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谷崎润一郎想起了以前太宰治对他说过的、不让维特成为侦探社调查员的理由，“太宰先生之前也说过同样的话呢。”
“但是，如果太宰先生的话，应该没问题的吧？”
“说的也是。”
……
太宰治睁开眼睛。
“你醒了？”
随着病床支架被调控时细微的机械运作声，后背开始被辅助着撑起，而熟悉的声音则在病床旁响起。
手术麻醉的效力还没有过去，眼前苍白的天花板和未打开的冷光灯管色块模糊，一切都如同无序般混乱，唯独他的大脑快速地清醒了过来。
说话的声音不是维特。
也就是说，现在€€€€
“……阿其曼医生？”
“是我。”
“……”
太宰治立刻理解了全部的现状。
他重新闭上眼，声音因为麻醉而变得有些沙哑，无端透漏出一股干涩的疲惫，“果然变成这样了么……有统计人员伤亡呢？”
“准确来讲的话，死亡人数目前只有一人€€€€那位负责狙击你的枪手已经确定无法存活了。”
罗玛尼说到这里时，犹豫了一下：即使知道太宰治可能见过比这更残酷的场景，但考虑到对方目前是重伤员，他还是没把那些充满血腥的记录照片递给他。
“只杀了一个人？”
太宰治再一次睁开眼。
他表情平淡，似乎不是亲耳听到了一条逝去的人命，而是不小心踩到了一颗掉到地上的糖果，“不是我不愿意相信你，阿其曼医生。如果那孩子真的能自持到这个地步的话，我也就不需要为他担心了。”
“……的确，确定死亡的只有一个人，”罗玛尼的声音降低了，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将后半句话说出来，
“考虑到我的先例，剩下的一亿两千多万人，目前只能暂且算作‘失踪’。”
“……”
病房里一片寂静。
太宰治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一亿两千万余。
也就是说，这个国家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罗玛尼还以为他多少会露出些惊讶的表情，但是没想到对方居然表现得如此平淡。
但是这样也好，不管是站在医生的角度还是迦勒底的角度，太宰治的状态越冷静，对目前的情况就越有利。
“值得庆幸的是，「无」只向外扩张了三分钟十三秒左右，范围控制在这个国家的内陆边界，高度基本为对流层之下，海平面之上，暂时还没有对星球本体造成损害。”
大概是最艰难的地方已经说出来了，罗玛尼后面的阐述反而更加流畅了起来，
“由于维特本身并没有要将人理作为能源来补充自己的打算，初步判定这次的反应只是一时失控。我们这边还不确定他是否有恢复理智的迹象，迦勒底的从者们也在想办法€€€€”
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罗玛尼看了眼屏幕，神色顿时凝重起来，支支吾吾地开口，“太宰君……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就是手术后醒来看不到恋人陪床的正常感觉，”
太宰治将目光移到对方的手机上，屏幕上只有一串陌生的号码，“是维特的电话？”
“……不确定，但的确是前线从者的来电，”
罗玛尼一脸僵硬，“请你不管看到了什么，都尽量保持心情平稳，不管是从者、还是维特，他们的身体基本由以太灵子构成，和我们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心情波动过大的话，对你的伤口恢复没有益处。”
而且，万一再度刺激到维特的话就不好办了。
尤其是在已经失去了冥河誓约的现在，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收场。
€€€€电话被接通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要完结啦～满地翻滚～
下一章会发红包哒（害羞）小可爱们千万要记得留言呀～甜甜星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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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第九十三天
“你好，太宰，”
明明是问候却没有半点柔软的口气，这声音是仿佛森林树叶般的清凉甜美，也一样有种天上弯月边沿般果决、冰冷、且不容置疑的锋利感，
“这样借助人类的机械对话，对于我们来说还是头一次，这个时代的你恐怕还不认识我吧。”
“我是恩奇都。”
“恩奇都……么。”
太宰治开始思索这个名字是在哪里看到过。
