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文抬手拒绝,在少年疑惑的目光中掏出了这几天的书稿。
少年显然对此没什么兴趣,但他看着沈嘉文的脸,还是耐着性子看了看稿子。
“好字啊……”少年喃喃了句,又看了看书名,“奇案集?这是什么,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这是一本小说,我手里的这些只是初稿。”沈嘉文道。
书肆每天都会收到一批稿件,但大多质量低下,且同质化严重,少年有些不以为意。
“这样啊,那你等会,我去找王先生过来看看……”少年转身往旁边跑去,他在一位男子的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对方点了点头,跟着他一起走了过来。
“王先生,你看,就是这本小说。”少年把稿子递给王先生。
“奇案集?”
王先生看到这字眼前一亮,随意翻看了几页,居然轻易被吸引进了剧情里,他眯起眼睛看着沈嘉文,有些兴奋:“这是你自己写的?”
沈嘉文点点头:“嗯。”
“这小说内容新奇,既不是才子佳人,也不是低俗艳曲,以捕头和县令的角度来写断案,还真是有意思。”
王先生边看边点头。
这年头印字的成本越来越低,印卖小说集子成本低又挣钱,显然是块大肥肉,这原本是个一本万利的买卖,只可惜收不到好稿子罢了。
现在突然遇上这么个内容精彩的小说,王先生的激动可想而知。
他越看越满意,当即便道:“这里有十两银子,你先拿着,你这书稿我收了,等以后印出来了,每个月再分你三成的利润。”
他有些激动道:“你可不能把这书卖给别人!”
沈嘉文有些发懵,但还是定了定心神:“十两银子?”
王先生蹙眉:“你觉得不够?”
他抚摸着自己的小胡子,有些为难:“这钱不算少了……真的,你信我,凭着我的影响力,这书很快就能流行起来,到时候赚的才是大头。”
沈嘉文倒没觉得不合适,十两银子在他看来已经很多了,甚至足够很多普通百姓全家几年的生活花销。
他原本只是来碰碰运气的啊。
第17章
王先生身边的少年听到十两银子,眼睛都瞪大了,他目光一瞬不移的盯着沈嘉文看,脸上都是崇拜。
沈嘉文点头说:“十两银子我可以接受。”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我每月初一和十五来交给你后续的稿件,如何?”
王先生满脸笑意,连连点头:“可以。”
“不知公子名讳?”
沈嘉文思索了下道:“您叫我嘉礼就可以,这是我的化名,稿件的第一页上面有标注。”
王掌柜一脸“我明白”的表情。
文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声誉,写小说虽然挣钱,但在那些名门世家的眼里却全都是些不入流的下成。
稍微有些气节的读书人都不会愿意碰这些东西。
不过这其中的利润如此之大,总有人看在银子的面上折腰,他们既不愿吐露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便只好用化名了。
王先生将十两银子放进沈嘉文的手中:“这是十两银子,嘉礼如此才能,可有参加科举?”
沈嘉文接过银子,小心收好:“科举自然是参加过的,只是结果并不如意,到现在也还是个童生。”
王先生看着沈嘉文的姿态举止,忍不住道:“ 可有去上过学堂?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你。”
“多谢您的好意,不过我并没有去书院的打算。”沈嘉文温声拒绝。
王先生叹了口气:“也好。”
沈嘉文又和王先生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告辞走出了书肆。
“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我买来送你好不好?”沈嘉文高兴的对张枫说。
他们又走回了集市里,周围热闹非凡。
张枫却显得有些沉默,他摇了摇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嘉文也没在意,或者说他早已经习惯了张枫沉默寡言的模样。
他自顾自走到了一处卖纱巾的摊子前,拿起了一条薄薄的浅蓝色纱巾。
沈嘉文之前就在路上见过有女子和小哥儿脖子上带着这个东西,他觉得好看,便也想给张枫买一条。
而且这样也不用再担心有人会看到张枫脖子上的红痣,简直是一举两得。
沈嘉文把纱巾放在沈嘉文的手上:“你试试这个。”
莫名的,沈嘉文突然感觉周围的温度好像都冷了几分。
张枫手里紧紧攥着纱巾,看起来像是恨不得把这东西捏碎。
卖货的大娘不乐意了,她心疼的去拍张枫的手:“你轻点,到底买不买啊,不买就给我放回来……”
大娘的力气太小,没拽过来,伸手就要去打张枫的手,沈嘉文连忙阻止,他试探性的从张枫的手里往外抽纱巾。
张枫一开始还是紧紧攥着,但最终还是再沈嘉文的坚持下慢慢松了手。
大娘从沈嘉文的手里抢过纱巾,怒骂道:“你个疯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偏要拿我的纱巾撒气!真是丑人多作怪!”
