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枫不愿意和一个醉鬼争吵，只道：“没有。”
“没有？”张墨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那你刚才笑什么？”
林浩在一边插嘴：“姐夫，张枫他刚才就是在笑你……他笑你肩不能提手不能扛，还考不上秀才，到现在25岁了还是个童生……”
林浩的嘴喋喋不休的将张墨的缺点一一挑明。
张墨越听越气，红着脸道：“胡说，当年我本来是能考上的，要不是因为他这个搅家精突然离家出走，气得母亲大病一场，花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我当年就考上了。”
“要是枫哥儿当时不走……我也不至于荒废了学业，落得现在这样的地步。”
张墨狠狠宣泄着心中的不满：“枫哥儿……你可知，你把我害得有多苦……”
他一个成年男人，堂堂一家之主，居然就那么蹲在了地上，掩面痛苦了起来。
林翠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事情，不免对张枫也生出了些怨言：“枫哥儿，你哥说的都是真的吗？”
怪不得张枫一直对他哥哥这么好……
林翠之前还纳闷呢，今天总算是明白了。
原来是心中有愧啊。
她心疼的把张墨从地上扶了起来，劝慰道：“别哭了，孩儿她爹，过去就过去了……枫哥以后一定不会再像以前那么任性了，以后的日子他都会在你身边的……咱们一家人以后好好过日子啊……”
她一边扶着张墨，一边问林浩：“你姐夫今天怎么了？你们俩上午出门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林浩不屑的撇撇嘴，幸灾乐祸道：“他在诗会上作诗出了丑，被张夫子给狠狠批评了一番，夫子还说他散漫懒惰、不思进取。”
“我猜姐夫这是受不了打击，所以才喝酒撒闷气吧。”
林浩挑眉笑道：“哎哟，我倒是没想到有些人平时装得一副好弟弟的模样，结果是干了对不起人家的事儿啊……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张枫蹙眉往林浩的方向走去，林浩见状连忙叫林翠：“姐……”
张枫因为这声“姐”而停下了脚步，他对上张墨和林翠的视线，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往外走去。
现在正是饭点，漆黑的村路上并没有什么人，张枫漫无目的的走着，周围只有树叶被风吹动的声响。
这是他回家后的这五年里，经常能看到的景象。
再往前走一些，就能看到各家各户微弱的灯火和小孩子们的嬉闹声、父母管教孩子的声音，和一家人其乐融融温馨吃饭的声音……
在天地里劳累了一天的汉子们，回到家里就会有老婆和孩子围在他的身边。
张枫没再往前走。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等到心里的情绪都消散了之后，才叹了口气，转身往家的方向走。
乡村的土路并不平整，张枫一步步慢慢走着，风声和他自己的脚步声混在一起，寂静又空旷。
天上的星星漫天都是，清冷的月光打在地上，透出隐隐光亮。
忽然，前面好像走来了一个人影。
对方身材挺拔修长，清瘦的身影伴着漫天月光缓步走来。
很快，张枫看清了对方的样子，当时便愣在了原地。
一时间好像天地都恢复了静谧，张枫眼中只剩下了那个人的俊美模样。
“你怎么来了？”张枫的声音有些沙哑，喉咙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分外的小心翼翼。
剧烈跳动的心脏昭示着他此刻激动的情绪。
张枫真的很想抱一抱沈嘉文，但他最后还是勉强克制住了。
他不想吓到对方。
……
沈嘉文原本是想早点休息的，但张墨和林浩的声音那么大，张枫偏偏还是个默不作声的性子。
他担心张枫吃亏，顾念对方这些天来的照顾，终究还是打算出门看看。
“我担心你出事，所以跟出来看看。”沈嘉文实话实说。
“多谢。”张枫的喉咙滚动了下，“天这么黑……你可以自己走吗？”
沈嘉文闻言一顿，抿着唇半天才道：“我刚才都走过来了，自然也可以自己走回去。”
张枫看着沈嘉文紧攥着衣袖的手指，心里猜测他怕黑，于是快速走到沈嘉文的身边：“我拉着你一起走。”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像是害怕会惊扰到什么珍宝。
沈嘉文静静看着张枫，直到张枫红着耳朵偏过了脸，他才叹了口气道：“好。”
张枫黑眸一亮，迅速扶上了沈嘉文的手臂。
两个人一起走在黑黢黢的乡间。
“以后遇到事情不要老是闷在心里，知道吗？”沈嘉文语气温柔，“晚上独自出门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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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这具身体有夜盲症，沈嘉文每一步都走的很慢。
张枫把沈嘉文整个身体都半搂进怀里，突然开口，“我没有那么任性，当年也不是因为我的离家出走，害的他没考上。”
沈嘉文静静听着：“嗯。”
张枫看着沈嘉文那张好看的侧脸，缓缓说道：“当年母亲病的很重，可家里的钱全都给了张墨考试……”
张枫说到这里，自嘲的笑了下：“碰巧在那个时候官府征兵，一人给10两银子，我就去了。”
沈嘉文转头看向张枫：“你假扮成了男人？”
张枫笑了下：“嗯，你真聪明。”
此时的张枫像一个憨厚又忠诚的大狗，围在沈嘉文的身边只想和对方亲近些……再亲近些……
