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倒水时,沈小满开了灯。
他才看到,床头地上沾满泥巴的塑料袋里, 装着拆了封乱七八糟塞着的药, 睡前还没见。
而且崽崽新换的白净睡衣, 也布满擦不掉的泥印,头发乱糟糟的,仔细看还有干涸的泥,胖乎乎手臂有剐蹭红印,不知道在哪里摔倒跌的。
是跑出去拿药摔的吧。
那在梦里温软的触觉,也是崽崽给的吗。裴知焰心头泛起细密酸软,很想用力抱抱沈小满,不做什么,就是安静地抱着他,闭上眼安心地睡觉。
他每年都会发一两次烧,但都被丢在角落自愈,习惯了独自舔舐伤口,生死交给天定,从来没想过,有天会被捧在手心呵护照料,对方满心满眼都是对他的关心。
裴知焰呼吸不太顺畅,用力深呼吸,盯着沈小满纯粹清澈的眼,重复道:“小满,谢谢你。”
“谢什么啊,哥哥不要谢我。”沈小满很尴尬,他又给裴知焰捧了杯水,结结巴巴道:“要、要不是我,你怎么会发烧,反正这是我应该做的,我才该说对不起。”
裴知焰摇摇头:“应该这两个字是悖论,谁天生都不欠谁的。”
这话一说,沈小满更心虚了。
上辈子欠着算吗?
“不管不管,我好困。”沈小满强行中断话题,拍灭了灯,手脚并用爬上床,钻进脏兮兮小被窝,小狗眼睛在昏暗夜色中浮动微光。
“嗯,那睡觉。”裴知焰心里软软,缓了会儿说:“小满,你能睡到我右边吗?”
“为什么啊?”
“侧躺睡觉,可以看见你。”
“……”
沈小满耳根很快通红。
他摸着黑跟裴知焰换了位置,裴知焰安静望着他,沈小满别别扭扭,觉得不太自在,闭眼装睡。
裴知焰生病易乏,睡得很快。
听到均匀呼吸,沈小满偷偷睁眼,托着腮,趴在枕头上歪头瞅男主崽崽,脑子里乱糟糟的。
按理说,他在男主崽崽生病时全力照料,要的就是男主为之感动,等裴知焰回了裴家,肯定少不了照拂他。
现在看来,实现了。
裴知焰都说出这么肉麻的话了!
可沈小满心里没啥感觉。
反而有点烦。
在裴知焰面前表现,根本就不是沈小满的第一想法。
看到裴知焰生病,他真的很慌,对于病痛的所有恐惧涌上心头,满脑子都是要赶紧让裴知焰痊愈,健健康康活蹦乱跳。
比起抱大腿,他更在乎裴知焰是否安全。
沈小满兀自苦恼了一通,最后懒得再想€€€€反正裴知焰永远不知道谁是男主谁是炮灰,也不会知道他起初热情接近的目的,崽赤诚还是功利,根本就无所谓。
反正他们关系好就皆大欢喜啦!
结果至上!
沈小满舒服了,很快呼呼大睡。
€€€€
次日清晨,雨停。
山间晨雾弥漫,有些微冷,在客厅打地铺的两个摄影师被手机铃声吵醒,迷迷糊糊接了。
“快快!现在有没有信号?赶紧拍沈小满,他现在热度飙升!”
“?”摄影师迷茫相觑。
导演深吸一口气:“忘了,山里没网看不到,懒得解释了你们有空自己看,反正给我狠狠拍沈小满!”
电话挂断。
沈小满的直播间是停播状态,但只要房间存在,观众就能发表评论,弹幕出人意料地密集。
【一觉醒来发现了啥,满崽怎么就是隐藏富二代了?据我所知昨天满崽的直播间都没怎么播吧,你们咋挖的?】
【陶然的直播间啊!他昨晚偷偷在厕所里给爸爸打电话,但被直播组录下来了!哎这孩子太笨了。】
【搜过陶然说的模型了,现在溢价特别严重,因为绝版。】
【绝对不可能,陶然现在住的破房子大家有目共睹啊!】
【反正我倾向于沈小满在骗人,难怪来参加变形计,小小年纪,虚荣心就这么强了?】
【快点开播啊!我要听崽崽亲口解释,不信崽崽是小骗子。】
【好难受啊,6岁崽崽也会塌房吗?我也不信。】
【妈呀开了开了!啊?小裴的胳膊怎么啦?哇崽崽在照顾他?】
乱晃的直播镜头,慢慢稳定。
沈小满接了盆清水,沾湿毛巾给裴知焰擦脸,裴知焰不适应骤然成为被人伺候的角色,蜷缩手指,指甲不断摩挲手心。
“医生怎么还不来?”沈小满嘟囔。
昨天明明说了,一清早就会带裴知焰下山去医院检查,骨头受伤不能拖的。
左等右等,等不到医生,沈小满决定主动出击找医生。他让裴知焰在床上好好坐着,不许下床,很是霸道。
节目组奉命紧跟。
雨洗过的天空清亮如绸,朝阳渐升,沈小满走得小心,昨天那两下,都把崽摔出心里阴影了,总觉得屁股隐隐作痛。
片场忙到凌晨,刚日出便又开始紧张筹措今日拍摄计划,昨夜寂静村庄现在人声嘈杂,众人顶着萎靡黑眼圈奔来走去。
沈小满去了医生住的地方,但是空空如也,他只好在周围晃悠,冷不丁瞅见了个熟人。
沈小满连忙躲起来,探头去看。
节目组不明所以跟着躲。
“你在看谁啊崽崽?”反正直播信号又断了,摄影大哥好奇地搭话。沈小满连忙比出嘘的手势。
过了会儿,沈小满鬼鬼祟祟,一头扎进某个民居房间,找到某张铺在土炕上的床铺,嘿咻嘿咻卷了起来。
“可算让我找见你了。万恶之源!”崽崽深吸口气,用力把被子扛到肩头,但被压地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崽连忙岔开小短腿稳固身形。
摄影师:??
