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读书人的身份地位是很高的,士农工商,士排在第一位,这也是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屡试不中,还在继续考试的原因。
“你……你……”林浩指着沈嘉文,说不出话。
张枫看向沈嘉文的视线中也掺杂了几分惊讶。
他一直忙着打猎,并不关心科举的事情,他原本只知道沈嘉文是个书生,却没想到对方居然从小就考中了童生。
他这些年来,眼看着张墨一次次考试失败,十分清楚想要通过考试有多么艰难。
现在不由对沈嘉文生出了许多敬佩。
“林兄弟这下可以借我了吗?”沈嘉文问道。
“……”林浩憋着气,咬着牙刚想反驳,就看见张枫锐利的视线看向了他。
忍了再忍,最后还是道:“我……借。”
张枫蹙眉:“声音太小了,听不清。”
林浩大吼:“借!我借还不行吗!”
张枫满意点头,和沈嘉文轻声道:“我去拿。”
他说完就拽着林浩走了出去,只给沈嘉文留下了一个高大的背影。
沈嘉文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张墨走到沈嘉文身边的凳子上坐下:“嘉文,你这么多年不碰笔,还能写好吗?要不要大哥帮你抄?”
张墨对读书好的人,有一股天生的好感,况且他也是真的很好奇,沈嘉文现在的知识水平还剩多少。
“多谢大哥好意,我可以自己抄,这样还可以加深一遍记忆。”
沈嘉文在现代的时候自学过书法,大学的时候还拿过好几个奖项,加了不少学分,倒是不害怕在这方面露馅。
张墨挑眉,有些不信。
林翠这时插嘴道:“一会纸墨拿来了,嘉文你给我们写几个字看看如何?我虽然只是一个妇道人家,但也想见识一下过了府试的人是什么样的水平。”
第7章
一斤墨水几百文,寻常百姓家里根本负担不起。
每写一次,都要万分小心,生怕浪费了纸张。
一手好字也是需要无数纸张和墨水才能练成的。
沈嘉文这么多年都没碰过笔墨,现在突然说要写字,张墨根本就不相信他能写好。
别说沈嘉文了,就算是像林浩和张墨这样念了许多年书的,写出来的字依旧歪歪扭扭的不好看。
而他们这样的已经算得上是百里挑一,村子里不识字的人大有人在。
林翠就不识字,但这不妨碍她撺掇着沈嘉文写字。
“嘉文,能写给嫂子看看吗?”她追问道。
“好。”沈嘉文点头,“那我就写几个字给嫂子看。”
他的面容依旧沉稳平静,整个人姿态随意的坐在椅子上,仿佛被刁难的人不是他一样。
林翠被沈嘉文看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抿唇偏过了视线。
倒不是她特意要针对沈嘉文,她也是从小姑娘的时候过来的,沈嘉文这样长相俊俏的少年郎,她也很喜欢。
只奈何他们之间的立场不同。
林浩是她唯一的弟弟,她远嫁在外,弟弟就是她唯一的依靠。
如果她日后被谁给欺负了,能指望得上谁呢?
还不是只能靠着这个弟弟。
要是日后林浩再考取个功名,她这个当姐姐的还能跟着享福呢。
她向着林浩是天经地义的。
张枫很快拿着笔墨和一大堆书走了进来。
林浩沉皱着脸跟在后面,刚进来就给沈嘉文瞪了一眼。
沈嘉文满不在意的朝他笑了笑,眼尾微挑,像一只慵懒的猫,全然没有把林浩的挑衅放在眼里。
张枫把东西放在桌子上,抬手将沈嘉文胸口处的衣服往上提了提,掩住了那无意中露出来的丝缕春光:“东西都拿过来了,你要不要上床上休息一会?”
张枫自己很少休息,他之前就算是被狼咬断了腿,都能在雪天里拄着拐杖走回村。
可沈嘉文不一样,这是他花了好多钱才娶进门的夫君,他得好好看着护着,他不想让这么漂亮的夫君劳累。
沈嘉文摇头,轻声道:“嫂子他们想看我写字,我写完再去休息。”
张枫闻言身形一顿,淡淡看了眼林翠,伸手把纸给沈嘉文铺平。
沈嘉文从那厚厚的一叠书中,拿走了最上面的那一册,书上方方正正写着《中庸》二字。
他自己研好了磨,在众人的注视下,提笔写下了一列瘦金体:“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①”
沈嘉文之前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练练毛笔字,墨水在纸张上晕染开来的感觉能让他的心里放松下来。
毛笔写出来的每个字都晕染着一股古韵,令人不自觉沉浸其中。
常有人说瘦金体结构上死板,缺少变化,没有个性,但沈嘉文最喜欢的依然还是瘦金体。
笔势锋芒,却暗含雅韵。
张墨的眼睛一直直勾勾的盯着沈嘉文的笔尖,眼神逐渐从轻视变成了震惊。
林浩更是直接走到了沈嘉文的身后,瞪大着眼睛,仿佛看到了多么不可思议的一幕。
张枫和林翠虽然看不懂沈嘉文的字,但他们却能从张墨和林浩的反应中,猜测出来,沈嘉文的字不一般。
最后一个笔画写完,沈嘉文一气呵成收了笔。
“嘉文,你之前到底是师从何人……怎么练成的这么一手好字?”张墨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他激动的扑在了纸前,伸手抚摸着纸张,一脸痴汉的模样。
林浩拨拉开张墨的脑袋,愣愣开口:“能写出这样的字迹,为什么我之前却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你?”
