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见状松了一口气。
呜呜,好丢脸啊!救世主大人不会因此而在心底降低对她的评价,觉得她是一个靠不住的见证者吧!
这样的猜测笼罩在爱丽丝的头顶,让她整个人都颓唐了下来,就连那像是兔子耳朵一样的两根发带都软趴趴的蔫倒,看上去不能更可怜。
她这样想着,急忙的就岔开话题,说起了另外的事情:“总之,魔豆的种子已经作为定金和酬劳先交付给我们了,所以也不用太担心!就算真的发生什么,那也是他们国家自己的事情,不会影响到我们的!”
于是,就是在这样的一种古怪的、有如烈火烹油一样的奇异氛围下,王子婚礼的那一天终于到来了。
原本就已经非常繁华的街道在这一天,热闹程度更是往上翻了数倍不止。所有在街上行走的人们面上都挂着发自内心的、快乐的笑容。
邻国的公主已经在早些时候乘坐着黄金和琉璃所打造出来的马车,由整整八匹骏马拉着车,从正门驶入,眼下正在驿馆下榻。
就在明天,她便会嫁给王子,完成自己作为一位【公主】的使命。两个国家之间也会因为这一场婚姻的纽带而关系变的更为的牢靠,彼此之间相互扶持,互通有无。
没有人见过那位公主,只有一些关于对方的各式各样的传言。据说那位公主拥有着金子一样的长发,繁星一样的眼眸,朝霞一样的脸蛋,笑起来的时候甜美的像是能够掐出蜜来,声音则是如同莺鸟一样的动听。
据听过这位公主歌声的人断言,那是能够同动物之森的夜莺相媲美的婉转歌喉,足以让任何人都心甘情愿的溺死在其中。
毫无疑问,这是一位拥有着一切身为公主所应该拥有的特征的女性,就算不是和辛德瑞拉的王子联姻,想来也有的是其他国家的王子愿意迎娶她。
婚礼非常的热闹,欢饮达旦,整座城市都沉浸在这样的氛围当中。而作为婚礼的收尾,当然是一场邀请了全城所有人的舞会。这是必不可少的曲目。
商长殷对于这种事情全无兴趣,因此只在一旁端了一盘小蛋糕,边看边吃。爱丽丝在他的身边倒是蠢蠢欲动,然而有碍于她现在的五短身材,爱丽丝只能够含恨坐在一旁喝气泡水。
毕竟没有人想,并且也完全没有办法和一个不到腰高的小女孩跳舞参加舞会啊。
舞过三巡,是时候轮到今晚舞会的重头戏€€€€同时也是王子与公主互相交换戒指、拥吻并确定关系的最为神圣的时刻。所有人都屏息静气,充满期待的看向舞台的正中央,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宴会厅的大门被毫无征兆的从外面推开,人们纷纷朝着那边望过去,只见站在门口、面色苍白的,居然是与宴会厅正中被王子拥抱在怀中、白色的头纱半遮住面颊的公主拥有着一般无二的容貌的少女。
只是,和盛装的公主不同,这少女看上去实在是过于的狼狈。她穿着非常单薄的粉白色的衬裙,也几乎没有佩戴什么首饰。一头金色的长发散落下来,贴在肌肤上,尚且还在往下滴着水珠。
她的面上满是仓皇失措的神色,只是站在这里,脚下都很快的积起了一滩小小的水洼。那一张原本应该是樱粉色的唇近乎于无色,寡淡到一个令人心惊的程度。
从敞开的宴会厅大门能够看见城堡外的电闪雷鸣,倒是给少女身上的水渍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她站在那里,抬起眼睛来,望向了宴会厅的正中心的公主。
“冒牌货。”她夜莺一样婉转动人的声音这样说。
“负心人。”少女旋即又将目光落在了王子的身上。
“骗子,痴愚者,帮凶。”她的目光逐一从国王以及在场所有的贵族的身上略过,语气怆然。
这一幕简直是把在场的人都给弄懵了,人们面面相觑,王子也松开了自己怀里搂抱着的公主,看向这个少女的时候,目光沉沉。
“你是谁?为什么闯入这一场宴会?”
少女的眼睛睁的很大,像是根本想象不到他居然能够厚颜无耻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是塞里娅的公主,原定要与你议亲的王国明珠。”她指控,“你身边的人,夺走了我的名誉、身份与容貌,现在又站在这里,将要夺取我的婚姻与未来的丈夫。”
一时之间满场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少女和公主的身上来来回回的游走,像是想要认真的辨别她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细微的不同,究竟谁是真正的公主,谁又是冒名顶替的怪物。
怀中捧着花束的公主用哀伤的目光注视着自己面前的少女。她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头顶的王冠,向她摇了摇头。
“不。”公主说,“我才是公主。”
“是啊,是啊。”人们簇拥在他们的身边,将三个人围拢在最中心,“你没有王冠,没有华服,没有珠宝和首饰,也没有王子的爱。”
“你不是公主。”
少女感到了巨大的荒谬和不可置信:“可是我有自己的王国,自己的父皇与母后,我为什么不是公主?”
