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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天
港口黑手党，横滨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其爪牙触角遍布这座城市的各个行业，想找到一家能让现在风头最劲的准干部可以安心约会的高档餐厅，自然不算难事。
唯一的问题在于，这位准干部带来的约会对象太过招摇了。
不是说那种性格上的招摇，而是这位约会对象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时候，很难让旁人把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
维特之前也是好看到让人合不拢腿的级别，但他当时的气质比现在更加古怪。不是像一潭凝固死水般枯朽，就是在虚伪的开朗外表下，隐约露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慢。至于在面对异界怪物时，那种眼睛都杀红了的渴血狂妄就更不用说了。
虽然都有各自的美学，却无一不充满了某种禁忌而不可触及的悲哀感。那种悲哀感是极为脆弱的，有感染力的，这使得一般的人只会为那张毫无瑕疵的脸默默赞叹，甚至不敢大声地说出来，更不用提去主动接触他了。
然而今天却截然不同。
维特身上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快乐，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这种快乐极大地剥离了他身上那种不似凡人的疏离，让人对他的观感从“哇……”变成了“我努力一下的话说不定也可以？”
如果不是他一直用充满了珍惜爱意的眼神，望着小圆桌对面的与之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大概会有不少人鼓起勇气过去搭讪吧。
“维特真受欢迎呢。”
“什么？”
“不，没什么，是在夸赞你哦。”
比起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所爱之人身上的维特，太宰治自然更能感觉到那些如芒刺背的目光，问题在于他本人也是极为俊逸出色、引人瞩目的存在，两个人凑在一起的效果远超1+1=2，堪比在头顶上挂了盏高能聚光灯……从他们的职业角度来说，这样过于招摇自然是极为不利的。
不过作为规划约会的那一方，太宰治自然是不会让这些低级的安全疏漏出现。
他悠闲地动了下手指，侍应生从善如流地将烫金菜单的方向转向了另外一人，
“想吃什么呢？”
太宰治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就知道维特会怎么回答了。
“太宰点餐就好，我吃和你一样的。”
果不其然的，对面的少年看都没看一眼旁边的菜单，只是继续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这边。如果不是太宰治透过照到对方眼里反射的烛光，看清楚那双眼眸根本就没有自己的存在的话，他还以为维特的视力已经恢复正常了呢。
“诶€€€€不要，”他既然知道维特会这样说，自然就做好了后续应答的准备，“我已经负责了订餐的事情，接下来明明轮到维特了才对。”
其实菜单上有什么他刚才已经扫了一眼，对于维特会点什么菜也心知肚明。
所以说……就很无聊啊。
太宰治托着脸，脸上的微笑在旁人看来是仿佛情深难许一样的无可挑剔，事实上他已经对自己心血来潮的想法感到厌倦了。
而对于维特来说，他理所当然地会选择太宰治喜欢的口味，比如含有蟹类的餐点，还有部分会促进伤口愈合的食物€€€€太宰身上的新伤旧伤重重累加，实在很需要这些。
因为每天下班之后到第二天凌晨的这段时间，是太宰治亲口要求的私人空间，维特不可以探问、跟踪、向别人打听，弄得他根本就不知道心爱的少年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才会把自己伤成这样，只能每天心惊胆战地抱着医药箱等人回家。
“……就这些吧。”维特敲好几样蟹类餐点后，就继续坐直了身体，然后他就听到侍应生有些迟疑的声音，“先生，您不准备搭配酒水吗？”
？
维特茫然，还要配酒的吗？
“海鲜类比较适合白葡萄酒，开一瓶侯伯王。”太宰治懒洋洋地敲了下桌子，算是替不太清楚这些资本主义敛金手法的维特解围，然后他就听到对面的少年“唔”了一声，
“那样的话，太宰喝就好了，我要水。”
“维特……不喜欢吗？”
太宰治睁大眼睛，站在他旁边的侍应生则试图劝说道，“品尝海鲜时，搭配干白葡萄酒才会更能凸显其鲜美的风味。”
毕竟维特望向太宰的目光含义那么明显，善于察言观色的侍应生自然知道用哪种话术才更能打动对方，
“更何况这款酒是用名为长相思的白葡萄品种混合酿制的，天生就带着一种宛如爱情般美妙的滋味。如果您不喜欢的话，我们这里还有玛歌白亭或者……”
“维特，为什么不理我？”
太宰治直接打断了侍应生的发言，他随意地瞥了对方一眼。
在侍应生紧张地吞着口水闭嘴之后，太宰治开始用自己甜起来糖度五星的声音，朝对面似乎还在犹豫的维特狂轰滥炸，“你不喜欢的话我们就不要葡萄酒了。今天是特殊的，维特要是不随自己的心意来的话，可就白白辜负了我的奖励噢。”
“……不喜欢葡萄酒。”
“那么主菜呢，不考虑我对海鲜的喜好的话，维特还是更喜欢肉类？禽类？烩饭……还是意面？”
太宰治甚至直接起身，走到对面的少年旁边，搭着椅背俯下身，和因为感受到自己的气息而浑身僵硬的维特一起看菜单。
当然，这种高档餐厅不可能没有第二份餐单，实际上配发与人数相同菜单才是标准礼仪，只能说太宰治从一开始，就是故意这么安排的。
他在说话或停顿时呼出的微热气息，因为距离过近，正旖旎地撩动起维特耳边垂发，让那只形状微尖的耳廓迅速染上看似纯情的殷红。
希腊神€€的记忆传承里，只教过怎么在床上让情人神魂颠倒。