可惜往外走时,还是撞见了人。
“干嘛呢你?”对方傻眼。
沈小满:“看不见嘛?我在拿被子,床太硬啦。”
对方:“……你这是偷吧。”
沈小满:“我通知过你,就不算偷啊,你要记得帮我证明。”
对方:??什么歪理啊。
沈小满:“这是我从土炕的右边拿的,被子的主人就是你们喊的小李对吧。”
对方更莫名其妙:“是啊。你认识他?”
沈小满:“那就对啦!这是他昨天欠我的被子,你一定要记得告诉他哦。谁叫他突然骂我的,这是报复,光明正大!”
对方:“……”
沈小满扛着被,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像个横行霸道小螃蟹。
极度亢奋,脚步飞快,想赶紧把被子扛给哥哥看。
不过螃蟹的烦恼,就是没办法抬头仰脸,看不清楚前路。
自然也没瞅见被子的主人怒气冲冲赶来,看沈小满埋头赶路,毫不客气地伸手夺被。
沈小满懈于提防,再加上成年男人力气巨大,他还没反应过来呢,被子就被抢走了!
“真他妈的服了。”场务嘴里不干不净地骂,恶狠狠瞪了眼摄影师说:“拍拍拍,拍个屁!荒郊野岭的连个信号都没有,别浪费电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沈小满气得跳高:“谁说没信号呀!网上很多姨姨和姐姐喜欢我,你再欺负我,她们光用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有信号更好,拍下你入室盗窃了没?”场务冲他翻白眼,讥讽道:“我怎么欺负你了?逼你来偷被子吗,山村来的崽子就是不一般,手有够不干净的,收收你那穷酸劲儿行不行啊,好歹还住在陶哥家里,给他留点面子。”
这人真会雷点蹦迪!沈小满越听越气,叉着腰深呼吸,正要叭叭小嘴开始疯狂输出,忽然脚底一空,被人从背后抱起。
对方熟练地让崽崽坐在臂弯,淡淡的茉莉香气萦绕鼻间,崽崽愣住,连忙回头去看€€€€
“妈妈!”沈小满震惊。
徐珊眉眼弯弯:“宝宝早上好。”
沈小满当即把场务抛之脑后,紧紧搂住妈妈的脖子,小狗眼睛亮晶晶:“妈妈呀!你怎么过来啦?”
徐珊:“昨晚导演组给我打电话了。说你在山上出了意外,但具体情况不知道,直播信号一直是断的,我只能赶紧终止出差。”
“幸好宝宝没事儿,吓死妈妈了。”
说着,亲了口沈小满的脸蛋。
沈小满一呆,想起本意,连忙挥舞手臂道:“啊对!妈妈,小裴哥哥陪我上山拍戏,昨晚上他跟着我出来,跌倒摔伤胳膊了。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医生,妈妈帮我把哥哥送到医院去好不好?”
“嗯。但你晚上出来干嘛?”这事徐珊听导演说了。
但谁都不知道沈小满晚上乱逛的原因。
“还不是因为他!”沈小满老早就想找人告状,奈何一直没找到机会。可算是找到倾泻口,叭叭叭把昨晚的事情说了一通,委屈地扁了嘴巴。
场务有点慌,对面的女人穿着简单的冲锋套装和登山运动鞋,但周身冷冽贵气掩不住。
手指套着两个金戒指,耳钉和项链都嵌着璀璨钻石,怎么也不像是山村外出打工的女人该穿戴的啊。
该不会是配了一身假货,过来镇场子吧?
场务想着,镇定下来:“沈小满,警告你嘴巴放干净点,别添油加醋血口喷人啊,我跟剧组的法务很熟,造谣是要赔钱的。”
徐珊斜眼睨了眼场务,“嘴巴该放干净的是你。我家宝宝在跟我讲话,你插什么嘴?在全是大明星大导演的片场里打工,就以为自己也鸡犬升天了?你想搬律师帮忙,好啊,我正好试试刚挖来的几个法务能力如何,鉴别下你的狗叫得赔多少钱。”
场务脸一黑,火冒三丈:“你他妈才狗叫,懂不懂尊重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