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困几乎写在每一个人的眉间发梢。
但只是春日暖暖的阳光洒下,他们就忘了寒冬来临时的苦痛,带着笑畅想几个月后丰收的喜悦。
他们身上,有着城市青年厌恶怜悯,打心眼里拒绝成为的模样。
可人和人之间哪有那么多的不同呢。
就像郴易风自己,明明经历了上一世的寒冬,但是此时看着路琢,嗅到他身上混合木质清香的气息,竟还是不受控制地生出了安心和悸动的感觉。
怎么能忘记那些苦痛呢。
绝不能忘记,不该忘记。
郴易风这么想着,随着车轮碾到石子的震动,他凑过去,将脸贴到了陆云柯的脊背上。
贴着对方暖玉般的后背,他紧紧圈住陆云柯的腰,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他隐隐理解了路琢上一世的苦痛和疯狂。
可这不是他要去做的。
他唯一该做的,是让路琢来理解他的苦痛,亲身体验到他的所有苦痛。
两人到了县城,陆云柯把郴易风送到医院,自己骑车带着箩筐和木架去了国营商厦后面的巷子。
这是个正兴起的菜市场,有一半都是卖肉的摊子。
牛羊肉,猪肉,鸡鸭咸蛋,甚至还有卖野生草鱼鲤鱼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每个摊子前都有些提着篮子买菜的人。
装着鸡鸭的笼子和关着牛羊的棚子就在肉摊后面,杀了牛羊后,内脏就被全部扔到一旁的桶子里,等忙完处理好也便宜卖出去。
污水混合血水从脚下淌过,流入路边的排水口,闻着腥味而来的苍蝇到处飞舞,路过的人捂着鼻子,买上肉赶紧就离开。
卖肉的商户抬手驱赶着苍蝇,一边招呼客人。买菜的人进到店铺,看到有苍蝇落到肉上,就会匆匆离开,找一个看起来干净些的店铺买上肉。
可天气暖和,哪里能没有苍蝇飞舞呢。
挑来挑去,最后买上的肉回家还得打水仔细洗上几遍,于是买家就指着肉上飞过的苍蝇和商贩讨价还价,抹掉一分两分的,这才拎着肉离开。
而一部分工人家属左看右看,最后还是拐弯去了国营大厦里。
菜市场和国营商厦只有一墙之隔,国营商厦也卖肉,但肉价比菜市场贵整整一毛,都能买一两肉包饺子吃了。
讲究些的城里人宁愿去国营大厦多花钱买点肉,要是有肉票就更好了,能舍得多买点,至于为啥€€€€
国营大厦卫生条件好,有国家专门配备的冰柜存放肉类,肉干净又新鲜。
但在国营商厦外头卖肉的摊贩,哪个有钱买冰柜这种稀罕物,只能把肉挂起来,喷上浓盐水,时刻驱赶苍蝇防止它们在肉上产卵。
要是天气热,还得多撒几把盐,不然过几个小时肉就有了怪味。
陆云柯推着自行车,来到最偏僻处没人买肉的一个摊贩面前。
摊主扫了一眼他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眼睛一亮:“同志,买肉啊,早上刚宰的新鲜猪肉,七毛一斤,您是要瘦点的还是肥些的?”
陆云柯扫了一眼,指指无人问津的带肉骨排:“排骨怎么卖?”
摊贩拿出称,说话间就把肉最多的两根肋条和排骨丢到秤盘里:“肋条五毛,其它四毛,混合起来四毛五,您要几斤?”
上一次进城,陆云柯和郴易风用猪肉票换了一斤猪肉,两人炖了一顿土豆就没了,吃的一点也不过瘾。
考虑到他们都需要补点钙,陆云柯想了想,直接道:“混合,两斤,全包起来。”
肉贩子大喜:“好嘞!”
现在家家户户都没冰箱,肉也舍不得买多,大部分人一次最多买半斤,做菜有点肉味就行,虽说买的是不值钱的骨头,可一次性能买两斤的主顾很少。
舍得花钱买一整斤肉的,都会嫌弃菜市场不卫生,宁愿多花一毛钱到国营大厦去买,等国营大厦的肉卖完了,他们才会到市场来。
可国营大厦的肉,也都是菜市场前一天卖不完,便宜一毛提前送过去的。
等商贩称好排骨,陆云柯递过一块钱,等对方找零的功夫,他把带着的木架取下,问商贩道:“您买,放肉的架子吗?能赶苍蝇。”
“啊?”商贩一愣。
这时候可没推销一说,市场才开放不久,所有人见到卖的新奇东西都会好奇,于是商贩瞥了陆云柯拎着的木架两眼,纳闷道:“这不是打磨过的木架子吗,怎么个赶苍蝇法,我拿在手里敲,晃?”
这个摊贩摆摊子的位置不好,挨着国营饭点的垃圾桶,于是苍蝇蚊虫聚集的格外多。
他的肉比其他摊位还新鲜些,但大半天都没人光顾,都是这乌压压一片苍蝇的闹的。
“能,还防腐。”
陆云柯说着,将最小的一个木架放在案板上。
木架才搁下,一群怎么赶都赶不走的苍蝇瞬间就像遇到天敌一样逃得远远的,半天都没再飞过来,整个肉铺一下子安静下来。
卖肉的摊主看到这一幕眼睛的都直了。
他拿着木架朝苍蝇聚集的地方转了一圈,走到哪里苍蝇都退避三尺,但是放下木架,他自己走过去,苍蝇依旧飞来飞去,还招摇地落在了他的脸上。
“嘿,真是神了,这木头架子真能赶苍蝇!同志,你这是怎么做的?”