对于正常人类的恋爱步骤几乎一窍不通，仅仅看过几本理论知识书的维特，又怎么可能是太宰治的对手，很快被人家撩得迷迷糊糊，几乎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食物无所谓，我其实不吃东西也没关系……硬要说的话，意大利面？”
“Bolognaise Angel Hair。”
太宰治慢条斯理地念出提前查到过的情报：维特当时被他逼得搬离公寓，住进某家酒店里时曾经点过好几次的意面。
由于「天使之发」属于细面类的关系，比起平常的普通意面，看起来更像是某种会自动扭曲成一团的鲜红色的污秽生物。
他报完餐名就挥退侍应生，接着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起身，直接往维特的椅子扶手上一坐，这下更是整个人都快腻歪到对方身上去了。
接着，太宰治仿佛无意地说道，“甜点就不要了吧，因为我们维特不喜欢吃甜的东西呢。”
“！”
然后他就感觉到，那具正被自己轻轻怀住的纤瘦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像是害怕着什么似地小声问道：
“太宰……太宰是怎么知道的……？”
太宰治瞬间眯起眼。
原来如此，这是不能被他知道的事情啊。
太宰治先是停顿了片刻，才慢慢地把头依靠到维特的颈窝之间，同时换了一种听起来十分低落的声音。那头蓬松微乱的黑色发丝，则是以一种和他此时的虚情假意截然相反的粘人与亲密，蹭在对方的脸颊上。
“为什么？告诉我吧，维特不是说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我，难道你对我的爱就是这样充满欺骗的吗？”
“……”维特明显地犹豫了，但就在太宰以为这次也会成功套话的时候，他却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对不起，唯独这件事不能告诉你。”
“而且，太宰才是骗人的那个。”
那张漂亮的脸上有许些怅然，“尽管很开心，我还是希望太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你可以知道的事情，我都会尽量讲给你听，不需要这样特意地引诱我也可以。”
唯独这一点，不需要「品尝」也能做到。
因为，这边才是真心实意的爱，又怎么会看不出对方这仿佛作秀一样的虚假表演。
太宰治闻言没有松开，反而把怀里的少年抱得更紧了。
就这么被安安静静地抱了一会儿之后，维特才听到那个埋在自己的颈窝里的声音闷闷地说道，“那我要听关于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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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特的呼吸停住了。
“……好的，”他有些难堪地扯出一个笑容，“我的……身世是吗？会全部告诉你的，太宰现在可以放开我了。”
“不要。”
察觉到对方有所异常的太宰治摇了摇头，来回晃动的发丝蹭得维特有点痒，
“刚才是在骗你，这点我不否认。”
“但如果从现在开始，抛掉那些欺骗，只是这样单纯地抱着维特的话，至少也能让你觉得高兴一点吧？”
明明是自己做了坏事被抓包，他的声音居然还有带着点委屈，就像是把桌子上的玻璃杯扫到地上粉身碎骨，却还是对着主人无辜踩奶咪咪叫的小猫咪一样，可爱到几乎让人没办法不去原谅他，
“是维特自己说的，被我抱着会感到开心的。”
“……真犯规。”
何止是开心，维特简直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梦一样，哪怕是现在要向所爱之人袒露自己那段不堪的身世，也不能完全掩盖他现在欢悦的心情。
但不堪就是不堪。
维特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去，他觉得自己多少做好准备了……根本就没有！
“太宰不许嘲笑我。”
“才不会，维特可是神明大人，我是被你视为蝼蚁的人类，到底是谁嘲笑谁啊。”
“我才没有……上次的冥河誓约太宰还记得吧？”
维特有点不情愿地说道，“虽然很不乐意承认这件事，但是这具躯壳的制作者之一，照理来说应该被我称为父亲的存在，是希腊神系中负责掌控冥界的主人，哈迪斯。”
“冥王吗？”
太宰治若有所思，以他的典籍知识自然知道这位王者的存在，更不用说上次冥河誓约之后他还特意去翻了不少关于希腊神€€的资料，“我记得€€有一位妻子，是叫€€€€”
“冥后珀耳塞福涅，”
他咬了咬唇，那种羞辱和难堪的意味开始加重了，“那位女主人并不是我的母亲。”
……这样啊。太宰治想。
非婚生子，那就说明了维特为什么会对自己的身世这样不自在。
但事实上，哪怕是贵为十二主神的赫尔墨斯和狄俄尼索斯，也都不是神王宙斯的婚生子嗣，希腊神€€就是这样出了名的混乱，应该不至于为此耿耿于怀？
“我的母亲，是大洋神俄刻阿诺斯与淡水女神忒堤斯之女，被称作三千美踝的俄刻阿尼得斯之一的白杨神女琉刻。”
“母亲本来是居住在傍海林间、自由自在的神灵，哈迪斯掳走了拥有高贵血统的她，让母亲在无法适应的冥界中逐渐衰弱。她在死前一直等待着能够离开冥界，被接回阳光下的那一天。”
“然而没有人去救她，我就是她哭哭等待的结果，诞生于白杨神女忧惧而死的残骸之中。”
在太宰治有一下没一下的摸头安抚中，维特似乎已经从那种耻辱感中平静了下来，
“情爱乃是剧毒无望之物，总有一天会给人带来伤害€€€€在遇到太宰之前，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但是太宰却给他带来了希望。
维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太宰的时候，对方就挂在白杨树上试图投缳自尽。
而如果不是因为白杨树是母亲的圣树，当时已经被无形之子的噬咬内脏疼到整个人连恨意都快麻木了的维特，根本不会产生往那里看一眼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