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森鸥外他,是哪怕在“几年后的未来”,也和太宰关系匪浅之人。
所以,不可以伤害对方。
维特有些慌乱地把手里的刀一甩,锋利的手术刀擦过森鸥外的脸颊,正中他身后悬挂着的飞镖盘靶面的中央红心。
“我不喜欢听这些话,鸥外先生。”
明明是武力上更强势的一方,此时的维特却眼眶揉得发红,像是被对方欺负了似的。尤其是在听到门外太宰治问话的声音后,那双眼睛里一下子就地聚起了充满委屈意味的星点莹光。
只是他还在咬牙硬撑着自己那股高傲劲儿,不愿让泪水在人前丢脸地落下来而已,
“下次不要再说了。”
“……”
森鸥外沉默地注视着维特拉开办公室的大门,白发少年低着头,甚至都没和张开嘴、正准备要对之说什么的太宰治打声招呼,就直接贴着墙角飞快地跑掉了。
他知道,无论如何,那些话已经在对方的心中,埋下了一颗迟早会发芽的种子。
所以,此时就静静地等待吧。
“那么……太宰君,你的来意是?”
没办法像维特那样直接溜走的森鸥外,还没能从刚才过于剑拔弩张的险恶气氛中彻底脱离出来。
毕竟自从三年前以来,已经很久没有人像维特刚才那样,敢在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办公室直接对当代首领动手了。
这次和中原中也那次又有些不同,森鸥外其实并没打算说出要激怒维特的话,所以手上也没有准备任何能控制对方的东西。
唯一一根会起到“管制”作用的缰绳,不仅刚刚不在现场,现在还在用看待人渣的眼神冷冷地盯着自己。
在被袭击之后,还要假装若无其事地面对性格日益不可爱的弟子,森鸥外此时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作焦头烂额。
“我是来找人的。”
太宰治进来时扫了一眼首领办公室,尤其是森鸥外脸颊新鲜的血迹划痕,和身后还插着手术刀的飞镖盘,顿时对这里刚刚发生过什么心知肚明。
他在听到森鸥外的话之后,就垂下眼睫不再看别处,只是说话的声音依旧凉得像三九寒冬,“首领,维特做错了什么吗?”
“不,维特君的工作都完成得很好。”
“那就好。”
似乎他开口只是为了得到刚才那句答案般,黑发少年的眼中掠过一丝不甚明确的嘲讽意味,接着他脸色漠然地对着首领微微鞠躬,转身就要离开。
却被身后的森鸥外叫住了,“太宰君。”
“……”
而太宰治似乎也毫不意外对方会叫住自己。他并未转过身,只是停下脚步,等待着对方的发言。
“从一开始,我就认为维特君是极为不安定的存在,不管是对于港口黑手党,还是对于你个人而言都是潜在的高危险因素€€€€太宰君难道不这么想吗?”
森鸥外本以为,凭对方刚才那副宛如护食一样的态度,会多少对自己的话有些迟疑,或者试图找各种理由来辩驳、否决这个说法。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太宰治在听到他的想法之后,居然干脆利落地点头同意了,
“没错。”
“那么……”
“维特是首领亲自劝诱进组织的,然后也是首领亲自把人分配到游击队里的,要决定如何处置他自然由首领来决定,我没有其他意见。”
太宰治停顿了一下,“如果您要问我的想法作为战术参考的话,我提议让中也出手。”
“……”
一上场就是鬼牌吗,森鸥外想。
但是,在数十人的武装部队都对维特起不到应有效果的情况下,太宰君的确是毫不留情地做出了最优异而残酷的决定。
毕竟中也君的暴力性和强大,是组织上下都有目共睹的。如果连他都拿那名少年没有办法的话,港口黑手党就只能立刻放弃这名敌人、或者想办法和对方达成和解了。
森鸥外凝视着对方比四年前长高了许多、却和当初一样宛若人世间彷徨幽灵的背影。
可明明,太宰君自己,才是那张真正的鬼牌。
……却下意识地把自己从敌对的位置排除掉了么。
“没有其它事的话,首领,我要先告退了。”太宰治冷淡地说道。
森鸥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对了,你刚才说过来找人,原来就是要找维特君吗,难道是有工作吗?”
这次,太宰治反而转过身来了。
“不,我已经把剩下的杂务都处理好了。”
比如说小白鼠一二三四五。
顺便一提,陷阱和战术试验都取得了圆满的成功,下次就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去诱捕一些不需要留多余活口下来的敌人了呢。
“至于寻找维特的理由,是因为还欠着他一份奖励。所以今天晚上,本来是打算带他出去约会的。”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盯着对面已经把惊讶和疑惑都写在脸上的男人,故意用一种感到非常困扰的语调陈述道,
“但是现在人哭着跑掉了呢,还得快点把他找到哄好……首领,请问还有别的问题吗。”
€€
维特躲进了楼梯间里。
刚刚被他诉了半天苦的罗玛尼推过来一个叫作Servanttube的视频网站,让他可以上去直播一下树洞,争取把所有可能会造成爱憎反转的负能量都发散出去。至少不要像盖提亚那样,一件心事憋上好几千年,好好的人理修正式都被憋成了怜悯之兽。
似乎有点道理……?
无论如何,这都是来自罗玛尼的好意。
维特浏览了一下上面的视频Up主,搞笑的科教的还有挑战生存极限的,他开个负能量的树洞直播间,应该也不会引起太多注意。
注册账号、实名验证、开通直播间……等等,实名验证?
