷汗淌下来,流到了眼睛里。
他忍不住抬起了头。
他的“儿子”正坐在洞口边上,手上拿着一把锃亮的菜刀。
“小虎”脸上微笑的弧度扩大了一些,手中的刀刃照着绳梯砍了下去。
黑暗中传来了镇长的嚎叫声和重物坠地的声音。
“小虎”满意地收起了手中的菜刀。
神庙内已经没有活人的气息了。
徘徊在门口的半透明怪物似乎终于心满意足了,原本半透明的身体迅速变得透明起来,像是出现时一样,凭空消失在了空气中。
“孩子们”顺手拆掉了神庙一半的门,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神庙,然后像是那些半透明的东西一样,在天光中飞快地消散在了原地。
*
林盛雪一行人看着“孩子们”消失在原地,谨慎地等了半个小时,才从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
地面上满是镇民们的尸体,几乎已经到了无处下脚的地步。
用来举办盛会的高台溅上了无数的血,上面空空荡荡的,好像刚才还“热热闹闹”的盛会只是一个幻觉。
整个副本似乎都陷入了一种过于安静的气氛中。
既没有镇民,也不再有鬼怪,他们这些还会喘气的玩家好像成了异类。
几个人小心绕开地上镇民们的尸体,陆见青看着面前门开了一半的神庙,问林盛雪:“要不要进去看看?”
林盛雪点了点头:“嗯。”
他们还没找到,留下那串数字的人究竟在这个副本里留下了什么东西。
几个各有目的的人心照不宣地再次推开了神庙的大门。
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陈年香灰的味道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几乎到了让人头晕的地步。
神龛上的红布已经轻飘飘的塌陷下来了,也不知道里面的东西究竟躲去了哪里。
神庙里的死亡情况跟外面差不多,区别是尸体的情况更为凄惨一些,几乎各个都被扯断了胳膊腿,根本没有几具完整的尸体。
林盛雪的目光在满地的尸体中扫了一圈,说:“少了一个人。”
陆见青的目光落在神龛前面突兀出现的洞口上:“镇长跑了。”
这也不失为一种祸害遗千年。
陆见青走过去站在洞口边看了看,只看见了小半截绳子晃晃悠悠地挂在洞口,看起来原本应该是一个绳梯的模样。
他摸了摸明显是被人为砍断的绳子断口,回头问道:“小林老师,追不追?”
林盛雪看着黑漆漆的洞口,皱了皱眉:“我们走另一条路。”
如果能从他们离开地下建筑的通道重新下去的话,至少比直接跳下去要安全得多。
唐宁忍不住“啧”了一声,小声吐槽道:“这么多人都在呢,他怎么就只问盛雪一个人?”
许芳庭有点想找东西把她的嘴堵上,但看了看周围到处都是血的环境,有点恶心,只能遗憾地按捺下了这个想法。
几个玩家商量了一下,离开了神庙,往通往地下建筑的通道处走去。
*
地下。
镇长气息奄奄地躺在潮湿阴冷的地面上,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也不知道身上究竟断了几根骨头,挣扎了好几下,才十分有求生欲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用相对完好的那条腿强撑着站了起来。
他得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不,他得尽快离开南兴镇。
南兴镇里已经没有活人了,但他还记得秘法,只要找到神仙,把神仙也带走,他总能建立下一个“南兴镇”的。
怀揣着这样的希望,他半死不活的躯体仿佛也获得了无穷无尽的力量,勉强往前走了两步,看见了一堆被啃噬得七零八落的白骨。
啃噬这些白骨的鱼已经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地面上生长起了大片新鲜的芦苇,芦苇的根系狠狠刺入地下石板之间的缝隙里,在阴暗潮湿的地下生根发芽。
镇长恨恨地骂了一句“废物”,捡了两根完整的腿骨当作拐杖,佝偻着身体拄了上去,用尽自己的力气飞快地往离开地下建筑的通道走去。
只要离开这个鬼地方,找到神仙,再走到河边去,他就能划船离开南兴镇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上的人骨,试图在充满视线的芦苇中看清楚前面的路。
地下什么时候长了这么多芦苇啊……真是烦死了。
镇长好不容易从芦苇丛中移动到了出口的附近,满心的“美好愿景”戛然而止。
他看见了一个人。
那个人背对着他站在芦苇丛中,明明看起来像个活人,却好像已经跟芦苇融成了一体。
他手中拿着一把锋利的菜刀。
镇长的后背上不知不觉布满了冷汗。
而站在芦苇丛中的那个人已经慢慢转过身来了。
正是在副本中不知道消失了多久的徐昂。
镇长看清他的脸,心中古怪的惊恐感淡了一些,不耐烦地说:“外地人?你怎么还在这里?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让开!”
徐昂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外地人?你不记得我了吗?”
镇长皱了皱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徐昂提着菜刀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镇长面前:“你不知道?十多年前唯一一个逃出南兴镇的孩子你不知道?”
镇长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听完他说的话之后更不耐烦了:“你在胡说什么!南兴镇从来都没有什么逃出去的……”
他话说了一半,停住了。
他忽然想起来,十多年前,是有两个孩子试图从被看管的地方逃出去。
是一对兄妹。
可是女孩被他们抓回来了,而另一个孩子,明明已经在他们的追捕过程中……
镇长看着徐昂的脸,眼神逐渐惊恐起来。
见他已经想起来了,徐昂拎着菜刀又往前走了一步,锋利的菜刀放到了镇长的颈动脉上。
镇长已经不敢后退了,在死亡的威胁下开始口不择言:“不行!你不能……不能杀了我……不能杀了我,我是要长命百岁的……”
“长命百岁?我原来一直觉得是你们这些人在放屁,现在想想,说不定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徐昂笑了笑,眼睛里隐隐透出血一样的红色,“镇长,你别怪我。我原来打算的是,如果回来能找到小环,我就会想办法带她离开南兴镇,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是你们杀了她,那我也不用走了,只能留下来,让你们……一起陪葬了。”
说完,他放下了手中的菜刀,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
刹那间,无数的芦苇化为了最尖利的武器,狠狠扎进了镇长的身体。
温热的血液从伤口的位置涌了出来,又很快被伤口处的芦苇吸收得干干净净。
镇长瞪大了眼睛,不甘不愿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芦苇丛上泛着的白光染上了隐隐的血色,看起来越发妖异。
徐昂嫌恶地把镇长的尸体踹到一边,转身打算离开。
整个南兴镇再也没有一个活人了,不会有人再来追捕他,也不会有人再来阻止他了。
他隐隐有一种感觉,他好像很快就要拿到这片空间的控制权了。
被一种无上存在承认的控制权。
这个认知使他愉悦起来。瞳孔中的红光也越来越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