王子已经对这一场闹剧感到了厌烦,他唤来了卫兵,将这个满口疯言的少女带走,不要惊扰了他的婚礼。
方才发生的一切仿佛都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在场的人有志一同的将其遗忘,晚会得以继续下去。
王子将吻隔着雪白的头纱落在了公主的额头上,他们交换戒指,接吻,在所有人的掌声,在鲜花与歌声当中结为夫妻。
爱丽丝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拉了拉商长殷的手,示意她想要离开了。
没有人在意这一个小小的角落,即便坐在这里的是爱丽丝和【救世主】。他们从侧面的小门离开了宴会厅,和里面的觥筹交错、富丽堂皇比起来,外面一片的漆黑,唯一的光亮是漫天的电闪雷鸣。
“怎么了,爱丽丝。”商长殷问,“为什么突然要离开了?”
他很快的就联想到了什么:“是因为你和国王以魔豆作为交易的那一个约定吗?”
爱丽丝点了点头。
“我是爱丽丝,是梦土之上的唯一的见证者。”
权位的更替,勇者的冒险,战争的开端与终结,英雄的葬礼……所有盛大的舞台,都必须有爱丽丝的出现,故事才能够被称之为故事,才得以完整,并且能够被当做用于交易的货币。
按照常理来说,原本在整个王子与公主的婚礼都结束之后,接下来将要进行的便是国王和王后将自己的冠冕交给这一对新人。从此之后,这个国家都将要交给他们来管理€€€€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由于和国王之间做下的交易与约定的缘故,爱丽丝将要选择不去见证这一场权利与王位的更替€€€€换句话来说,也就是王子在成为国王的这个过程当中,其实是并没有真正的完成整个步骤的。
他依旧是王子,就像是国王依旧是国王。
王后或许是知道这一点的,从先前在晚宴上,国王和爱丽丝达成这样的交易的时候王后的表现,已经可以大概的推测一二。
她心疼自己的儿子,但是又不敢忤逆自己的丈夫。在两种情感的拉扯下,王后选择了固步自封€€€€也可能是因为她曾经尝试过想要做什么,但是被过往给发现了,因而受到了惩罚的缘故。
总而言之,就算是今天是非常重要的、王子结婚的场合,在方才的宴会上,也并没有见到王后的身影出现。官方的说法是王后抱恙,至于真相究竟如何,或许便只有当事人才知晓了。
爱丽丝正要同商长殷解释两句什么,忽而面色一动。不只是她,商长殷也同样若有所觉的回过头去,看向了身后的他们刚刚从其中走出来的城堡。
只见整座城堡都燃烧起来了黑色的火焰,从里面传来了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但是似乎并没有人能够推开城堡的大门,他们被活活的困死在其中。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手中提着锋利的长剑,劈开了宴会厅大门的,居然是先前那位看上去极为失意、黯然从宴会上离开的少女。她苍金色的眸子像是被火焰点亮,面容虽然苍白却也坚毅,像是任何的故事当中那些赫赫有名的英雄,又或者是€€€€
一位亲自征战的女王。
“这是女巫的诅咒。”爱丽丝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但是,女巫是被驱逐的存在,她们应该不可能靠近王宫才对呀?”
而这个时候,通过大开的宴会厅大门,也已经能够清楚的看到其中的景象。
方才还拥有着过分的富丽堂皇的宴会厅如今已经沦为了人间惨剧一样的景象,人们尖叫着、推搡着,想要尽快的从这里逃离。
桌椅被打翻,原本摆在上面的那些琳琅满目的诱人吃食全部都被打翻在地,成为了一些非常难看的、混杂在一起的乱七八糟的不堪入目的东西。
许多双原本极为精美的、皮面都能够反射亮光的精致的皮鞋都已经顾不得很多,从这些他们往日避之不及的脏污上践踏过去,飞溅起的汤汁糊在了那些华美的裙摆与白色的丝袜上。
而这一场纷乱的主角是那位本该最美丽、最尊贵的新娘子,只是现在她的情况看上去却并不怎么妙。黑色的荆棘花以她的血肉为基底葱郁的生长,朝着四面八方爬去,枝条的末端扭曲着生长出了可怕的怪物,择人而噬。
而公主€€€€她现在,或许也不能够被称之为公主了。
她的金发褪去了色彩,眼瞳失去了光亮。秀美的容貌从她的面颊上如同被擦拭掉的水彩画那样掉落,于是露出来了其下的另一张脸。
这是一张很多人都不陌生的脸,它属于在王子将要与邻国的公主成婚的消息传来之前,整座城市内那个最美丽、最让人羡慕和祝福的那个姑娘。
如果商长殷没有记错的话,对方的名字应该是叫格莱斯。
王子看上去对于自己的新娘其实是格莱斯这件事情早已知情,他并不为此感到吃惊€€€€这难免让人联想到先前邻国公主的那句“负心人”的斥责€€€€但是对于格莱斯引来了这样的危险与可怕的变故,王子看起来是颇为介意的。
“格莱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勾结女巫?!”王子厉声的质问。
格莱斯看上去是慌乱和不安的:“我没有……!”