大娘愤愤的说个不停,张枫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只抿着嘴唇不说话。
“大娘,这纱巾我们买了。”沈嘉文连忙说道。
有了沈嘉文这话,大娘才闭了嘴,等到沈嘉文给她钱的时候,她还小声在沈嘉文的耳边问了句:“这哥儿是你什么人?该不会是你家里的吧?”
沈嘉文神色有些尴尬,但还是点了点头。
大娘“哎呀”了一声,直拍大腿,一脸的痛心疾首。
她不住的念叨着:“怪不得呢,可惜了……真是可惜了啊……”
可惜……
张枫低声念叨了一遍这两个字,冰冷的眼睛直视着大娘,周身的气势像是一个嗜血的将军。
卖货的大娘愣是被这眼神吓得打了个哆嗦,撇着嘴将头扭了过去,继续招呼起了别的客人。
沈嘉文看着手里的纱巾,叹了口气,刚想把纱巾收好,却突然被张枫抢了过去。
“你不是不喜欢吗?”沈嘉文疑惑的问。
张枫依然紧紧攥着纱巾,而后突然把沈嘉文拽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
他走的太快,沈嘉文有些跟不上,呼吸都急促了些。
张枫把沈嘉文按在墙边,紧紧盯着沈嘉文的眼睛。
“你知不知道这纱巾的意思?”张枫冷着脸问。
沈嘉文不喜欢这样的姿势,蹙眉道:“我不知道。”
原主的记忆现在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清晰了,况且买纱巾实在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沈嘉文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关于丝巾寓意的记忆。
张枫愣了下,慢慢松开了沈嘉文:“这丝巾只有未婚的女子和哥儿才能佩戴。”
沈嘉文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说法,连忙道歉:“抱歉,我真的不记得了,并非有意如此。”
张枫现在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他有些一言难尽:“已婚的哥儿如果还戴着这条丝巾,就意味着……”
“意味着什么?”沈嘉文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意味着这个哥儿不受夫君喜欢,只是个……低贱的奴隶,任何人都可以把他买走。”张枫冷笑道。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这个朝代怎么还有这种离谱的习俗。
沈嘉文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心里满是自责:“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把这东西扔了吧……”
沈嘉文说完就要去拿张枫手里的丝巾。
张枫却微微后退了半步,将丝巾藏在了身后,淡淡道:“我想留着。”
刚才不是还讨厌的不行吗?怎么这个时候又要留着了?
沈嘉文可不想让张枫留着这个,万一对方哪天心情不好,看到这个东西之后突然生气,想要给他一拳怎么办?
现在的沈嘉文从里到外都恨脆弱,根本受不了一点武力攻击。
他越想越害怕,神色上都染上了些焦急:“别留了……抱歉,是我的错……”
“你紧张什么?”张枫感受到了沈嘉文的不对劲,语气都温柔了许多。
不过他的温柔在沈嘉文的眼里,却更像是发怒的前兆,沈嘉文有些泄气:“我触到你的底线了吗?”
“你要怎么对我呢?”沈嘉文问,“一拳了结了我?”
他第一次对着张枫的时候是面无表情的模样:“那你最好给我个痛快。”
沈嘉文不喜欢这种命运掌握在别人的手中的感觉,这样小心翼翼和束手束脚的日子他在孤儿院过够了,现在只是想想都觉得难受。
张枫的身体僵在了原地,过了好半天才道:“你不用这么紧张。”
我不会伤害你……
张枫想上前安慰清瘦的青年,但他看着对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最终还是没敢上前,只是更加放缓了声音:“你很好……你也没有触及到我的底线……”
“这纱巾是你第一次送给我东西……”
“我只是想要把它收藏起来而已。”
“对不起。”
张枫这颗坚硬的心脏突然有些发酸,这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那天的话,对沈嘉文的影响有多么的大。
他突然恨后悔。
那天不该把话说的那么绝的。
他好不容易才遇到了一个这样好的男人,把人吓坏了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