尽管尚未全部消退的麻醉还让他的头脑有些昏昏沉沉的，但很快，太宰治就从众多神话典籍中回想起了对方的身份：人类最古老的英雄吉尔伽美什唯一的挚友，神造兵器恩奇都。
他能在麻醉后这么快想起这个名字，并不是因为那位英雄王常驻在维特的从者直播间里当榜一大佬，还兼职房管。
而是这位恩奇都曾经在生前，和他的挚友一起，把维特打落回九天九夜之下的希腊冥府，字面意义上骨肉分离地封印了数十年，
虽然都是一样背弃了神明的存在，但是和穷奢极欲的吉尔伽美什不同，生性直率而冷酷的恩奇都，并不受到拥有「品尝」职能的维特厌恶，反而盛赞对方是美索不达米亚诸神的最高杰作，不愧「天之锁」这名号的盛赞。
……其实维特怎么可能那么大度，他只是看吉尔伽美什太过不顺眼，所以才把与恩奇都相对应的锅都甩到了对方头上而已。
“我们长话短说。”天之锁说，“维特无论如何都想和你说话，但是他现在说出的话，或者说，发出的音节，以人类普遍的认知是完全没办法理解的，而且听多了还对会精神和大脑有害。所以维特拜托我来充当一下中间的翻译。对不起。”
就在这这短短几句话的功夫，电话那头已经金石刀鸣、破空风裂，甚至可以听到有什么东西被猛然丢出去砸中了一连串的建筑物，天崩地陷，最终汇成了一片轰雷炸响。
太宰治靠在病床上，一只手还挂着吊针，因为大量失血而唇色发白，眼眸中却因为惦念恋人而多了几丝柔和的哑光。
在听完这曲堪比灾难片现场的背景音乐，他继续面不改色地对着电话那头致谢。不管性格如何，太宰治的长相都是毋庸置疑的俊美。此时面对古老史诗的英雄，他褪去了平时的轻佻，言行间就仿佛是哪家华族的公子在致辞，
“这样啊，这边十分感谢你，恩奇都……君？€€€€所以，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在最后跟上一句‘对不起’吗？”
“那是我本人的道歉，起因也是因为我的关系，”作为性能良好的道具，恩奇都受人（？）之托有问必答，“我的本体是泥土，所以不管是攻击用的锁链还是宝具，都是我本身的一部分化成的。”
“……”太宰治身体一僵。
他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已经提前捂住了眼睛，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
他已经完全预知对方要说些什么了。
也完全清楚听完这些话之后，自家那个恋爱脑的心情，会有多么崩溃。
“所以，维特被锁链绑住的时候，一直在€€€€嗦嗦地抱怨。”
绿发的人偶用一板一眼的语气复刻守护之兽的话，后面还加上了他自己完全牛头不对马嘴的感想，
“虽然对于后世这些狭隘的贞操观念不太了解，但是我很明白这种心情。有一次吉尔发现天之锁被人偷走使用之后，也是一样的恼火。所以我想着，至少要先向他的主人道个歉……”
轰€€€€
这一次的惊天巨响近在咫尺，哪怕隔着一个电话，也把太宰治的耳朵震得嗡嗡作响。
恩奇都再开口时，他的语气也不像刚才那样如同闲庭散步一般的轻松，困惑地询问，“维特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呢，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完全没有哦。”
光是听完这几句话，太宰治也多少了解到这位神造兵器的性格了。
因为维特也是这样，这群几千年前的老古董们对人情世故总是有着自己独特的理解，并且还很固执地不听人劝。
于是他开始诱导对方，“他向来如此，大概是那孩子的耐心不太好€€€€所以说之前他要转告给我的话，恩奇都君还没告诉我呢？”
“的确，”乌鲁克的利斧恍然大悟，“有点长呢……那么，我开始了。”
“「都是因为太宰不好。
你之前明明答应过，在每一次牺牲自己之前，会想一遍我还在等你。
为什么依旧会做出了这样的事？
难道是你觉得不会死就没关系吗？
难道是因为他们需要你的帮助吗？
难道是其他人在你这里……要比我还重要吗？
那么，我的挚爱，现在一切都如你所愿。
现在所有的人都不会死了。
大家都被我保护起来了。
任何人想要伤害到他们，就必须先破坏我/「无」。
在我的体内，在「无」的概念里，人类不会受到伤害，也不会遭受衰老、疾病、饥饿，更没有死亡的威胁。
我将消除一切时间的流动，一切空间的运转，一切可能性的始与终。
所有人都将永世鲜活地留在这里，内乱不起，外敌不侵，这正是完美的世界，吾爱憎反转之毒果，终极的守护之理。
虽然大家也不算是活着，但这不是和太宰的想法一样吗：
反正不会死就可以了，反正能帮到大家就可以了。
至于没有死，何来生……现在也不会有人去思考这个问题了。
这样的结局，这样的世界，太宰认为自己可以接受吗？
你接受不了吧。
我明白的，我完全可以理解。
因为，我也接受不了这样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