沈嘉文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张枫连忙跟上：“大概是母亲生病的时候，大哥他没有温习好功课，再加上当时上不起学堂，所以便没有考上……后来母亲的病好了，那十两银子也花的差不多了，大哥为了生计才开始种田。”
“……所以你回来之后，看到原本该在学堂里读书的大哥，现在居然在种地，便心生愧疚，想要补偿他？”沈嘉文接着张枫的话继续道。
张枫点头：“我答应了母亲，会好好照顾大哥。”
他们不自觉间已经走到了家门口，沈嘉文借着月光看着张枫的眼睛，对方的眼睛虽然看起来凶狠，但深处却意外的柔软温暖。
沈嘉文抬手在张枫的肩膀处拍了一下：“傻子。”
张枫被叫了“傻子”也不生气，反而露出了一个极其浅淡的笑容，迈步跟着沈嘉文回了房间。
古代夜晚没有什么娱乐消遣，一般为了节省蜡烛，家家户户都是早早睡觉，有什么事情也是等第二天天亮了再说。
沈嘉文这几天习惯了张枫睡在旁边，洗漱上了床之后便自觉躺在了里面，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房间里还有一根烛火没有熄灭，那是张枫害怕沈嘉文晚上怕黑特地留下来的。
沈嘉文迷蒙之间刚要睡着，忽然感觉自己正在被人小心的移动。
他呼吸一滞，刚想抗拒却发现自己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张枫除了结婚夜那天是光着身子睡觉的，这些天来都是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衣服上是他身上独有的安稳味道，大概是刚才出门的时候，身上沾上了些树木的清香。
总之，沈嘉文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他感受到自己被张枫抱得很紧，对方的声音在他的上方传来：“对不起，不该那样说话……你原谅我，好不好？”
沈嘉文能感受到张枫到张枫的气息，对方的紧张和小心翼翼他全都感受到了。
但这并不是他原不原谅的问题。
平心而论，张枫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保守自己的底线本来就没有错。
沈嘉文只是觉得之前的自己有些冲动了，或许是因为他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的原因，他急于想在这里找到一个依靠，所以才会在前路未卜的情况下，便想和张枫待在一起搭伙过日子。
后来沈嘉文冷静下来的时候也想过，他独身一人惯了，除了自己的爱人外，并不想和其他人有太多的纠缠。
林浩和林翠的行为，或许在这个年代的普通乡民们眼中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沈嘉文却觉得郁闷和难以忍受。
如果让他的往后余生都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他会愿意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沈嘉文已经打定了将来要离开这里的打算。
张枫此时又在小声道：“嘉文，你不要生气……”
沈嘉文听着张枫的话，忽然觉得心脏充斥了一股酸涩和肿胀的感觉，他默默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而后假装自己在翻身，顺势从张枫的怀中退了出来。
他背过了身去，眼睛静静盯了会儿老旧的墙壁，而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身后的张枫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沈嘉文后来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声响。
第二天早上，沈嘉文醒的时候，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他按了下自己发昏的脑袋，等彻底清醒了之后，才起身下了床。
屋子里放着打好的清水和帕子，沈嘉文盯着那水盆看了会，而后抿了下唇，就着那清水洗了把脸。
草草吃过早饭之后，沈嘉文拿出纸和毛笔，思索了许久，最终还是提笔开始写了起来。
他这一写就是好几天，厚厚的书稿堆在一起，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字迹。
这些天里张枫忙着上山打猎还钱，他们之间的交流倒是少了很多，再也没有过之前那样亲密的举动。
沈嘉文将写好的纸张放进柜子里收好，视线移向窗外，正对上满眼的好风光，于是便推门走进了院子里。
院子的东边围着一群男人，其中那个高个子沈嘉文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拜堂那天按着他脖子的……王虎。
“呦，哥夫出来了？”王虎的语气和上次见面的时候好了不少，“我这几天来了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碰上你出屋啊，哈哈哈。”
沈嘉文对王虎的印象还停留在之前的阶段，突然面对这人的笑脸还真有些不习惯。
他点头问好：“你好，王虎兄弟。”
“呦呦呦，客气了……”
王虎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张枫皱眉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别咋咋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