她低低的啜泣着:“不该是这样的,这和说好的不一样……教母、教母!您在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邻国的公主手中提着利剑,逆着人群朝着格莱斯走过去。所有人都想要避让开格莱斯、以及肉眼可见的由她带来的危险,唯有公主一个人反其道而行之,不避不退,丝毫不畏惧的站到她的身边。
“你很愚蠢。”公主说,“女巫是危险的€€€€怎么能和女巫去做交易?”
格莱斯摇着头,不肯承认:“我从没有和女巫接触过,更没有和女巫做下过交易。”
然而在确凿的现实面前,这样的言语听上去就有些过分的苍白了。
公主冷笑了一声,看向了那些从格莱斯的身体里长出来的黑色的花,以及从这些花枝上所生长出来的、不断的将人当做是养料的怪物。
“那你又要怎么解释这些?”
格莱斯的面色愈发的苍白起来:“我只是……和教母提到了我内心的愿望……然后按照教母说的那样去做了。”
她总是很乖的。
乖巧的听从了父亲的话,于是所有的漂亮的衣服、珠宝都被后母和继姐拿走,更是在父亲身亡后被赶出了家门;乖巧的听从王子的话,一直一直等着他去迎娶她,直到最后等到了王子将要和邻国的公主成婚的消息;乖巧的听从了教母的话,于是她现在被视为异端,邪恶之花在她的血肉上成长。
在最开始,教母究竟是怎样说的呢?格莱斯努力的回忆。
啊,想起来了,那个时候,她向着教母哭泣€€€€
想要和王子永远在一起。
想要成为王子的新娘。
想要拥有像是邻国公主那样的身份,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站在他的身边。
【我是如此的爱他,哪怕要为此失去自我,失去我拥有的一切。】
于是,她听见教母说:“格莱斯,我可爱的小格莱斯,我那被爱情妆点的闪闪发亮的、心爱的格莱斯。”
“我会帮你得到你想要得到的一切,只是,这或许需要你付出一些小小的代价。”
“我可以的,教母,只要能够得到王子,我什么都愿意做。”
仙子教母用日光为她编织头发,用海水为她清洗眼睛,用小美人鱼的泪水为她按摩喉咙。于是她拥有了和公主一样的发色,一样的眼睛,一样能够同夜莺相媲美的歌喉。
最后,仙子教母将一顶王冠插入她金色的发间,镜子里的人的容貌悄然更改,从这一刻开始,她才是那位邻国的公主。
“而我只需要你戴着我送你的项链,参加你的婚礼。”仙子教母这样说。
那是一颗漆黑的宝石。
而如果打开宝石,会发现里面藏着一颗同样漆黑的种子。
种子现在已经埋在了格莱斯的心脏上,并且得到了很好的供养和成长。
“你被骗了。”公主说,“没有这样的仙子教母。仙子不喜欢人类。”
“我会杀了你,以此阻止这一场灾厄。”公主这样陈述。
而王子并不打算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格莱斯的眼睛睁的很大,她像是明白了什么,但又像是什么也没有明白。少女挣扎着抬起手来,主动的拥抱住了公主,也拥抱了她手中握着的那一把锋利的剑。
“对不起。”格莱斯在公主的耳边小声说。
被利剑剖开的胸膛并没有流血,露出来了其下跳动的心脏。心脏上黑色的种子早就已经生根发芽,在那里攒了一个小小的花苞。
花苞向着四周舒展开,露出了坐在花蕊上的、只有成年人类巴掌大小的仙子。仙子有着乌木一样的黑发,鲜血一样猩红色的眼睛,身后是近乎透明的翅膀。她环顾四周,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来。
“我在王宫里。”她说,“我进入王宫当中了。”
已经有人开始本能的感到不妙,公主更是要用自己手中的利剑朝着仙子劈过去。
这怎么会是仙子?格莱斯怎么会把这种东西错认成仙子?!