摊主低头嗅了嗅木架,闻到隐隐约约的草木清香,甚至还有些果香,闻起来根本不像是撒了驱虫药。
再说了,什么药效果能这么绝?
陆云柯也没隐瞒,他取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点药粉给摊主看:“木头,用药材刷过。这药,人能吃,虫怕,还防腐。”
说着,他自己蘸了点尝了尝,又让摊主闻一闻。
陆云柯处理木头的时候刷了层透明树漆,那树漆是他这个月上山采集的,为了达到防虫防腐的效果,树漆还掺了陆云柯从灵田拔出的那些附毒作物调配出的干粉。
灵田中天气一直很暖和,按理说种子中的虫卵会大量孵化,那些作物也会有病虫害危险,可这么久了,陆云柯却连一只虫子都没看到。
当听到村人商量筹钱买农药的时候,陆云柯忽的反应过来€€€€那些附毒作物,本身就能防虫!
不光如此,即使温度很高,湿度也不低,灵田的作物却没任何病虫害危险,甚至连堆放了不知多少年的种子都完好无损。
由此可见,那些附毒作物不仅能防虫,甚至能杀死所有的微生物,真菌。
惊觉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后,陆云柯便抓紧时间测试。
他将灵田里的作物移植到自己开垦的菜园子里,发现只要有那些作物生长的位置,蚊虫苍蝇都不会靠近,一棵植株笼罩范围正好是一平方米,他的那个菜园子只种了十几棵附毒作物,就再没招过虫子。
他拥有的这哪是一亩出产不了食物的附毒灵田,分明是一座植物宝库!
经过反复试验,陆云柯确定,那些作物因为毒性很低,只对蚊虫要效果,他见天气渐暖苍蝇和蚊子开始扰人,就琢磨着怎么把那些特殊植物推广出去。
灵田里的作物和现世植物不同,要是直接公布怕是会引起科学界和植物界的动荡,陆云柯
摊主也捻起药粉尝了尝,入口比黄连还苦,那股子药材特有的味道想忘都忘不了。
他呸呸两声吐掉粉末,喝了口茶漱漱口,再转头时,看着陆云柯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座金山。
“那个,同志,要不,你这药粉给我多卖点?”
陆云柯笑道:“药粉少,得配置,不能卖。我只卖家具。”
摊贩搓搓手,眼神越发热切:“行,驱虫的家具也是宝贝。那个,您手里这宝贝,卖多少钱?要是便宜个块儿八毛的,我就多买些哈。”
陆云柯道:“不能再便宜,架子五元。筐三元。”
简简单单的木架子和手编的筐,成本价几乎可以忽略,要不是有驱虫效果,放街边三毛和五毛都没人买。
可偏偏,它能驱虫,效果还好得不行!
摊贩闻言一瞬觉得这东西无比划算,算了算自己的存款,他一口气买了两个架子五个箩筐,架子当即用来放肉,箩筐么,就带回家让自家媳妇晒咸菜。
将木架子摆起来,眼看蚊虫退避三舍,原本不光顾的客人开始一个接一个的朝店里走来,摊贩越发这东西买的值了。
接下来,陆云柯用这种方法又推销了一阵。
等他买上六斤排骨三个猪肚两只活鸡一条活鱼,带来的二十个木架和十个箩筐全都卖完了。
因为原材料都没花钱,刨掉买了肉的钱,两个小时净赚115元。
陆云柯觉得自己赚了,买了防虫木架和箩筐的摊贩们也觉得他们占了大便宜。
要知道,国营百货里放肉的冰柜一台就要将近2000元,那还是国家配发的,对一般人来说,按照这个物价,他们卖一辈子肉怕是都买不起一台冰箱。
现在花千分之一的价格就能得到平替,能防虫也能防腐,可不就是赚大发了!
别说卖三块五块,就是卖十块二十块,怕是都有很多人愿意买。
等陆云柯收工骑着车去接人时,郴易风看到陆云柯挂在车上满满当当的肉食,不禁瞠目结舌。
这人是去赚钱的,还是来城里进货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60章 一亩灵田12
陆云柯将自行车和货物寄存在停车处,对郴易风笑道:“饿了吗,我们去吃饭。”
“东西都卖了?”
“卖了。”
郴易风挑眉:“赚了钱啊,几块?”
“一百,一十五块,你要买书,和衣服吗?”
郴易风吃惊道:“用不着。”
就那些架子和草编箩筐,居然卖了这么多钱,这人是去偷了还是骗了?
陆云柯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也不恼,只带着郴易风到了国营大厦旁,推开了的国营饭店的大门。
“没偷没骗,我靠手艺,吃饭。”
两人就坐。
看到篆体毛笔字写的菜单和价格,郴易风也觉得过于贵了,物价比其他饭店贵了两三倍不止,这可不是他和路琢能消费得起的,郴易风便踌躇道:“要不,咱换家店吃饭?”
经过前世今生这些年,郴易风终究是从最开始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变成了知道柴米油盐贵的俗人。
陆云柯觉得,他们今天必须得吃点好的庆祝一下:“你得补补,我也饿了。”
郴易风闻言看了他一眼,眼底流光乍现,他竟出人意料地笑了一下:“行,你说的,我就点我喜欢吃的了。”
路琢舍得就行。
当然不舍得也行,他既然想装,自己哪能不成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