他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然而还没等维特将这种预感转化成行动,就被自己直播间里万人空巷的场景给惊呆了。
「Beast」的名头一挂出来,各路从者点进直播间的速度比什么都快,几乎一开播就当场碾压了原来Servanttube直播间的两大流量花旦刑部姬和艾蕾,嗖得登上了人气排行榜第一名。
甚至连房管都「哈哈哈哈哈本王就知道,果然是愚蠢失智的野兽才能干出来的事」这样,自说自话地就位了。
弹幕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各种宝具解放语,他甚至还在里面看到了一句「Nammu Duranki」……谁?
头一次开播的维特一脸懵懂,还以为是网站的传统欢迎仪式,于是也跟风发了一下自己的宝具。
直播间顿时哀鸿遍野。
然后弹幕就变成了「卧槽这要怎么打」、「能不能给抑制力举报一下有兽开挂」、「拐!喊我拐来」、「我投了,你们上」
“我不是来打架的。”维特总算是看懂上面写了什么。
他不快地审视了一圈,这些从者哪怕生前是人,现在也只是由灵子和魔力织成的躯壳。既然不是人类,甚至还是敌对阵营,维特自然就对他们没什么好脸色,甚至还对此尽极嘲讽,
“一眼望去挑不出有几个能打的,呵呵€€€€啧,这怎么还有个降临者职介的混进来了,吉、房管,麻烦把这家伙封一下。”
不顾屏幕上「等等我又不是那种邪神系从者为什么要封我!可恶!这次就算不是Saber也要逮捕€€€€」,维特叹了口气,按照现任的专属心理医生罗玛尼的指示,开始树洞。
“我……不,不是我,我有个朋友。”
他顿了一下,尽可能用平静的声音叙述道,
“朋友本来的日子过得有点辛苦,但命运垂怜,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值得去爱的人,有了继续努力和大家活下去的理由。”
“但是爱人的亲友在反对,朋友自己的亲友也在反对。甚至爱人根本就对他的感情不屑一顾,最重要的是€€€€”
大概是因为背后的墙太硬,硌得那条单薄的脊骨隐约发疼;又或者是楼梯间太冷,冷得维特都感到自己鼻子在发酸。
胸腔里像是点了根蜡烛一样,时不时就被一滴滴下来的蜡油烫得涨痛难忍。
与之而来的还有无数的负面情绪,这些疼痛、哀伤、和酸楚,趁着维特目前正是孤独一人,不需要再费心力去维护神明高傲尊严的情况下,它们立刻成群结队的,呼啦一下齐齐地涌到眼眶附近€€€€
啪嗒。
有一滴水落到了屏幕上。
但也只有这么一滴。
“……不理解啊,不理解人类的想法,不理解爱人的想法,不理解就是不理解,明明他们也不理解我……!明明才发展了几千年的历史而已,为什么要弄得这么复杂啊……”
“还有寿命……”
那双宛如蜂蜜黄金的眼眸,此刻看上去真的难过极了。
他的难过是无声的,以至于那张脸上悲哀的、宛如残缺的稀世珍宝又被人践踏的、引发心灵共鸣的痛苦之美,就这样无人欣赏地被浪费在这间狭小的楼梯间里。
“某位王,已经告知过我未来的悲剧了。”
【哈!本王倒是很期待恋人衰老时你那张哭都哭不出来的脸!】
「你会因为爱人的衰弱而陷入绝望,直到麻木,在对方临终之前,还尝试着想挽回这一切并以失败告终。」
“我知道的,这一定是憎恨和绝望的故事,是被死亡断绝一切的结局。”
“我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甚至都想好了,绝对不要像那位王说的那样,露出难看的样子。要给我即将离开的爱人,留下他生命里最美好的回忆,要让他带着一生的幸福和满足,无憾地踏上另一段不再属于我们的旅程€€€€”
“但是我发现,我真的、真的好舍不得他。”
“每一天,每一天。”
“在他身边的每一天,我都比昨天更舍不得他了。”
大概是不知道该对这些话发表什么意见,弹幕的数量瞬间下降到原来的三分之一,至少只在屏幕上薄薄地铺了一层,偶尔还能看到维特的脸。
相反的,旁边打赏的长篇留言的数量,开始直线般的猛增。
多少发泄过情绪的维特感觉自己也冷静下来了,不再像刚才那样,整个人都笼罩在不可言说的寒冷和悲哀中瑟瑟发抖。
他从地上站起来,带着对从者们的好奇点开了留言栏目,排在最前面的是获赞率最高的三条。
「啊啊,神和人的恋情,真是悲哀的物语。但是,爱本来就是被死亡所分离之物。既然爱了,就继续爱(sha)下去吧。以奥丁大神~的名义祝福你,这份纯洁的心意,要是能用爱(sha)传达到就好了。」
「哈?人类?不理解?寿命问题?在磨磨唧唧什么啊这家伙!把对方融化掉就好了吧?融化!可以和你合为一体,全身心地感受你给予他的所有爱意和快乐,绝对的HappyEnd!PS:不会弄的话我可以给你邮一点毒蜜过去。」
「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在艾特我啊?自己的恋爱自己去想办法。我是神,不是负责商量恋爱问题的咨询师。爱之箭也不会出借、出租、出售,这是最后一遍回应这类型话题,别再艾特我了!」
诶,这个第二条感觉真不错啊,连维特看着都觉得有点心动了,一想到太宰可以彻底变成自己的东西,不用担心任何事地一直爱他……可是自己没有提亚马特那样可以化身大海的权能。
唉,这些家伙都是从者,根本就提供不了正常人类能接受的建议。
维特和习惯性地和负责房管的吉尔伽美什互骂两句,有点沮丧地下了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