他的眼中划过一抹嫉妒:“你凭什么……”
“林浩!”
林翠高声喊了林浩一声,对方这才如梦初醒般咬着唇,咽下了后来的话。
“我只是随便写写而已,”沈嘉文看向林翠,“嫂子,这样可以了吗?”
林翠一哽,陪笑道:“当然,这书就先借你,但嘉文,林浩他明年还要考试,你什么时候能抄完?”
沈嘉文看了眼那半人高的书籍,思索了片刻,刚要说话,就被张枫抢了先:“他刚受了伤,不能操劳。”
张枫看向沈嘉文:“你慢慢写,什么时候写完了在还书,养伤要紧。”
说到底,沈嘉文还是因为林浩才受的伤,林翠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不过她转念又有了想法,脸上堆起笑,“嘉文,你这么厉害,平时多教教林浩呗,他每次考试都只差了那么一点就能考上,咱们都是一家人,你看在嫂子的面子上,让林浩跟着你一起学嘛,他没事还能帮你抄个书什么的……”
林浩这次倒是没有拒绝,小眼睛里不知道酝酿着什么主意。
沈嘉文没说话,而是先看向了张枫。
林浩和张枫的关系本就不好,沈嘉文当然可以肆无忌惮的和林浩吵闹,但林翠不一样,沈嘉文能感受到张枫平时对这个嫂子还是存着敬畏之心的。
沈嘉文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
张枫的视线正好和他对视,沈嘉文感受到对方温和的目光,心下稍定,勾起唇角笑道:“嫂子说笑了,我这么多年不碰书,脑子里早就不剩下什么了,要是真带着林浩兄弟一起学习,怕是会误人子弟。”
“您放心好了,我会尽快将书归还,一定不会耽误林兄弟温习课本的。”
林翠哪里听不出来这是沈嘉文的推辞,但她看着张枫那副护短的模样,到底还是张不开嘴,只能作罢。
“大哥,大嫂,你们字也看完了,嘉文他该休息了。”张枫突然道。
他高大的身体往那一站,沉着脸的时候,就连村子里杀猪的屠夫都不敢触霉头。
张墨了解自家弟弟的性子,对着沈嘉文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之后,才依依不舍的跟着林翠兄妹走出了卧房。
沈嘉文见他们终于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后背上的烫伤再次密密麻麻的疼了起来。
“伤口又疼了?”张枫见沈嘉文难受,紧张的蹲在了沈嘉文的身前,自责道:“刚刚不该让你写那么多字的。”
沈嘉文心头一暖,但又觉得好笑:“你把我当成小孩子了吗?连个字都不让我写了,我没那么脆弱。”
他身上香香的,说话又清朗温和,尤其是现在的语气,简直温柔的不像话。
张枫忽然感觉心里一片燥热,垂在身旁的双手悄悄握成了拳头:“好。”
他将视线落在纸上,声音微哑:“你写了什么?”
沈嘉文没想到张枫会问这个,轻声把句子给他念了一遍。
张枫有些迷茫,看着沈嘉文的脸发呆。
沈嘉文被他的模样弄笑,解释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上天赋予人和物的根本,叫做性;在人即人性,在物即物性。遵循本性自然的规律,叫做道。修养人性自然的法规,叫做教。②”
张枫对这些咬文嚼字的话不感兴趣,他只是觉得沈嘉文这样温声说话的模样很好看,想要沈嘉文多对他说些话。
沈嘉文的身上有一种界于青年和少年的之间的魅力,他身上既有着少年人的青涩,又有着属于青年人的成熟,像一颗即将成熟的果实,散发着迷人的香气,引诱着他人的靠近。
“听懂了吗?”沈嘉文问。
张枫摇头,有些窘迫:“没有,我从没去过学堂。”
他从未去过学堂,所以连最简单的句子也弄不明白。
沈嘉文抿唇,思索了下道:“要学吗?我可以从头教你……”
他唇角笑意温暖:“我们今天从识字开始怎么样?”
张枫定定看了会沈嘉文,而后起身,“我不学了。”
纸墨每一项都要很多钱,现在家里已经有三个读书人了,他不能再添负担。
沈嘉文看着张枫,猜到他的想法,心中暗暗琢磨着挣钱的法子。
张枫挣钱这么辛苦,他也该帮他出一份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